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藏
他没办法便也不再理会他。
谢家老宅这边也遭了水,泥水摸过了脚脖子,之前谢家老太太居家前去京中,留了看宅子的仆人住在这里,遭了水灾之后这个镇子里的人都跑了,宅子里的仆人也跑了,大门的锁不知被谁砸了,虚掩着。
谢莲崖推门走了进去,直接去了他曾经住过的小院子,看见孤零零的梨树早已长成了大树,屹立在院子中,他转进自己的书房中,在书房中找到了阿棠曾经看过的画本,和阿棠曾经送给他的书袋。
这书袋是当初他进入凤鸣书院时,阿棠做来送给他的,之前进京没带上,后来也没有机会回来拿,一想到这里若是被淹没,阿棠送给他的礼物会飘零在洪水里发烂,他就于心不忍。
谢莲崖将手袋叠好了收进蓑衣里,听见身侧裴祯说“好小巧的碗碟。”
裴祯伸手拿着书柜旁的小柜子上的荷叶小碟子,好奇的道“还没有我的巴掌的。”小柜子上有一套小小的碗碟、汤勺,连筷子都比寻常小了许多,像是小孩子用的,却又格外精致漂亮,像女孩儿用的“这是你妹妹小时候用的?”
“别碰。”谢莲崖伸手从他手中拿走了那碟子,眉头皱了起来,他讨厌别人碰阿棠用过的东西。
裴祯刚想说什么,突然见谢莲崖拿着那碟子“啪”一声在墙上摔碎了。
裴祯惊讶至极,谢莲崖却一件件拿起那些小小的碗碟摔碎在墙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大雨里一下一下响着,谢莲崖就那么沉默又平静的将精致的碗碟全摔碎了。
破碎的瓷器掉进水中那么的醒目。
他在干什么?
裴祯皱眉看着谢莲崖,他不明白那么好的碗碟为什么要一件件摔W52GGdCo碎?他不用了,给旁人用不行吗?
他不明白谢莲崖。
谢莲崖将最后一件筷子在手中折断,这些是阿棠专属的,她不用了别人也不能碰,他带不走,只能在这里全毁了。
院子外突然传来喊声“还有人在这院子里?”
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莲崖和裴祯快步走出屋子,看见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从院子外探头进来。
那男人目光在谢莲崖身上定了定,吃惊的问“谢莲崖?你是谢莲崖?”
认识他的?
谢莲崖一时没有认出他来,直到那男人摘下斗笠,笑着对他说“我是李雪川,你不记得我了?”
李雪川?
谢莲崖这才想起来,这个人竟然是当初牵着细狗的那个李家少爷,他还曾经在他和谢锦一起掉进池塘中时跳下水救过他。
“李少爷?”谢莲崖是当真认不出他来了,他长的高高装装,皮肤也黑了许多,身上的蓑衣下露出一截衣袖,竟然是同知的官服。
“是我!”李雪川笑的露出两排牙齿,淌着水过来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谢莲崖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他,更没想到他的系统突然“叮”一声,弹出提示——[已偶遇“治水大禹”李雪川,请收服他成为您的幕僚,完成治理水患任务。]
他的一段剧情在遇到李雪川之后解锁,原来李雪川现在在浙水做着不大不小的同知,他对治理水患非常擅长,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可是浙水官员无人肯信他用他。
原来李雪川就是他治理水患的关键人物,竟然在这里触发了。
“原来你的眼睛真好了!”李雪川笑道“你们回浙水了?还是就你回来了?棠妹妹呢?”他许久不曾见棠妹妹了,之前顾敏君回来带走白驹的时候,与他聚过,只说棠妹妹如今成了大姑娘了。
谢莲崖还没开口答话,他已自顾自说“先不说这些,快随我离开这里,这里随时要发大水,我过来就是怕有人还滞留在镇子里。”
说完,一手拉一个,拉着谢莲崖和裴祯就往院子外走。
路上还热情的在说,他也是看见谢府外的马,才怕宅子里有人,进来一看竟是谢莲崖,又笑着问裴祯是谁?
