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75章

作者:团子来袭 标签: 甜文 爽文 穿越重生

  蓟州。

  虽已是初春,但北地的冬天向来比南方走得晚些,院中的红梅上依旧覆着层没化完的薄雪,檐下的冰棱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缓慢地往下滴落着水珠。

  樊长玉站在檐下望着挂着停在院墙上的两只跳跃着啄食的雀鸟出神,腰背挺得笔直,只是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明显有些憔悴。

  从驿站失火长宁失踪那天起,她几乎就没怎么合过眼。

  妹妹被劫走了,她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日驿站大火,赵大娘抱着长宁往外跑,却被人捅了一刀,当场就痛得倒地不起,眼睁睁看着长宁被一群蒙面人抢走。

  得亏那一刀没伤及要害,赵大娘才捡回了一条命。

  官府调查后,猜测是寻仇,说对方既然选择带走长宁,而不是就地杀人,肯定会拿长宁当筹码跟他们谈条件。

  但已经过去三天了,劫走长宁的人像是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没送来任何消息。

  樊长玉自问没结什么仇家,若说唯一可能会被报复的,也只有清风寨了。

  但清风寨余孽也尽数被官府清缴,便是还有一两尾漏网之鱼,也万不敢在蓟州主城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那日救她的那些行为诡异的官兵,她本以为是山匪假扮的,最后却从李怀安口中得知,卢城那边怕蓟州主城撤走了太多兵力无力剿匪,派了一队轻骑过来帮忙。

  不可能是山匪劫走长宁,樊长玉想起清风寨大当家说的,当年押送藏宝图的并不是自己爹,而是一个叫马泰元的阉人,她便怀疑到了迄今还是一团谜的爹娘的仇家身上。

  她这两天也四处打听过关于四海镖局和马泰元的消息,发现那山匪头子并未说假话。

  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官府当初审讯那些黑衣人的卷宗了,樊长玉也是实在想不到法子了,才想着来找李怀安帮忙,看看关于她爹娘的死和她家两次遭遇歹徒的卷宗。

  下人进府通报后,她已在这前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因为心里压着事情,坐久了憋闷,才走到廊下透透气。

  书办从回廊另一头疾步走来,见了樊长玉,客气道:“大人在文经阁,姑娘且随我过去吧。”

  樊长玉道了谢后,便大步跟上,这府上的秀丽景观是半点无暇观赏了。

  文经阁烧着地龙,一进门便暖意袭来,初春的寒意全被挡在了屋外。

  李怀安一生绯色官服坐于案前,正执笔批阅着文书,比起樊长玉初见他时的温雅和气,穿上这身官袍,他身上似乎多了几分疏离和威严。

  书办恭敬道:“大人,樊姑娘来了。”

  李怀安这才从堆积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搁笔道:“叫樊姑娘久等了,蓟州府所有卷宗放于文库,让底下人去安排费了些时间,现在可以过去了。”

  他是李党,前来蓟州又是暂代贺敬元的职位,一来就查文库里的卷宗,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何况再带旁人进去,总得将不相干的人都暂且支开才方便。

  樊长玉道:“是我给大人添麻烦了。”

  李怀安望着她笑笑,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温雅纯粹的读书人:“若不是樊姑娘,李某或许已命丧山匪之手,查看卷宗,尚还在李某能力范围内,樊姑娘无需客气。”

  快出门时,他看了一眼樊长玉的装扮,唤书办取来一件斗篷,道:“文库里的卷宗若要外借必须记录在案,樊姑娘随我进去看吧,未免引人耳目,还是披上这件斗篷。”

  樊长玉知道他私用公权帮自己,也怕给他带去麻烦,将斗篷披上,兜帽一戴,瞬间遮住大半张脸,只余一截下颚和淡红的唇露在外边。

  李怀安视线掠过,多停留了一息。

  出门的这一路,樊长玉都没遇上其他人,想来是被李怀安支开了。

  到了地方,就见大门外站着一队森严的铁甲卫,李怀安出示令牌后,铁甲卫才放行。

  樊长玉跟着他进了那高大又显得阴沉的楼阁,这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蒙上了一层黑布,只有一豆灯火浅燃着,里边一排排书架几乎看不到尽头,书架上密密麻麻放着竹简文书之类的东西。

  李怀安端着烛台走在前边,根据书架上的标号寻了一阵,从中拿起一卷:“去年十二月的,找到了。”

  他递给樊长玉,樊长玉赶紧翻看起来,李怀安似乎为了帮樊长玉照明,端着烛台站近了些,却又还隔着小半步的距离,不会让人下意识排斥。

  樊长玉匆匆翻阅完,脸上的神情却更凝重了些:“这卷宗上写的我爹娘遇害,的确是山匪为了藏宝图。”

  李怀安眸子微动,到底没说有人篡改卷宗这样的话,能在蓟州只手遮天篡改卷宗的,大抵也只有那位亲去卢城守关的蓟州牧了。

  他温和道:“兴许是那山匪头子为了活命,骗了姑娘。”

  樊长玉没说话,她就是去打听过后,确定山匪头子没骗自己,才敢冒昧来找李怀安的。

  这份卷宗,到底是官府故意写成这样的,还是为了结案草率胡乱写的?

