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徽
听到大妈逻辑如此清晰的一段话，林红脚步一顿，不由感叹，人才啊！
可不是，爱岗敬业不是比见义勇为更适合进厂为国家做贡献吗？！
第3章
成溪妈妈被中年大妈堵得一噎，反应了几秒之后才说道：“那怎么一样？我家女儿是因为见义勇为正好错过考试时间，你儿子那是一开始就没有报名。”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错过了吗？考试能重来，报名就不能重来？”大妈立马反驳。
“就是就是！”边上好几个利益相关的人都在说：“我们孩子也都是做好人好事错过了报名，凭什么就不能重来？”
“领导你们可不能偏心！我儿子那多好一个孩子，报名那天为了帮农民同志们，在村里错过了报名，您可要让我儿子也参加考试啊！我们这可是工农一家亲的代表！”上纲上线嘛，当谁不会似的。
“你儿子那是帮着农民同志们？他不是偷着去农村买鸡蛋吗？！”恰好这人是成溪妈认识的，顿时被成溪妈掀了老底。
“放你娘的狗屁！”女人顿时生气起来，偷买鸡蛋严重的可是要被革委会□□的，直接上手薅住成溪妈的头发：“你个满嘴喷粪的玩意！有你这样污蔑人的？你女儿下河救了小孩？别不是偷偷去河里捞公家的鱼才看到小孩落水了吧？！这可是私吞国家财产！”
“你胡说！”成溪妈被薅住头发，又听到女人这样说，顿时生气还手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周围看热闹的人顺势作作拦的架势，也有两人关系好的在帮忙拉偏架，边上一开始开口的大妈还在逮着领导说：“领导，我家孩子真的是好孩子，街道工厂也夸他，他产量可一直是街道工厂的第一，您看给我儿子一个机会？”
成溪妈两人打得越发厉害起来，波及了边上不少人，眼看着差点变成群架，领导气沉丹田吼道：“别打了！谁答应要重新考试了！没有这种事情！”
打架的、拉架的、拉着领导叨叨的，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顿时一片寂静。
被成溪妈抓住的领导也是生气，自己今天负责值班，一开始就被成溪妈找来说重考的事情，还没和人解释清楚招工名单已经公示，再重考不符合规定，又紧跟着来了一群闹着要重考的人，一群人张口叭叭叭地，愣是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眼看着冲突要升级成群架了，领导没办法吼了一嗓子，就是这吼起来虽然镇住了所有人，但是太费嗓子了，领导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领导，您不能这样说啊，我家成溪成绩很好的，要不是因为来工厂考试路上救了一个小孩又送孩子去医院，怎么也不会赶不及考试啊！”成溪妈顿时着急道。
“路上就她一个人？她没提前走过来考试？医院就在隔壁两条街，送到医院不能过来？哪怕考试迟到半小时也比缺考好吧？”领导顿时发出了灵魂质问。
“这，这不是人家孩子受了惊吓一直拉着我女儿吗。”成溪妈说着，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弱。
“人孩子拉着您女儿就真的不来考试了？那以后再碰到个可怜孩子，是不是也不用工作了就照顾孩子了？”领导可不接受这个解释：“医院就没医生护士看着孩子？缺了你女儿就不行？”
别说，领导提到的这些事情还真是大家之前没想到的，筒子楼的邻居们顿时小声讨论起来：“这领导他说的对啊！人家小孩哭成溪就耽误自己的招工考试了？这不是脑子缺根弦吗？之前成溪妈说起来我们还觉得成溪错过了可惜，但是现在看来是她自己作的？”
“就是，她怎么想的？孩子都救起来进了医院也醒过来了，不想着自己考试想着安慰孩子？”这年头的人可没有什么儿童创伤需要安慰的想法，孩子嘛，摔摔打打地就长大了，没听说哪个孩子小时候落水了长大有什么心理问题的！
问倒了成溪妈之后，领导又开始问中年妇女：“您儿子既然在街道工厂工作了，也不符合我们招考的条件啊，我们只面对没有工作的高中毕业生。”
“我儿子那街道的工作时临时的，就是街道办开办的，糊火柴盒按件计价。”中年大妈赶紧解释。
“那我寻思着，这干多干少也不影响人家街道工厂啊？你们不是计件拿钱？平时还需要请假？和爱岗敬业有关系？”领导继续问道。
林红在边上听了忍不住咋舌，这位领导看着年纪不大，人可真犀利啊！这说话如刀，刀刀插人心口啊！
