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珏儿
“习惯了,习惯了。”胖叔把茶碗里的最后一口高粱酒喝完,才走出了堂屋门。
花大爷也随后走了门,他出门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李顺爹扶了一把,然后顺道送他回家。两个辈分最高的要走,所有人都站起来去送,直接送到大门口才往回走。
这一下子,该走的都走完了,剩下的全部是自家人和程相文。
他们也不准备再喝了,就站在院里说话。程红春和程红秋懒得理这些,直接去堂屋收拾桌子。经过这一打岔,她们是看出来了,这一个个的都喝差不多了,再喝下去,可真就得全都趴下。趁早收拾好,完事儿喝茶也是一样的。
她们俩心态不错,一边收拾一边还哼着歌。
有人就挺紧张呢,程科就等人走呢,但等到现在却又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李盼弟着急,眼神示意程科赶紧问。
“相,相文叔,现在没有外人了你能把事情详细和我们说说吗?”从上午到现在,所有的可能性都是他们猜测的,具体咋样还是得看程相文怎么说?
程相文接过程涛递过来的烟,点着吸了一口,然后才慢腾腾的开口。
“为了你们家这事,我专门找了公社主任。你想把户口迁回来,完全没问题,再加上你是青松村长的孙子,公社直接就能给办。”
虽然他们大队把程大江和程涛当成两支子人,毕竟之前那么多年就没见他们哥俩有啥交集。但是外面看来他们就是一家人,别管程科是领养的还是亲生的,那确实就是程青松的孙子。
在万福公社,凡是和程青松沾边的事情都好办,这个潜在规则一直到现在都好使。
闻言,李盼弟松了一口气。男人们都没啥反应,主要程相文饭桌上提过,重要的是他下面的话。
“但是袁同志和你的孩子落不了户,”程向文直接说道,不是“不好落户”,也不是“可能落不了户”,直接是“落不了户”,这句话几乎把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了。
“不是,相文叔,这是为什么?我们结婚五六年,她和我在一个户口本上,怎么我行她就不行?”程科有些激动。
“你闭嘴,往后站站,听大队长把话说完。”程大江直接训斥。
“没事儿,大江哥。”程相文不大在意这个,其实他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复杂,他到公社主任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也没有意识到。他们都想着人已经到程仓里了,还能离开省城,问题应该不大。
主要他们都不知道省城那边到底发生了啥事,只说是出嫁的闺女太笼统了。最后能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全靠邵青云,也不知道他到底动用了什么人脉,反正他一个电话打到省城,就把事情弄清楚了。
“省城那边给的回复袁同志的父亲交待,袁同志曾经接收过国外人赠送的东西。只这一点,不管怎么样,袁同志都脱不了关系。”
“什么?”袁文洁不可置信。“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程相文没法回答她,只说:“其实我不该多说,但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自个事,我就把邵同志打听到的情况和你们透个底,你们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目前为止搜集到的证据,尤其是在袁同志兄长的家里搜集到的信件,所有的署名都是袁文洁,这是证据确凿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事情根本就不是能不能落户的问题,现在牵扯到的可多了,甚至不出几天,袁文洁都可能直接被遣返回省城。
袁文洁直接瘫坐到地上,不可能的,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她脾气都不算好,从来没挨过欺负。出嫁后离娘家又近,什么都比丈夫高一头,她生活的更滋润。从来没感受过压力,再加上生活环境足够轻松和单纯,什么和国外亲戚联系,什么反对派,这些离她的生活都太远,她根本就没接触过。
另外,爸妈怎么可能会供出她啊?别说没她什么事儿,就是有她的事儿,他们也不该供出她啊,要知道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根本就没过去多长时间。
突然,袁文洁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信件是在兄长家里发现的,那是不是说明这件事情她大哥从头到尾是知情的?甚至还参与其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有的解释了,爸妈牺牲了她是为了保住大哥?
袁文洁一直没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到大,父母恩爱,也爱哥哥和她,只是极其偶尔的,她会觉得父母比较看重哥哥,比如哥哥说话爸妈就会听,她说话从来都不好使。
但是感情让她忽视了这种不平衡,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多想了。她身边有来自重男轻女家庭的同学,和他们相比,她可太幸福了。从小到大,想买什么买什么,家里也没被逼迫着做过什么家务活。
现在看来,她还是没有她大哥重要啊。
袁文洁想想出理由说服自己,说这些都是自己多想了。但是思来想去,发现没有一个点能说服自己。如果一件事情都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那大概率就是真的了。
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啊!
