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从他下颚滚落的水泽沾湿樊长玉鬓角,灼得樊长玉皮肤发疼。
“我试过放下你,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他抱她抱得那么紧,浑身却止不住地发抖。
恍若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浮木。
“不管你是樊长玉,还是孟长玉,都不重要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樊长玉只觉眼前泪水朦胧一片,心脏被另一种揪心的疼攥紧了,让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才得以喘息,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嗬”地一声哭腔。
时隔两月零七天,她再次放任自己在这个怀抱里肆无忌惮地大哭。
雕花窗棂泻进一室暖阳,浮尘在光影里飘飞舞动。
后背抵着床架的女子叫身前的人攥住腰,擒着下颚一寸寸深吻了下去,挂在金钩上的缠枝莲纹帷帐被扯散,所有的挣扎成了徒劳,她连哭都再哭不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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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来得突然,豆子似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将官道上的黄土泡成一片泥泞。
一支商队在大雨里艰难前行,眼瞧着前方有一处破庙可躲雨,商队的车马忙往破庙去。
仆从们用庙内破败的门板升起了火,清扫干净一块地,顾不上烤自己身上湿透的衣物,又从马车里拿出杌凳摆上,随即才有人前去将马车内的人小心迎了出来。
宽大的油纸伞伞沿遮住了下车男子的容貌,但那一身墨蓝色的缠云纹锦袍富贵非常,不过九月天气,肩头就已搭了厚厚的大氅,似乎身子骨不加。
从后一辆马车内走下的男子一袭雪青色儒袍,清雅温润,进破庙躲雨前,驻足看了来路一会儿,才抬脚迈进破庙。
仆从侍卫们都守在门外,破庙的火堆旁,只有那披着大氅的男子和一名贴身伺候他的聋哑仆人。
李怀安道:“殿下且暂歇片刻,等雨势稍停,就得继续赶路了,李家的死士死伤殆尽,才暂且摆脱了武安侯手底下的血衣骑,若是叫他们再追上来,恐怕就麻烦了。”
齐旻(mín)面色阴翳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孤的人,必须给孤带回来。”
假扮随元淮十余载,如今金蝉脱壳后,他再不是长信王府那个被大火烧毁容貌后,只能龟缩在后院的废物,很快他就能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李怀安恭敬拱手道:“皇重孙及其生母,李家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的,但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殿下的安全。”
聋哑的仆从在火堆上煮了热茶,沏好端与齐旻,却叫他一把重重挥落在地。
碎瓷迸飞,滚烫的茶水四溢,甚至有几点茶渍溅到了李怀安鞋面上。
这番动静叫守在外边的侍卫们警觉,但齐旻手上那支皇室影卫牢牢守住了破庙门口,李家的侍卫便是担心李怀安,也不敢造次。
李怀安平静跪在了满是尘垢的地上:“殿下息怒。”
齐旻冷冷盯着他:“是你李家传消息与孤,说谢征已叫你们引去了别月山庄,让孤尽快动身前往京城。可在路上等着孤的是什么?是谢征麾下那数百血衣骑和随元青那个疯子!”
血衣骑已是整个大胤让人闻风丧胆的一支骑兵,随元青为了抱杀母之仇,更是有如杀神附体,誓要取他首级。
齐旻身边的皇室影卫折损尽半,李家派去的高手几乎全军覆没,才只带着他一人杀出了重围,俞浅浅和俞宝儿则落到了血衣骑手中。
李怀安在得知谢征并未中计后,当夜便启程离开了卢城。
武安侯有权调动整个西北的兵力,等血衣骑的人带着皇重孙母子回去,他就再也没机会走了。
此刻听着齐旻的训斥,李怀安只平静到近乎麻木地拱手一拜:“此事是微臣之过,未能察觉武安侯是将计就计,害得殿下陷入险境。”
博弈已经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他都只是按照李家一开始的计划去实施,已麻木到不愿去细想其中的是非对错。
他越是摆出这样一副神色,越让齐旻心中怒意难消,他忽而俯身一把揪住了李怀安的衣领。
明明是个久病之人,五指也苍白亦于常人,手上却有着不输于正常成年男子的力道。
大抵也只有那些皇室影卫才知道,齐旻为了摆脱这副病体,一直都在暗地里同他们研习武学。
除了那些皇室影卫,他不信任何人,包括在他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兰氏母子。
齐旻嗓音阴冷得可怖:“你以为只要孤平安进京,李家就已赢定了?谢征自己在西北不敢反,他手上有那孩子了,你看他还敢不敢!”