但是这位中年大妈战斗力卓著，看人家不理打架的两人就逮着领导说招考的事情就知道了，哪怕被问倒了，人家也没那么容易认输，立马就该换一种姿态说法。
“领导，我叫您一声领导，我看您的样子应该刚参加工作不久吧？您说话能算数？重新考试可是我们群众的呼声，你不和厂长与书记汇报就直接决定了？我觉得群众们意见都这么统一，你们怎么也要开个党委会决定以示慎重吧？这党委会开完了你们不和市里汇报一下？不然我们这里可成了□□了！”大妈连威胁带打压，变脸比变天还快。
“大姐！一看您就是干革命工作的好手！”年轻领导竖起了大拇指：“那麻烦您等等，今天公休日，我们等明天上班了之后就尽快开党委会！一定尽快作出决定、尽快给您答复！”
年轻领导一说话，林红就忍不住低头偷笑：先是讽刺了干革命的好手，什么革命？红小兵革委会那一套呗！然后就说尽快给答复，这要是不强调三遍尽快，林红还相信他是想要解决问题，一说尽快还能不明白？就是打算用拖字诀呗！
人家也没说不给你解决，就是问题复杂需要领导开会研究，这个领导会议研究了下个领导会议要继续研究，厂里研究了厂里的主管部门要研究，主管部门研究了市里要研究。
中年大妈家儿子应该是和成溪同一批下乡的，名单都在知青办那里登记了，下周就要坐火车走人了，只要研究一两个礼拜，除了被公示留下来的这批人，哪还有人能过来参加重新考试？
看来自己这是多此一举了，有这位在，成溪妈怎么可能闹成功嘛？！林红默默想到。
“那我明天就过来找你们要答复！”中年大妈带着怀疑说道，也不是没想到人家会拖时间，但是大妈对自己更有信心。
“好好好，您放心！我今天就给厂长和书记汇报！”年轻领导笑眯眯地说道。
事情到了这里，没什么热闹看了，大家打算散场了，成溪却姗姗来迟。
“同志您好！不好意思我妈给您添麻烦了！我们真的不需要重新考试，错过考试是我的原因，不能因为我帮助了别人，就影响已经考上招工的同志！”成溪说的大义凛然：“您放心，就算明天不管是书记还是厂长他们问我，我也是这个说法，我们不需要重新考试！今天真是打扰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成溪这话一出口，年轻领导的眼睛就微微眯了一下，顿时堆起笑脸：“同志您还是有觉悟！不愧是救了小孩的同志！”
没有错过年轻领导微表情的林红心里微微打鼓，哪怕自己知道成溪是善与美的代表的女主，听到这话也难免思虑：成溪这是不是打算以退为进？没人提到厂长或者要问她问题，她却特意提及，这是想要当面对话？可是就算和厂里的书记或者厂长说上话了，成溪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又打算做些什么？
第4章
这个问题不仅林红疑惑，宋朝阳，也就是年轻领导，也在心里嘀咕。嘀咕归嘀咕，宋朝阳还是在当天值班完之后，立刻赶去了厂长家里。
宋朝阳是厂里厂办的主任，虽然说一般情况下厂书记的官职更大，但厂办对口的就是厂长，只有那些政工线条才是对口书记的，宋朝阳也不好跳过自己顶头上司去找厂书记。
“小宋来了？”厂长夫人热情招呼道：“还没吃吧！我去多烧一个菜。”
“婶子您别忙！”宋朝阳连忙推辞：“我找厂长汇报点工作，很快就好了。”
“你就听你婶子的，在这里吃，又不差你这一口吃的！”张厂长接口道，同时厂长夫人也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做饭。
要是别的人家说不缺自己一口吃的，那肯定是假客气，凭票供应哪家不紧张？但是厂长和厂长夫人两个人都是老革命，受到组织优待，子女又都不在身边，还真不缺自己这一口吃的，而且厂长一直是一口唾沫一口钉，话说出口就不会改的，宋朝阳只能不好意思笑笑：“那我今天就厚着脸皮改善伙食了，就是劳累了婶子。”
“尽管来改善，你们小伙子饭量大，平时估计都不够吃。”张厂长看着自己一直比较欣赏的年轻人笑道：“你婶子就喜欢精神的小伙子，可巴不得你们来呢！”
说笑两句，厂长开始关心了：“我记得今天是你值班？突然赶过来，是厂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是生产车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七日一休的周日只有厂里部分车间和坐办公室的干事才有，生产车间是不停工的，平时也是三班倒，人停机器不停，所以厂里的校领导们才需要轮流在休息日值班，以防厂里突发意外。因此看到宋朝阳过来，张厂长立马想到可能是车间的问题，也是宋朝阳的态度不太紧急，张厂长才有心思和宋朝阳开点玩笑。