她甚至还想这是不是有人陷害她家,毕竟做工作的总会得罪一些人。但是,事情刚发生那几天,她是和父母关在一起的,父亲一直很后悔说自己不该接外边的信,也就是说这事情是确确实实发生了的。
而现在所有的结果都归结到了自己这儿。
袁文洁从始至终都没有大哭大闹,但她身上的哀戚和悲伤如此明显,让站在院里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是程涛。
她看见袁文洁先是脸色苍白,然后身下流出了血。
程涛当机立断,“大哥,你去喊罗大叔。程科,你把你媳妇儿抱西屋炕上去。”
程大江猛然回神,看出儿媳妇的不对劲儿,他拔腿就往大门外跑。程科却完全没有反应,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满脸灰败。
程涛是不知道他在哀怨自己,还是在可怜妻子。但是在这时候指望他对他好声好气的,那可对不起。
“程科!”程涛大声呵斥,看他回过神来,一脸被打扰的不悦,程涛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把你媳妇儿抱西屋躺着去!”
程科这才去看袁文姐,看到她身下血的时候,程科想立刻跑过去,但是脚下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程涛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啥,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孕妇以这样的姿态躺在冰凉的地上。最后,还是他俩姐夫搭了把手,和程涛三个人把袁文洁移到了西屋炕上。
程科这才反应过来,从院子里踉踉跄跄跑到西屋里,趴在炕边喊袁文洁的名字。
看那模样简直是伤心欲绝,也不知道刚才干嘛去了。程涛不想听他在那里期期艾艾,直接出门,去压水井旁边把身上的血污洗掉。
“看来我这些话说的不是时候,早知道应该让程科打个预防的。”程相文挺愧疚,当着孕妇的把实情说出来,是他没考量清楚。
“相文哥,你可别这么说。他不知道顾着自己媳妇儿,指望别人顾着,这给他惯的!”程相文之前不是没打预防针,差点就把情况不好挂脸面上了,但是这家子没听进去啊。就恨不得把人都撵走,让程相文赶紧说出真相,这不就如他们的愿说出来了。
再说,这事怎么都瞒不了袁文洁。回头看李盼弟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儿来呢,呆木愣愣抱着已经睡着的程柏瑞杵在那里,动也不动,别说关心儿媳妇了,站在那里还有点挡路。
程大江很快把罗大叔喊来了,经过一系列诊治,孩子最终是保住了。
虽然现在不讲究什么男大女妨,但是侄儿媳妇现在这种情况,程涛进去总是不好的,所以他没有看到袁文洁的真实情况,但是听俩姐说她很坚强,那么疼一声都没吭。
在这一瞬间,程涛突然觉得程科是配不上袁文洁的。
相比他,袁文洁可太冷静了。
第89章 程大江的决定
罗大叔一来一回, 天就黑下来了。
如果是以前还好,程涛家只有他和程小墩,家里多俩人也能住下, 但是今天不行。突然发生这种事,本来要回去的程红春一家六口没来得及走,也就是说今晚上大概率还得和昨天一样分屋休息。
现在袁文洁占了西屋,程涛家就剩下两间卧室, 怎么都不能让人去程大江家住吧, 那多不自在。再说西屋这么简陋,两个大男人火气旺盛住着没啥,一个差点流产的妇女,恐怕不适合。
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没谁主动说起这个。程涛这边谁都不适合提, 袁文洁都这样了,一说就像是要赶人走似的, 面上不好看。
程大江家五口人,他本人忙前忙后, 现在送罗大叔回去还没回来。袁文洁刚吃了罗大叔开的保胎药,将将睡过去。李盼弟忙着照顾睡醒的程柏瑞, 都没来得及去西屋看一眼。
至于最该忙起来的程科,现在还没有回过神。刚才拉着程相文问了好些东西,眼下正蹲到西屋门口,不知道在想啥。
程红春走到西间, 悄悄问程涛:“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晚上在咱家吃饭?”
她是挺同情袁文洁的遭遇, 但是同情和烂好心不是一回事儿。要是一家人关系热络, 实在不好移动搁家里住两天也没啥。但是双方除程大江都算一般, 再加上人家一家到现在都没有表态, 就是硬拖。
这种做法着实让人感觉不大愉快。
不管咋样, 你得先把态度表示出来啊。到现在,仿佛歇在家里是理所当然了。这种“我惨,我有理”的态度,太气人了!
