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137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每一个字都坠在谢征心口,压得他难以呼吸。

  胸腔里生出尖锐又绵密的痛意,喉间发痒,谢征怕惊扰她,以手掩唇低咳两声后才强压下了那阵咳意。

  一想到她是真的存了死志出去的,自己若迟来一步,她就已是城楼下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突然就克制不住骨隙里都在狂啸的怒意和后怕。

  衣篓里她换药时换下的那些带血的纱布也变得无比刺目。

  白日里他初见她,她伤口已经包扎好,瞧不出什么端倪,听谢十一她曾和随元淮手中十余名死士交手,他才知道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随元淮身边的那些死士,乃当年承德太子留给太子妃的,太子妃自焚于东宫后,那些影卫便听命于随元淮,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少有人能在他们手底下活下来。

  谢征只觉牙根处一阵阵泛酸,血管里像是有虫蚁在噬咬,额角青筋凸起,连后背鞭痕裂开的痛都变得微乎其微。

  她差一点死去这个认知,像是曾经缠绕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噩梦苏醒过来,重新攥住了他。

  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黑暗中,谢征按着刺痛的额角,苍白的面容在月辉下清冷又有种说不出的瑰丽,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床上熟睡的樊长玉。

  不知是不是在睡梦里也感受到了他过分阴戾的目光,床上的人不适地瑟缩了一下。

  谢征帮她把睡乱的一丝秀发捋到耳后,指尖若即若离贴着她一侧脸颊,似想触碰却又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轻声道:“这世上,谁都没资格让你死。”

第117章

  樊长玉两天一夜未曾好眠过,赶了一天的路,又在战场上厮杀到力竭,这一觉与其说是睡过去的,不如说是半昏过去的。

  她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午后,除了那些见血的口子,全身肌肉的酸痛也在今天达到了顶点,动一下就疼得她龇牙咧嘴,樊长玉自己一个人险些下不得床。

  医女阿茴前来给她换药,她说后背怪疼的。

  阿茴看着她身上那些淤青和乌紫,心疼道:“都尉身上可不止刀斧剑伤,整个后背都青了,我用跌打肿伤的药给都尉揉揉。”

  樊长玉向她道了谢。

  在战场上被那些死士逼得摔下马去,就地滚了好几圈,期间还得躲避朝她劈刺来的长矛斧钺,这样的摔伤和撞伤,昨日不明显,今天淤肿起来了,看着才怪吓人的。

  为了方便阿茴上药,樊长玉解下衣袍,坐在圆凳上,半伏在了桌子旁。

  她腹部那道刀伤不深,虽没有伤到里边的脏器,可口子被拉得极长,几乎一路抹向腰侧,还好她被伤到的手臂也是这边的,樊长玉平躺着压到后边的淤青也痛得厉害时,便侧着另半边身体睡。

  阿茴帮她把一头乌发拨到身前,用手挖了药油帮她一点点揉后背淤青的地方,揉着揉着,就红了眼。

  樊长玉的肤色偏暖白,因为受伤,少了几分血色,那些淤青和伤口就变得尤为刺目起来。

  一滴泪砸在樊长玉后背时,她错愣地回头,看着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小姑娘,问“怎么了?”

  阿茴用袖子狼狈抹了一把眼,哽咽道:“都尉一定很疼吧?”

  反应过来小姑娘是在心疼自己,樊长玉微微一怔,随即笑笑说:“其实也没那么疼。”

  她伏回桌前,含笑的嘴角慢慢抿成了一个落寞的弧度。

  怎么会不疼呢?

  从前她跟着爹爹习武,偶尔弄伤了自己,她怕丢人,硬着头皮说不疼,娘亲把她拉到房里给她上药,她龇牙咧嘴地喊疼,母亲温柔的数落她,这一切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可她已经没有爹娘了,这世上也没有在她受伤时,能毫无顾忌地喊疼的人了。

  阿茴沉默着给她后背的淤伤揉完药油,突然“咦”了一声:“都尉这里也伤到了。”

  她用沾了药油的手在樊长玉颈后靠肩的位置抹了抹,说:“红红的。”

  樊长玉没在意:“可能是从马背上摔下去时,被地上的石子硌到了。”

  阿茴盯着那两团指甲盖大小的淤红多看了两眼,都尉身上的其他硌伤,都是乌青或乌紫的,只有这两团是红的,像是弄上去没多久的。

  她今年刚及笄,因着爹爹是军医,她从小也跟着耳濡目染习了医术,樊长玉又是女子,才特意让她来给樊长玉包扎换药。

  她曾在一名看病的烟花女子脖子上看到过类似的红痕,那烟火女子当时见她盯着看,便用绢帕掩着唇咯咯咯娇笑。

  她娘瞧见了冷着脸训斥她,后来告诉她那不是正经女子,让她莫要过多接触。

  阿茴问她娘,那女子脖子上有红痕,是不是病了,她娘愈发严厉地训斥了她一通,说姑娘家要知羞耻。

  阿茴至今不知那是什么,但私心里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都尉颈后也出现了那样的红痕……

  阿茴冥思苦想一番,没想出个结果,只暗道都尉身上的红痕应该也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跟那烟花女子身上的不同。

  -

  樊长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午饭阿茴端了瘦肉粥来。

  军医说她久未进食,虚不胜补,眼下切忌暴饮暴食,需得少食多餐。

  樊长玉原先也没觉着有多饿,一碗肉粥下肚却没有丝毫饱腹感,她捧着空碗看向阿茴,阿茴有点受不了她那等饭狗狗一样的目光,纠结得眉毛直打架:“爹爹说了,都尉午间只能先喝一碗粥……”

  樊长玉也不好为难她一个小姑娘,把空碗交给阿茴后,问起谢五:“我那位兄弟如何了?”