“不是车间那边的问题。”宋朝阳立马坐正，回答张厂长：“是我们之前招工引起的一些问题。”
“招工有什么问题？”张厂长立马奇怪问道：“不是都已经公示了吗？”
“今天有个报名招工的考生家长跑过来，说她女儿因为来考试的路上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小孩，所以错过了考试，认为我们厂里应该给她女儿多一次考试的机会。”宋朝阳解释道：“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其实很好打发，她女儿原本完全可以把小孩送去医院之后赶过来考试，但是因为当时小孩不想让她离开，她就没来，这其实大部分可以归结于她自己的原因。”
“但是事情要是这么简单，你就不会过来找我了。”张厂长立马问：“所以又有什么问题？”
“因为这个考生的家长过来找我们厂的时候就嚷嚷着见义勇为就应该给他们解决，嗓门特别大，被街区其他人家听到了，消息传了几手之后，有人听成了我们厂答应给她女儿重考，又有很多当时没考好或者错过报名的人跑过来闹了。”宋朝阳不好意思地朝着张厂长笑了笑，详细说明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最后道：“他们有人很有现在革命的意识，说是我们领导们不研究好这个问题，可能会跑市里面去闹。”
“这事弄得。”张厂长撸了一把自己的小平头：“重新考试倒是也没啥，但是这闹一闹就重新考试，后面大家都有样学样，工作还怎么开展啊？”
“而且厂长，您不在意重新考试，李书记那边可……”宋朝阳的话没有说话，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个老李！”张厂长忍不住说了一句：“整天就知道拉帮结派找关系！要不是他知道点分寸，招进来的关系户都是有点真材实料的，你看我说不说他！”
“你这老家伙！要不是人家老李，你这厂这几年能安心搞生产？！”厂长夫人在厨房听到之后，立马伸出头来怼了张厂长一句。
“他那就是不讲规矩！”话虽这样说，但也只是张厂长嘴硬，其实张厂长心里也明白，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李书记的做法才能最大程度保全好厂里，最起码李书记这几批招进来的关系户都不是闹革命最凶的那一波，进来后也都是老老实实干活的人。
因此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张厂长还是拍板：“你去找一下老李，我们先碰个头，统一一下意见。”张厂长想着，最起码不能真重考把人家关系户全都考下去了，到时候一群人找厂里麻烦，工作可搞不了，厂里万一停工了工人们的工资怎么办？总不能为了几个有可能考上工厂年轻人把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些老工人们的生计耽误了吧？
再说了，张厂长真不觉得让这群年轻人去农村是多么受不了的事情，张厂长年轻的时候拿可是枪雨里来炮火里去，当兵的有今天没明天，不当兵的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死于非命，都是为国家做贡献，种地和当工人有啥区别？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就盯着工人岗位的待遇，还是觉悟不够啊！
要知道张厂长自己的儿子二十岁的时候都在大庆油田里当过人肉搅拌机，机械不行都靠人力上，一群工人全凭人力硬是在三年里开出油田的！石油工人还有用身体堵井喷的铁人劳模，那工人当的，不比知青种地累多了？
张厂长思考间，宋朝阳已经去隔壁小院子和李书记说明清楚了情况，跟着李书记一起来了张厂长家里。
“老李，你也听小宋说了，什么想法？”张厂长看到李书记进门，没等人家坐下，开口就问。
“什么想法？当然不能重新考试了！”李书记立马道：“小宋是个嘴巴严的，我也不怕跟你们说，这次招工的人，有五六个都和革委会那帮人有关系，其中成绩最差的那个，是现在革委会主任的关系进来的。”
“我们革委会主任？他不是个孤儿吗？他这么多年从来都不帮谁托关系啊？”
第5章
张厂长小小的眼睛有些大大的疑惑：“不然他平时做事能那么不顾忌？不怕人家报复他家人？”