  从官府卷宗上也寻不到爹娘仇敌的蛛丝马迹,她心情沉重,离开文库后便向李怀安告辞,回了暂且落脚的地方。

  赵大娘身上有伤,如今身边离不得人,樊长玉不在时,便是那日驿站失火后仅剩的几个邻居帮忙照顾。

  整个清平县就剩这么几个老弱妇孺了,蓟州官府将她们直接安置在了主城,按月送钱送粮。

  樊长玉不知道的是,她今日去文库看了卷宗的事,当天就已有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去了卢城。

  -

  夜寒露重,贺敬元在灯下看完从蓟州送去的信件,良久,才喃喃自语:“东西我已给他了,那两个孩子什么都不知,如今这局势,他不可能再对她们下手才是。”

  他苍老的眼皮上堆满褶子,想到某种可能,原本儒雅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冷硬:“莫非是李太傅为了樊家手里的东西,故意设的局?”

  他思量片刻,终究是提笔速速写下一封书信,封好后换来帐外亲卫:“快马加鞭将这书信送回蓟州,交到文常手上。”

  郑文常是他的得意门生,眼下他虽不在蓟州,但蓟州掌兵的是郑文常,也能替他做一些事情,李怀安带樊长玉去看了卷宗的事,便是郑文常传来的。

  亲卫拿了书信快步离去。

  贺敬元望着沉沉的夜色,终究是沉叹一口气:“天下尚未大乱,百姓都已苦成了这般,若真乱了,又得死多少人?”

  -

  驻扎在卢城外的燕州营地里,中军帐内亦是灯火通明。

  探子已打探回了确切消息,驿站丢的那女娃娃,是长宁无疑。

  公孙鄞指着舆图上燕州和崇州的位置,道:“我觉着其中有诈,且不提长信王那边提出拿一稚童换燕州太过儿戏,单是燕州在崇州以北,北厥人如今正在攻打锦州,锦州之后便只有徽州和燕州挡着,你之前故意让燕州弱防,想引他弃蓟州转攻燕州,解蓟州之围,他都没上当,现在为何又要你让地了?再退一万步说,就算锦、徽、燕三州都尽归他手,那他还得分出兵力去抵挡北厥人,哪有让你在前边挡着异族,他自己挥师南下来得好?”

  谢征坐在圈椅上,目光冷淡掠过公孙鄞所指的两地,忽而笑了声:“他们这是将计就计。”

  公孙鄞一怔后反应过来,再看舆图时,心中顿时明了:“长信王识破我们燕州弱防是假,想保蓟州是真,现佯装要取燕州,实则是想调虎离山,继续取蓟州?”

  他忽而难掩激动之色,看向谢征:“若是让长信王误以为我们中计,当真带兵回援燕州去了,等叛军攻打蓟州时,我们之前的战术便可派上用场了!”

  谢征替他说完了后半句:“难在如何让长信王相信我们去回援燕州。”

  公孙鄞道:“正是,锦州虽有你麾下几员勇将守关,但未免万一,屯于徽州兵马是决计不能动的,可没有大的行军动向,实在是难以引长信王上钩。”

  谢征垂眼看了舆图上的燕州片刻,道:“我亲去燕州。”

  公孙鄞一惊,他这是要用他自己当饵。

  他忍不住替他担忧:“若是长信王觉着你的命比蓟州值钱,当真要回头取燕州呢?”

  谢征抬眸道:“你不也说,长信王还指望我替他挡着外敌,以便他趁机南下?”

  公孙鄞还想说什么,他却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眉眼里,透着股狂妄:“他若真敢来取我性命,我在战场上斩了他首级,西北之乱倒是彻底平了。”

  公孙鄞想说这人当真是狂到没边了,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有些复杂。

  崇州一战他中了圈套险些死在沙场上,他身死的谣言传出去那般久,军心早已不稳,谢家军被魏宣那草包接手,又挥霍打了不知多少场败仗,士气大落。

  如今他回来,必须要打一场绝对漂亮的胜仗,才能把谢家军在魏宣手中败光的士气重涨起来。

  公孙鄞甚至怀疑魏严就是找不到他尸首,怕他卷土重来,才故意派魏宣去接管徽州,可劲儿糟蹋谢家军的。

  养一支精锐军队至少得三五载,可毁掉一支军队,只需要几场败仗。

  他既是为了大局,其中有没有想顺带帮他那心上人带回妹妹的心思,公孙鄞倒也没在这种时候问,只道:“侯爷既要用此计,要么将贺敬元收入麾下,要么……除掉他。毕竟卢城现有兵力,都在他手中,要做一个吃下长信王五万大军的口袋,必须得动用卢城所有兵力。”