李怀安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掀起了其他情绪。
齐旻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冷声吩咐:“孤不管你李家用何方法,要么将孤的人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要么……杀了那孩子,把他生母带回来。”
正好破庙外一声惊雷炸响,闪电的白光划过庙宇,佛龛前那面目含笑的佛像,都透着几分冰冷和诡异。
李怀安心头大震,冷风从破败的门洞里吹进来,他才惊觉浑身冰冷。
他缓缓俯首道:“微臣遵命。”
第121章
日上竿头,唐培义大步迈进谢征所住的院落,守在院外的亲卫阻拦道:“唐将军,侯爷昨夜醉了,还没起。”
唐培义心中纳罕,谢征在军中的酒量是出了名的海量,昨晚他可没喝多少,怎么就醉了?
虽是这般腹诽,他还是抱拳道:“我是听底下人说,李公子似乎不告而别,提前回京了,觉着有些怪异,特来找侯爷商议此事。”
他虽是个粗人,但朝中李党和魏党的争权他还是看得清楚,李怀安不告而别,连昨夜的庆功宴都没参加,其中肯定有猫腻。
他如今已接管了崇州、蓟州两府的兵马,不管是偏向李党还是偏向魏党,只要行将踏错一步,兴许就是万劫不复。
比起这么快站队,不若先向抽身事外的武安侯示好。
一来从某种程度上说,武安侯也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二来比起那些不知前线疾苦的文臣,他觉着同是武将出身的武安侯,更能体恤手底下的将士。
守在院外的亲卫听了唐培义的来意,只道:“劳请唐将军先回去等候片刻,等侯爷起了,卑职等会转告侯爷。”
唐培义点了头往回走,却正好碰上谢五抱着叠好的干净衣物往这边来,他对谢五有印象,当即叫住谢五问:“你不是樊都尉的亲兵么?怎在此处?”
谢五神色微僵,只得胡乱扯了个慌:“都尉昨晚喝醉了,如今暂歇在西厢房,我……我给都尉找身换洗的衣物拿过去。”
唐培义道:“西厢得往那边走,你这都走到东厢来了。”
谢五硬着头皮道:“是卑职愚笨,不熟悉府上的路,走错了。”
唐培义摆摆手:“行了行了,快给樊都尉送去吧。”
谢五只能原地打了个转,抱着那一身崭新的衣物往西厢那边走去。
唐培义走过一道垂花门,又迎面碰上郑文常,对方朝着他一抱拳道:“见过大人。”
昨夜郑文常替樊长玉挡酒,最后也喝了不少,醉倒在席间,叫下人暂且安置在了府上的厢房里。
唐培义点点头,问:“文常也是才起?”
郑文常道:“惭愧,醉酒睡过了头。”
唐培义一大早,朝食都还没吃,得了底下人禀报便来找谢征,此刻正要去用饭,便邀请郑文常:“可用过朝食了?要是没用,随我一道用些。”
郑文常道:“在西厢那边用过了。”
唐培义一听郑文常也在西厢,笑道:“那倒是巧了,听闻樊都尉也被安置在了那边。”
郑文常听得这话,皱了皱眉道:“西厢十二间房里,住的都是威虎营的将军,樊都尉没在那边啊?”