裴祯先开口说“我与谢兄长同在春先生门下做弟子。”
李雪川“哦”了一声“原来你是莲崖的师弟啊。”他带他们出去,让他的小吏先送他们离开,说晚上再聚,他要将镇子检查一遍才能回去。
谢莲崖收回手,对他说“我陪你一道去吧。”
李雪川刚要拒绝,却听谢莲崖道“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治理水患。”
李雪川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陛下派来治理水患的那位谢大人??”
他目瞪口呆,这些日子他忙着搜查滞留人员,压根没有去府衙,只听说上面派了一位谢大人下来治理水患,那些大人们都忙着招待谢大人,溜须拍马。
原来竟是谢莲崖。
他一时之间心情复杂至极,因为他不清楚谢莲崖是不是已经变的和那些“大人们”一般,若真是如此,他也无话在与谢莲崖说。
可他又无比希望,谢莲崖与他们不一样,是真正下来治理水患的,那样浙水就有救了。
他没有拒绝谢莲崖,让他们与他同去,只是路上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了,称呼也从谢莲崖变成了谢大人。
谢莲崖自然知道李雪川心中在想什么,他一路上都没有太说话。
直到半夜,三个人筋疲力尽的回去,谢莲崖和裴祯却没有回府衙去见知府和其他官员,而是与李雪川一起回了水利部。
李雪川这些日子都睡在水利部,谢莲崖与裴祯也一起留宿在水利部,和李雪川共挤在一间卧房里。
李雪川犹豫不决,抱了一床被子给他们说“只有一床被子了……”
“给他吧。”谢莲崖道“我和衣而眠就是了。”他从小吃苦,没有被子也照样能睡。
最后李雪川提议,他与谢莲崖挤一挤,裴祯与萧摇光挤一挤。
众人皆没有意见。
通铺上四个人挤在一起,却是谁也睡不着。
萧摇光抱臂面向墙,闭着眼,尽量不挤着裴祯。
裴祯平躺在中间睁着一双眼,在漆黑的夜里看着房梁,窗外在下大雨,今晚没有月亮,菩萨应该不会出现了,他多希望雨快点停,水患快些解决。
他躺在逼仄的床上,想念起在废宫的那些夜晚,有月亮的夜晚菩萨总会出现,她会帮他洗头发,手指轻轻揉在他的黑发上,梳理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他慢慢闭上了眼,想想菩萨是什么模样,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只想到父皇那张神女画像……想到谢莲崖妹妹的那张脸……
不,他皱眉甩掉这个念头,菩萨定然不是凡人能比拟的。
他将头蒙了起来,被子上还有些腥臭的汗味,这就更像是废宫时的样子了,肮脏、腥臭、**……只有一轮明月是干净的。
通铺的那一边,李雪川枕着手臂也睁着眼,心中实在是纠结的很,他侧过身看见谢莲崖端端正正的闭眼躺在那里,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棠妹妹还好吗?”
谢莲崖没想到他会冷不丁问起阿棠,闭着眼慢慢答他道“她很好。”
“嗯。”李雪川应了一声,又问道“她与敏君定亲了吧?”
谢莲崖的眉心蹙了起来,回答他的语气也冷了些“没有。”为什么人人都觉得阿棠会和顾敏君定亲?阿棠是绝不会嫁给顾敏君的。
他担心阿棠会与裴祯有瓜葛,却从不担心阿棠会嫁给顾敏君,因为他很清楚阿棠要么为了任务嫁给男主,要么谁也不会让她停留,更不会得到他。
包括他自己。
“怎么还没有?”李雪川有些惊讶“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吗?我还等着喝棠妹妹的喜酒呢。”
谢莲崖终于睁开了眼,看着房梁问道“你若是只想与我聊这些,不如睡吧,明日还要去看堤坝。”
李雪川有些噎住了,他当然不是为了说这个!