  谢征半瞌的眸子里荡开几许深意:“来卢城这么些时日,的确该见他一见了。”

  樊氏夫妻背后藏着的秘密,他命人查了那般久,却一无所获,除了魏严,想来只有贺敬元知晓了。

第65章

  贺敬元自收到那封从蓟州主城送来的信,得知樊家小女儿无故被人劫走,樊长玉去看了卷宗后,是半点睡意也无,正于帐内看着兵书,守在帐外的亲卫忽而进帐来报,说公孙鄞求见。

  贺敬元不知武安侯麾下这名首席幕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稍作沉吟,还是让亲卫把人请进来了。

  帐帘一掀,进来的却不止公孙鄞一人。

  贺敬元目光落到他身后那名着玄色卷云纹箭袖长袍的男子身上,一怔之后,连忙起身:“侯爷?”

  谢征扬了扬唇角:“贺大人,别来无恙。”

  比起那些征战沙场的老将,他实在是太过年轻了些,加上容貌昳丽,早些年军中不服他的大有人在,觉着他无非是投了个好胎,乃谢家独苗,又有魏严这个舅舅,在军中才能一路高升。

  但随着锦州被夺回,辽东十二郡被收复,这等从前朝至今都无人敢盖过的功绩,终于压下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外人只赞叹一句他来天纵奇才,同为武将,贺敬元却深知他所立的战功中,无论哪一件,拎出去都够普通武将吹嘘一辈子了。

  而这些光鲜背后,必定是用鲜血和一次次搏命换来的。

  纵然贺敬元在年岁上长了谢征两轮不止,却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大胤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侯。

  他引着谢征往主位上坐:“侯爷怎突然造访卢城?”

  谢征并未推辞,他若不坐这位置,这屋内这几人就都不用落座了。

  他姿态闲散坐下,接过贺敬元亲自奉上的一杯茶,视线同贺敬元对上时,贺敬元因为之前征粮一事,腰背伏低了一分,眼底有些许愧色。

  谢征嘴角轻扯,并未在此时发难,只道:“随拓老儿以五万大军围蓟州,是要彻底掐断开春后水上的粮道,如今前线尚稳,本侯担心这后方的补给,便亲自过来看看。”

  贺敬元抱拳郑重道:“还请侯爷放心,只要我贺某人尚有一息在,便不会叫贼子攻陷蓟州。”

  谢征指节轻扣着太师椅的扶手,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却又不怒自威:“本侯前来,并非是信不过贺大人,蓟州守不守得住,全在卢城,但城内现有兵力不过两万,长信王一旦攻城,只怕难以抵挡。新征的兵卒对外称有五万之众,但实际只有三万,且全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庄稼汉,真到了将亲兵全赶上城楼死守的那一步,卢城优势也不大。我同公孙先生巡视了卢城周边的地形,想出一计,可尽数吞下长信王围于卢城外的五万兵马。”

  贺敬元从卢城被困开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此时听谢征说有破敌之法,不免也难掩诧异之色,问:“不知侯爷所想是何计?”

  谢征看向公孙鄞,公孙鄞代为答道:“巫河之水自西向东而流,途经于蓟州,但源头在于燕山。开春后燕山上的冰雪融化,化作水流汇入巫河,我们派兵在上游修坝暂且堵住巫河之水,卢城一带河床水位仍旧低浅,贺大人再诱长信王手中兵马渡河床,届时炸开上游的堤坝,便可水淹长信王五万大军。”

  贺敬元一听此计,忍不住抚掌叫好:“此计甚妙!只是修堤坝并非小事,少不得发动成千上万将士,如何才能瞒过长信王那边的斥侯?”

  谢征道:“长信王日前才写了战书与我,欲取燕州,我从蓟州借两万兵马回去,中途将大部分人马都放于巫河上游修堤坝,贺大人这边再多派人手截杀斥侯,如此,便能瞒天过海。”

  贺敬元很是不解,“之前公孙先生说,让燕州弱防,引长信王回攻,长信王若是中计,该直取燕州,打一个错不及防才对。”

  公孙鄞笑吟吟道:“贺大人所言不假,长信王此举,是为将计就计,假意中了我们的计取燕州,实则还是攻打蓟州,以此占盐湖,霸水道。”

  贺敬元毕竟是征战经验丰富的老将,瞬间就明白了他们之前说的,带兵回援燕州,也是一出将计就计,让长信王以为他们当真保燕州去了。

  他垂眼沉思片刻后道,“若是长信王也觉出此为计谋,当如何是好?”

  谢征笃定道:“他不会察觉。”

  贺敬元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