唐培义想起谢五抱着一身干净衣物去了谢征院外,再联想到昨夜谢征反常的决定,一张脸堪称精彩纷呈。
郑文常见唐培义半晌没说话,只得又问了一句:“唐将军莫不是听错了?”
唐培义最终只呐呐道:“那应该是我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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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动了纱帐,一室暖香怡人。
樊长玉被摁在被褥间,对方强势又凶狠的吻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呼吸间除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冽气息,仿佛是裹挟着北地的晨霜。
原本只是情绪激动下的亲吻不知何时已变了味道。
谢征呼吸已经沉了,不再满足于吮.吻她唇舌,单手扣着她下颚,从她嘴角一路吻至下巴,再顺着脆弱的脖颈往下。
樊长玉脖子很敏.感,大抵是因为那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抖。
谢征薄唇紧贴着她颈上那一块细腻单薄的皮肤,几乎能感觉到那层血肉之下血液的涌动。
他眸色愈发暗了下来,克制不住齿根泛酸,疯狂想噬咬的欲.望,叼住那一小块皮肉,用力吮出红痕才罢休。
樊长玉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浑身都发烫,一只大手从她被扯散的衣襟探进去,炽热的掌心无意间触碰到她腹部那条三寸来长的刀疤时,她整个人骤然清醒,一把推开谢征,用力裹紧了衣襟。
谢征被推开,只愣了一瞬,便问她:“在卢城这一战伤到的?”
樊长玉沉默着点了头。
那道刀疤划得太长,从肚脐上方一直延伸到左边腰侧。痂已脱落了大半,但留下了很明显的疤痕,颜色明显区别于周围肤色,形状扭曲如蜈蚣。
她之前并没有多在意,刚才谢征掌心抚上去时,她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把人推开了。
她说不上来是为何,但就是不想让他看到。
谢征眼底的欲.色已全然消退了下去,他静静凝视着樊长玉,说:“给我看看。”
他之前去看她时,她伤口都已包扎好,他只知道她腹部也有伤,却不知究竟伤成了什么样。
樊长玉被他盯得不自在,垂眸避开他视线:“武将身上谁还没几道疤,没什么好看的。”
她抬手系前襟的系带,岔开话题道:“有些饿了,不知道厨房还有没有留饭……”
打结的手被一把攥住,谢征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给我看看。”
樊长玉沉默了一阵,终是松开了攥着衣带的手。
罢了,能瞒过他一时,也瞒不过他一世的。
军中武将统一的褚色底袍被褪至臂弯,虚虚挂在两臂之间,恍若削成的肩,单薄却并不显孱弱,让人下意识想到从苍瘠岩层中长出的岩竹,嶙峋里透着坚韧。
左侧的锁骨上还有一圈极淡的牙印,是他很久之前留下的。胸脯用素布裹着,隆起一团惑人的弧度,再往下的腰肢,劲瘦纤细,紧实的肌理间不见一丝赘肉。
那是区别于舞姬们杨柳软腰的另一种更极致的美,像是陈年烈酒,饮过之后,便再也喝不惯腻人的甜汤。
谢征视线落到她左腹那道蜈蚣一样的伤痕上,沉默看了好一阵,才伸手抚了上去,问:“还疼吗?”
樊长玉身上的肌肤在空气里裸.露久了,有些凉,他温热的指腹骤然抚上去,恍若蚂蚁爬过,又麻又痒,让她有些不适地挺直了上身。
她微皱起眉头,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不出异样:“都落痂了,早就不疼了。”
说完就想拢好衣襟,谢征却一直没收回手,他半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他眼底这一刻的神情,带着薄茧的掌心贴着那道狰狞的长疤细细摩挲:“受伤的时候,在想什么?”
樊长玉回想起当日的凶险情形,微微失神了一瞬,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什么也容不得我想,就觉着对面人好多,长刀、长戟、斧子,都在往我身上招呼,随我出城的将士一个连着一个倒下了,但我救不了他们,我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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