作者:莫向晚
盈公子摇了摇头,他没什么好对邓昆说的,一日未能进入王都,一日就要老老实实,便是真的进去了,以邓昆的能力,也不能压服季禹。
真的要让位吗?
私心里,盈公子还想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鼎,九鼎的猜测让他有更多联想,想要去一一验证。
但… …
王都已经全在江氏掌控之下,也是来到这里,消息连通,盈公子才从季禹那里知道,魏王煜已经病了好些天了,好像是被雷火惊到了。
“雷火?”盈公子神色古怪,是被雷声惊到了还是被闪电吓到了,不至于吧,雷声闪电都不算是多么难得一见的事情,怎么会?
魏王煜就算再娇生惯养,也不至于被雷声和闪电吓到吧?
“杀父戮兄,天帝不佑。”季禹说的是城中谣传的流言,有人说魏王煜是遭了天谴,当天有天帝派雷神击打,这才让他病倒在床,多日不起。
“魏王无道,杀父戮兄,人神共愤,天下当共诛之。”
季禹看过来的神情颇有几分奇异,而他口中所说的则是那日堂中,盈公子杀死两个魏王煜派去的士兵之后说的话,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八岁的盈公子,魏王之子,季氏半血。
是巧合,还是真得到了天帝感应?
盈公子脸上的表情还算从容,但他的脑中已经几近空白,天人感应?
他这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天帝感应一回?
真的有天帝?
没有跟季禹说什么,季禹大约也在默默消化这种奇妙的巧合,对面守城的将领是江氏之人。
魏国三分之一被封给季氏,便是季地,剩下的三分之一是魏王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分予诸位大人,其中江氏算是占地最多的,也是魏王最宠信的。
也就是江氏,最后起了不臣之心,直接把魏王干掉了,换上了有着江氏血脉的魏王煜。
这才多久,不到一年,魏王煜就病了,难道真的要一病不起?
盈公子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从对面江氏将领的脸上看出一种担忧来,若是魏王煜真的有个什么,大家就可以不用打了,魏盈完全可以直接上位。
“魏王无道,杀父戮兄,人神共愤,天下当共诛之。”季禹亲自上前喊话,他的声音洪亮,振聋发聩。
城墙上,有些士兵已经脸露慌色,对于这个流言,他们才是听说最多的。
江氏将领咬着牙骂:“胡言乱语!好个贼子,休想骗开城门!”
季禹抬手,在他身后,一种季氏兵士足有三万余,齐声高喊:“魏王无道,杀父戮兄,人神共愤,天下当共诛之。”
这一次,简直声传百里。
盈公子能够看到,对面城墙上,很多士兵的脸上已经开始冒汗,有些不自觉就执戈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人总追求一个好名声,实在是好名声的作用太大,如同此时,无道有道,人人心中都有杆秤,并不会因立场而改变。
站在车辕上,看着远处的那一幕,盈公子却感觉到了一种厚重感,似是从身后传来,身后车中,拉着的是那个大鼎,掀开遮光的布,看着鼎身上的花纹,还是那祭祀图样,但有了一点儿不同,中心四方祭台之上,似乎多了一些细纹,细细看去,能够看到山川图案,更有城墙,人形渺小,几不可查,却清晰分明。
花纹变了。
增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盈公子询问系统,却没有得到答案,系统的数据库大约是永远恢复不了了,总是这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手指沿着花纹一点点抚摸过去,心中也有了些模糊的猜测,聚气,人心,巫器,巫礼… …
外面,攻城战已经开始了,一路上都没怎么劳累的季氏大军于此时发威,兵士奋不畏死,高喊着“天下共诛之”,飞冲上前,踩着云梯向上。
守城的兵士会用滚木等物阻碍,一开始还略有气弱,后来杀起来,也顾不得许多,道义永远都是事后的事情,当事时,哪里还有脑子想那么多,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
季大将军在军中多年,威望并非寻常,一路上兵不血刃就投降的十座城市可以说明一二。
便是此时,魏军之中,不少人都曾见过季大将军,有些甚至还被提拔过,一个校尉突然高喊“投降”,跟在他身边的兵士也跟着投降,这仗打得没意思。
魏国的王都是这一条线上最后的一座城市,季氏军达到这里,不管是否能够拿下王都,魏国之土已尽入手中矣,便是他们能胜,又能拖多久?