  阿茴道:“还没醒,但是今晨我给他喂药时,他能下意识吞咽了,爹爹说吃得下东西了,命就算是保住了。”

  这大抵是这两日来,对樊长玉来说最好的消息,她扶着床柱起身:“我去看看他。”

  阿茴忙过来扶她:“都尉你自己都还伤重着呢,爹爹说都尉得卧床休养个几日才行。”

  樊长玉只道:“我皮糙肉厚,不妨事。”

  樊长玉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阿茴矮了她半头不止。

  扶起她时,阿茴一侧头就能看到她线条好看的下颚,午后的日光洒在那张因重伤还显苍白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阿茴瞧得脸一红,吐舌道:“都尉才不皮糙肉厚,都尉是阿茴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她曾在城主府的院子里见过一种兰花,其叶如剑,锋利又坚硬,铁树似的一大株,开出的花却纯白如雪,绽在剑叶堆叠的最中央,一大簇一大簇,美得惊心动魄。

  府上的下人想采摘,花叫剑叶挡着,都轻易摘采不到。

  见到浑身是伤,她帮忙包扎都害怕得直发抖,还反过来安慰她的樊长玉时,阿茴就想到了那叶片如剑的兰花。

  她想,也只有话本子里那样的盖世英雄,才配得上都尉这样好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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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五依旧昏迷着,樊长玉去看过他后,又亲自问了军医谢五的情况,军医说伤成那样,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他左臂挨了一刀,手臂虽还在,但里边的骨头都断了,便是伤好了,那只手也废了。

  樊长玉看着病榻上的少年,想到当日情况那般凶险,他还带人出来救自己,心底便觉着难过。

  但他身中数刀,还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幸事了。

  樊长玉微红着眼道:“只要人救回来了就好。”

  她怕军医这里人手不够,谢五得不到很好的照顾,想从军中拨两个人过来,阿茴却说昨晚就有人来守着谢五了,她见对方眼生,问了两句,对方说是谢五在军中的兄弟。

  樊长玉瞬间就想到了谢征。

  他都来卢城了,他那些亲卫肯定也跟来了。

  昨晚来守着谢五的,八成就是他原来那些弟兄。

  知道谢五性命无虞后,樊长玉才有心思慢慢思考昨日的种种。

  她其实也没料到会在卢城见到谢征。

  李家和魏严开始争夺崇州、蓟州的兵权归属后,他借着捉拿反贼余孽之由去了康城就再没回来过。

  从康城到卢城,比从崇州赶来还要远些,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大军得是早就在路上了。

  他是提前得知了消息,还是大军碰巧在卢城附近?

  樊长玉一肚子疑惑,而且……他听自己唤他侯爷时,那冷笑的神态和那咄咄逼人的反问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他临走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樊长玉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她强行打住思绪,不然自己在想关于谢征的事。

  谢五没事了,现在的首要大事是怎么救俞浅浅。

  军医和阿茴对樊长玉看得严,她借口要去拜拜贺敬元,军医才松了口准她离开武将们养伤的院子,怕她伤势重行动不便,还特地让阿茴跟着。

  灵堂里一片缟素,中间漆黑的棺木上一个偌大的“奠”字看得人心头发沉。

  樊长玉忍着腹部的伤痛,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给贺敬元上香。

  贺夫人亲自扶起樊长玉,脸上难掩沉痛,却还是和蔼道:“你就是长玉吧,我常听老爷提起你。”

  她今晨才得了消息,携一双子女风尘仆仆从蓟州赶来,着一身白底黑色刺绣的孝衣,眉眼间难掩疲色,鬓角也隐约可见银丝,但樊长玉打第一眼见到她,便觉着亲近。

  她哑声道:“伯母。”

  贺夫人伤怀地笑着应了一声,随即又安慰她:“好孩子,莫哭,卢城守住了,老爷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了。”

  樊长玉强忍着眼眶的涩意点头。

  贺夫人叹息一声,又说:“听说你也在军中,若是见了文常那孩子,替我告他一声,我和老爷都不怪他,叫他莫要自责。”

  樊长玉细问才知,原来她那一手刀劈得太重,郑文常直至今晨才醒,醒来便来贺敬元灵前跪着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直到贺夫人携一双子女赶来,他才避了出去,觉着无颜见贺夫人。

  樊长玉一口应下。

  她虽和郑文常共事不久,却也知道他对贺敬元敬重非常,贺敬元的死,对他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樊长玉还打算回头去军营找人,怎料出了灵堂,就在院墙根一处隐僻的爬藤处瞧见了人。

  对方眼神阴翳地看着她,似专程在等她。

  樊长玉准备过去,阿茴拉住了她的胳膊,结巴道:“都……都尉,那个人瞧着好凶,是和都尉有过节吗?您现在有伤在身……”

  樊长玉说:“是郑将军,别怕。”

  阿茴这才松了一口气。

  樊长玉由阿茴扶着走近后,唤了一声:“郑将军。”

  郑文常靠墙站着,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中,下颚淡青色的胡茬横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态。

  “都尉逞了英雄,可得偿所愿了?”他抬起头,目光讥讽地看着樊长玉。

  阿茴一听这人诋毁樊长玉,顾不得害怕,当即就凶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逞英雄?你知不知道都尉是只剩半条命被人从战场上抬回来的!若不是都尉,卢城也守不住侯爷带大军赶来!”

  郑文常听着这些数落,眼底的嘲意和哀恸却更重,他盯着樊长玉道:“我宁可当时死在城外的是自己!也不想被人一把打晕,醒来后人人都告诉我战事已结束,连替老师报仇都再无可能!活脱脱成了个笑话!”

  樊长玉当时劈晕他,就是怕他悲痛过度受激,冲动出城去白白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