程涛把衣裳放进蛇皮袋。明天一早,他就要跟二姐一家去县城,搭乘县城运输队的顺风车去市里,然后从苏城市坐火车到省城。
他没准备带很多行李,不过天气渐渐变冷,就算能洗衣裳也不能保证立刻就干,所以里面穿的衣裳得多带两身,反正也不占地方。
相对而言,程小墩的东西就多些了。孩子身上存在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就算是父母也没办法提前预测,所以要多做准备,像衣裳就得里里外外都准备着。
这会,程涛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刚才在罗大叔说袁文洁的孩子保住之后,他就回屋来收拾了。听大姐这么样,他把蛇皮袋的拉链拉上,“我这去问问他。”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有什么用,自己蹲在那里想就能想出办法?程涛有点怀疑程科上这几年班,到底学到了啥?摆烂吗?
程红春点头,“那你去问问,是走是留,让他给个准话。”要是走赶紧看着安排,要是留下就先拿出态度出来,别闷不吭声,叫人看着挺郁闷的。
“我心里有数。”
程涛走到院里,程科还在西屋门口蹲着,身边积了一堆烟头。
如果他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庄家汉,程涛没准能感动感动。受学识和眼界的局限,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感到束手无策,又因为自己无能没办法解救家人而感到郁闷,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但是程科可是工农兵大学读出来的高才生,你这副作态谁看?是,现在的问题非常严重,关系到你的妻子和儿子的未来。
就是因为问题严重才需要你站出来把担子担起来啊,不然你是想指望卧病在床的媳妇儿,还是想指望毛都没长齐的儿子?
“事情也过去几个钟头了,你想清楚该怎么办了吗?”程涛问道。
程科抬头,先叹了一口气,“小叔啊……”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科是觉得小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所以才轻描淡写的问出这样的话。别说这几个钟头,就是再给他几个钟头,他也想不出来办法来啊。
现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省城那边儿翻案。某种程度上,程科还是相信袁文洁的,不过他并不清楚其中细节,现在又不能去问妻子。他回来之前在单位受了批评,同事对他都避之不及,也就是说眼下省城没有给他传递联系的朋友,那还能怎么办?
不过这些道理和小叔说也说不清楚,所以程科只是简单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请相文叔明天代我去公社,跟那位邵青云同志打听打听细节,我这边正好去问问同学。”
程涛听完后却是皱眉,“代你去?程科,你觉得你是有多大的脸,能指使大队长往东往西?人家自己的工作都忙的脚不沾地,凭啥一次一次为你跑?”
程涛本来以为程科说的是让程相文带他去,到后面才听出不对劲儿,竟然这还兵分两路。自家的人就算了,程相文为啥要当这个中间人?
别说什么大队长就是为社员服务的,你程科现在还没落户呢,人家帮你是情分,更多的还是看在程大江的份儿上。不帮你,你屁都不能放一个。竟然还想着怎么把人高效利用,你咋恁能耐呢?
“不是小叔,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程科直接反驳,“再说,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除了大队长,咱和人公社干部也说不上话啊。”他只有一个人,哪里兼顾得了这么多?要跟程相文去公社办公室,还要打电话到省城,他分身乏术啊。
程涛却不愿听他说了,乡下人是纯朴,一个村里相处了几十年,没有感情也有三分面子。只要是主动开口,只要不难大家都会帮,但这都不是像程科理所当然这样觉得的理由。
“行,那算我刚才多话。”程涛说道,“现在你先想想你媳妇准备咋办?”
咋办?
那还能咋办?先养着呗,等他打听打听情况再说。想到半路,程科突然领会到了程涛的意思,不是,至于吗?不就是在你家躺了会儿,怎么就开始撵人了?
想到他们今天过来给程小墩过三生,还专门包了个五块钱的红包,难道还不够住一晚上的。
“程科,你小叔说话直,主要是家里是真的睡不开,你看我们这么多人……”程红春笑着说道。
“大姑,我知道。等我爹来了,我们商量商量,就把文洁抬家里去。”程科赶紧表示。
一听说他还要等程大江,程涛就翻了个白眼。
正巧在这时候,一群孩子们回来了。走在最前头的是陶多陶亚,一进院子,“爸爸,妈妈,大姨,大姨夫,舅舅”挨个先喊了一遍,完事儿叽叽喳喳说起他们刚才在小广场上遇到的趣事儿。
紧随其后的是何家仨孩子和陶广然,最后面是推着木头小车的何庆笙和坐在小车上的程小墩。他大姑父力气大,进门的时候,直接把程小墩连同他的木头车拎了起来,直接放在了门里。
此举深得孩子喜欢,程小墩“咯咯”笑的非常开心,期间还不忘程涛打招呼,“爸爸,我回来了呀。”
程涛笑着点头,然后对程传阔说,“你去花爷爷家找宝山叔,就说家里有事儿,请他赶驴车过来一趟啊。”
“啊?”程传阔不明所以,四处看了看才发现早就该离开的程科还在。他没有多问,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大门。何明嘉好奇,勾着他的肩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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