“他确实是个孤儿，但是人家小时候也是有好心人帮着才能长大的，这就是他小时候恩人家的孙子，听说人家不但时常接济他吃饭，还在他生病的时候出钱给他治过病，家里平时也不找他攀关系，实在是这个孙子脑子一般身子又不好，才厚着脸皮找他帮忙。”李书记解释道。
“我们这主任看不出来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啊？”张厂长笑了，心想平时那疯批的样子可真不像啊。
“你那是不知道人家以前经历了什么。”李书记明显是知道一些东西，但是不方便说，点了一句之后就不再提知恩图报这件事情：“反正你知道人家真心想帮忙，也是看我们厂里风气不错，才安排过来的。”
张厂长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个年纪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不再说关于革委会主任的话，跟着转了话题：“小宋啊，我们厂这次最后一名是谁来着？”
“是一个叫林红的女同志。”宋朝阳一贯来记忆力好，对于名单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稍微回想一下就想起来了。
“你不是说是个小伙子？还成绩最差？”张厂长看向李书记。
“嗐！不是那姑娘！是倒数第二那个！”李书记解释：“这群人提前拿到了好些和卷子题目类似的例题，他还考了倒数第二，倒数第一那姑娘可没有提前拿到例题，你说这小伙子不是成绩最差谁是？”
“老李啊老李！你这是帮助作弊！”张厂长生气道。
“划重点的事情，怎么能叫做作弊呢。”李书记立马反驳。
反驳完之后，李书记不想和张厂长这个犟老头没完没了地纠结这个问题，立马接着说：“我听小宋的汇报，觉得他的解决思路挺好的嘛，人家不催，我们就拖着等知青办抓人，人家催，我们可以去知青办那里给他们写表扬信嘛！都是什么爱岗敬业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好同志，必须向知青办表扬他们！这么优秀思想这么进步的好同志，怎么会不愿意投身广大农村？怎么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这话没错！”张厂长点头：“真有觉悟的好同志，不会在意去农村，假有觉悟的那些，凭什么给他们重考的机会？！”
“那明天可能找过来的大婶和那个成溪，您看？”宋朝阳问。
“你这个小宋可不老实，想着我们帮你解决问题是吧！”李书记点了点宋朝阳：“你让他们来找我！我还真想知道那小姑娘找我们想说些啥。”
“你李书记从当年当政委的时候就最喜欢找人唠嗑，明天一准给人家唠晕了，什么意见都没有就回家去了！”张厂长有点幸灾乐祸的笑：“这事交给李书记，保准没问题！”
“我那不是那些年给你们擦屁股擦出来的经验吗？！”李书记顿时瞪眼。
张厂长不理李书记的瞪眼，继续笑呵呵地对着宋朝阳说：“当年我和老李护送你爷爷去后方，你爷爷都说，这个小李啊，话真多啊！”
宋朝阳忍不住偷笑。
“你别听老张胡说！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兵，谁敢和你爷爷那个大教授说话啊！”李书记瞪眼：“就会败坏我名声！”
“爷爷肯定对您二位印象特别好！”宋朝阳立马哄两位老小孩：“不然也不会让我跟着过来罐头厂干活了不是？”
听到宋朝阳的话，老李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安慰：“小宋啊！现在都是暂时的，我们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菜好了！吃饭了！”张厂长夫人从厨房探头道：“老李也在我家吃？把弟妹叫过来？我可是煮了手擀面！”
“哎哟！嫂子那手擀面可难得吃到，我这是沾了小宋的光啊！我这就回家喊人！”李书记三人顿时笑了起来。
一顿饭毕，美好的食物仿佛可以抚平一切不快，宋朝阳忍住砸吧嘴的冲动，心想：要是每天都能吃得这么好就好了！肉炒出来的浇头可真香啊！
第二天一早，林红就看着成溪收拾的齐齐整整地出了门。
成家人一走空，楼道里顿时热闹起来，“成溪这是去见罐头厂领导了？”
“她究竟想干些啥啊？凭啥觉得领导见了她就给她工作机会？”大家内心一致认为，成溪想见罐头厂领导，肯定是因为想要当罐头厂工人。
无利不起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