城中存粮能吃几日?
一个不知死活的失道魏王又能让多少人愿意卖命?
义军来袭,道理上已经站不住脚的魏军不得不气弱,随着那校尉一声“投降”,季氏军在城墙上已经站稳了脚,江氏将领在乱战之中被杀,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军中将领,临时领军,上下不服,又哪里能够做到如臂使指。
“公子,已经可以进城了。”
腾蛇还跟在盈公子身边,他和默严两个一路上走过来,也是辛苦。
第一次来到王都,腾蛇和默严两个眼中都有些好奇之色,便是那些没有打扫干净的尸体和血迹都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好。”盈公子终于收回手来,他对大鼎的兴趣越来越浓了,很想好好研究一下。
走下车子,周围的兵士都多了些尊重,王都已破,魏王煜已经有了无道之名,仅剩的先魏王之子魏盈就是新王了,哪怕还没正式祭天,却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了。
不少人都在偷偷看,这会儿还能看到,以后未必还能看到了,那可是未来的魏王啊!
盈公子目不斜视,走到站在城门口的季禹身边,他还没忘记之前的说法,这会儿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两人一同默默走入城门。
“舅舅可抓住了那杀死父王的江汉?”盈公子对这个人记忆深刻,不仅是因为原主的记忆,还是因为剧情,他并不觉得原主在剧情之中杀了江汉不对,但… …
“抓住了,他没跑,就在府中。”季禹回答着,他也知道江汉杀死魏王的事情,但他们都有志一同把这件事栽到了魏王煜的身上,坏了对方的名声。
盈公子听了微微点头,接着就听到季禹说:“你要去见吗?”
“有什么可见的,处置了就是了,杀死君王,这样的罪名,该死了吧。”盈公子对去见江汉没有兴趣,对江汉来说,他就是个反派吧,要那么多戏做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话非要到死人面前炫耀吗?
“是该死。”季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同走到了魏王府中,王都之中并无宫殿,一个王府是第一代魏王建立的,后来的魏王只是在扩建,并没有改迁,代代如此,至今,虽还叫做王府,却也有了不下宫殿群的规模。
盈公子循着记忆往里走,他还记得逃出来时候的狼狈,这会儿往里走路就顺畅多了,此时的风景也与那时不同,看得出王府的漂亮和奢华。
兵士已经进入这里,能够抓走的如江夫人等已经抓走,不能抓走的那些也都找了地方关押,不许他们随意走动,剩下的就是一个还躺在床上的魏王煜了。
盈公子过去看了一眼,魏王煜也不知道是躺了多久,已经瘦得脱了形,见到盈公子,眼中迸出恨意来,沙哑着声音嘶吼:“你为什么不死?”
他病了很久,身体乏力,自以为很大的声音其实很小,盈公子只当没有听见,他为什么要死呢?代替原主活得更好,会让他觉得生命都更有意义了。
第742章
魏王煜死了。
盈公子是在重新入住魏王府的当天晚上听到他死亡的消息的, 应该不是死于谋害,下午看他那个样子,有人救治的话,可能也活不下去,到底是怎样的雷火能把他吓成那样?
胆子太小了吧。
人死如灯灭, 有些事情就没有深究的必要,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王都之中已经没有了敢于二声的人,那么,是否还要按照当初的协定把王位让给季禹呢?
因为想到了新的尝试使用巫器的方法,盈公子突然有些舍不得出让王位了,至少还是要走一个登基典礼的。
与其被动地推脱,把这份心思暴露在精于算计的季禹面前, 还不如主动谈判, 试图找一个更好的两全其美的方法。
盈公子让腾蛇去约了季禹面谈。
这段时间,王都其实算是百废待兴, 却又没有那么眼中,江汉他们将朝政管理得很好, 没什么乱子, 最大的乱子就是季氏军打进来了, 但季氏军也并不是匪徒,没人四处劫掠杀人, 混乱不过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似乎就恢复了平静。
王都之中的百姓照常开始买卖, 有些胆子大的还敢靠近季氏军问一问从军的事情。
季禹名声大,季氏军的名声更大,不知道哪里的留言,已经有了百战百胜的说法。
知道内情的人只想抽嘴角,其实这一路过来,真真正正,就打了这么一仗好吧,还是虎头蛇尾的仗,跟群架也没什么区别。
事实上,这个时候大部分仗都跟群架没什么区别,盈公子当时认真看战场了,混战的时候理应以最大杀伤为要,但其实是这样的:一剑过来,划破了皮肤,留下一条红色的伤痕,而被划中的完全没有拼死反抗的意思,“啊”了一声,顺着对方的力道就直接扑倒在地了。
砍人的那个也没管,见到倒地一个就继续往前“杀”,有的人见机快,没等剑锋扫到就直接倒地,造成了一种大杀四方的假象。
看起来很厉害了,但其实战后损失一统计,真正死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傻头傻脑只知道真杀人的那种,其他的,有的是吓到了,昏死过去,有的干脆就在地上躺着,拼着被人踩几脚,过后直接还能站起来。
于是死伤人数就很有意思了,这么一场几万人的战争,最后真正死掉的不超千人,呵呵哒。
季氏军的偌大威名,就这么积累下来了。
“舅舅近来可还忙?”