他躺平了也看着房梁,胸中翻涌的涛浪如同窗外的雨声一般,“若是棠妹妹还在浙水,你一定会很担心她吧。”
谢莲崖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她也一定会很伤心,她曾经避暑的庄子被水淹没了,凤鸣书院也没了,那些猫儿都死了。”李雪川声音轻轻的说着“你知道这次水患死了多少人吗?四万多人,这还只是登记在册的人数。”
这个数字听起来多么轻飘飘,可那是四万多条人命,血淋淋的人命。
他眼眶微微发红“如果那条江决堤死的人会比河里的鱼还要多……”
裴祯在被子里慢慢睁开了眼,他听见了李雪川的声音。
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
“所以我跟你来了。”谢莲崖的声音静静响在夜色里,他侧过头看李雪川,“我不想听那些人的“喜报”,我想听听你的实话。”
李雪川看住了他,一双眼发红又雪亮“你当真愿意听我的实话?”
“不止我想听。”谢莲崖道“太子殿下也想听。”
太子殿下?
李雪川愣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被子里的裴祯掀开被子,露出一张脸来对他说“你有治理水患的法子是不是?”
他、他竟是太子殿下!不是说是谢莲崖的师弟吗??
窗外似乎飘起了小雨,已经开春好些日子了却还是很冷。
谢棠坐在房间里伸手摸着白驹的脑袋,白驹怕冷的很,趴在厚厚的毯子上还要挨着暖炉,她都怕它将自己的毛烤焦了。
从谢莲崖他们离京后,顾敏君就将白驹送过来陪她了,说是她父亲常常在太医院不回家,谢莲崖又不在,怕她与娘亲害怕,送白驹来给她们壮壮胆。
但这些日子借着看白驹,他没少来蹭吃蹭喝。
谢莲崖走了二十多天,他几乎隔日就来。
白驹歪了歪脑袋靠在了她的腿上,继续睡,它的皮毛烤的热烘烘,将她的腿也焐热了。
谢棠揉着狗头,点开系统查看裴祯那边的景象——
雨好像小点了,裴祯与谢莲崖他们还在堤坝旁,和李雪川监工。
这二十多天里他们日夜在一起,好在前段时间在李雪川的泄洪方案之后,水位就控制住了,这几天雨也要停了,水位在下降。
他们几个人全瘦了不少,但很快他们就能回京复命了。
“小姐。”连翘从外面掀帘子进来,笑吟吟说“顾少爷又来啦,送了好些樱桃,等着您过去呢。”
谢棠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快要黑透的天色,怎么这么晚了又过来一趟?
她起身擦了手带着白驹往正厅去,白驹似乎闻到了顾敏君的气味,一路上着急的咬着尾巴,跑一段又回头等谢棠一段,像是她怕跟不上丢了一般。
到了正厅,她掀开帘子白驹就先窜了进去。
她听见顾敏君的笑声“好了好了,衣服给我蹭脏了,我这可是新衣。”
“白驹才不脏。”她天天给白驹擦脚,干净的很。
她进去瞧见正厅中只有顾敏君一人,金拂玉不在。
顾敏君确实换了一身新衣服,上午的时候他过来还穿着青衫,这会儿换了褐红色的袍子。
“怎么又来了?”谢棠笑着问他,这些日子大理寺没那么忙了,他来的更勤了。
顾敏君笑着将手里的小竹篮拎到谢棠面前,掀开蒙着的粗布说“给你送这个。”
谢棠瞧见篮子里全是一颗颗红红的樱桃,个个都饱满新鲜。
“快马刚送来的,我母亲说过了夜就不新鲜了,让我赶着给你送过来。”顾敏君瞧她松松挽着发,一张脸愈发衬得脱俗绝尘,“是我母亲的一片心意。”亦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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