统计战损是每次战后都要做的事情,一个将军至少要做到对兵士的大概人数有个概念,还要安排之后的一些事情,季禹其实挺忙的。
能够在此时坐在花园的凉亭之中跟盈公子见面,已经表现了他对盈公子所谈之事的看重。
“还好。”季禹的话一向不太多,这般说完,就看着盈公子,等着他继续说话。
盈公子笑了一下,亲自执起水壶给季禹倒了一杯蜜水,见到季禹没喝,也不劝,直接说:“我的意思没有变,还是按之前说好的做,只是,舅舅可见过我的那尊大鼎了?”
季禹点点头,魏盈的意思在他看来并不重要,这个天下是季氏军打下的,自然要属于季氏军,魏盈有什么,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些算不上忠心的手下,季禹从来没有看在眼中,这个孩子若是大一些,他大约会防备一点儿,但现在… …还远远不到时候。
而那个大鼎,一个孩子喜欢个玩具什么的,还是挺正常的。
出征的队伍特特带上一辆马车盛放大鼎,季禹对此还是有些腹诽的,也就是一个孩子才会这么胡闹,对喜欢的东西片刻不想离。
“那鼎我很喜欢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用,我已经试过了很多方法,都不奏效,我却不死心,总想要再试一试,还望舅舅宽容,容我任性一天。”
盈公子话到此处,看向季禹,季禹满脸疑惑,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当一天魏王。”
稚嫩的声音很像是孩子的玩笑话,季禹的脸色却略变,看起来简单的要求往往透着不简单,如果这一天真的让他当了,那么之后以什么理由让他下去?
如今天下都知道他举着的旗子是什么,虽然没有谁会不知趣地在他登上王位之后说他之前欺世盗名,但是… …
平静的目光之中起了波澜,季禹又想起了这个孩子是能够执着长剑,一人上堂杀人的魏王之子,君王的血脉,难道会有什么废物吗?
山子贵胄,哪怕有个不中用的魏煜,却也不代表其他的都不中用了。
“不… …”季禹张口,发出了半个音就被打断。
“舅舅不要急着拒绝,且听我说一说。”盈公子不紧不慢,脸上还带着从容的笑,好像他所说的并非什么家国大事,而是晚饭吃什么那样的小事。
“我只要一个祭天的祭典,找地方用用那个大鼎,其他的,并不需要,便是观礼的人,也可省了,但礼仪的步骤不能省,我会给出一套流程,让人按着去做。”盈公子对此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是看向季禹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用精神力暗示了一下。
黑眸之中似乎有一抹微光,吸引了季禹的注意,他看着那孩童的眼,只觉得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眸色有片刻迟滞,下一刻就点头同意了。
盈公子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就是想要用祭典试探一下巫器的动静,算他好奇好了,对这种东西,大约没有人不会好奇吧。
季禹走出凉亭之后还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这么荒唐的事情,真当王位是可以拿来玩儿的吗?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但… …
看到季禹皱着眉,他的亲卫凑过来问了一句:“将军可是有什么难事?”
“没什么。”季禹到底还是没有跟人说这件事,命令人准备祭天的事情。
战胜战败,都要有祭天,有的时候,四时转换也要有祭天仪式,这一套人人都是熟悉的,王都之中就有祭天的祭台,偶尔魏王也会登台求个丰收什么的。
季禹没有说明是为了什么,下头人便只是把祭台打扫出来,等待着进一步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