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苏政
“妈,你放心,结婚这种大事我都听你和爸的,”钟梨翻了个身趴在老妈腿上,“等我顺利返城了再说结婚的事,现在还早着呢。”
“肯定能顺利返城的,你下乡也满两年了,今年工农兵大学生肯定轮得到你,”丽梅小声道,“你放机灵点,给你们大队干部送点吃的喝的,再不送点钱。”
“别,我们李大队长虽然人比较混账,但是从不受贿,这方面还算正直。”
“你这孩子就是太天真,”丽梅指了指隔壁屋,“副厂长家的外甥在小县城当干事,上回选拔成工农兵大学生就是走后门送了礼,听说那种小县城走后门的事比公社生产队还猖狂。咱也不多说,这次过年回去,你把你爸书房里那两条烟两瓶酒拿走,和你们大队干部搞好关系。”
“不要,”钟梨嘴硬着,“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们公社的干部都挺好的。妈,你放心,下半年工农兵选拔我就算不送礼也能选拔上,同一批还留在乡下的知青们就没有比我更优秀的。”
丽梅对着倔脾气的女儿无奈摇头,这死孩子,油盐不进。
? 第46章
钟梨在乡下倒也勤快什么活都干, 只是一回了家便跟那公主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上辈子离婚后儿女都不跟着她,想回家找爸妈却又拉不下脸,最后独自一人提着行李箱整日住在家附近的宾馆。
离婚时已经30岁左右, 没文凭没工作经验,胆子又小又自卑, 找工作也找不到, 便只能去餐馆里给人家洗碗。
某天丽梅过寿, 老两口在餐馆办了酒席请了同事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钟老头吃到一半去方便,经过后厨便看到蹲在地上洗了一澡盆的碗筷的钟梨。
多年未见,钟老头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不争气的女儿。
父女俩面面相觑,爱面子的钟老头气得拽着女儿的衣领从餐馆后门偷偷跑了出去,生怕同事们知道自己女儿如此落魄。
从那以后钟梨又有了家,老两口除了骂她识人不清嫁错人倒也没说其他扎心的话。
上辈子离婚后让钟梨意识到了除了父母,没有人是真的对她好, 就算是生的那双胞胎儿女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重生回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钟梨一万次痛骂自己上辈子没听爸妈的话。
“你爸买个鱼买到哪里去了, 怎么还不回。”丽梅边在厨房煮饭边痛骂老伴儿干活不靠谱。
那边钟老头正在菜市场摊子前排队。他们这里是大城市, 什么政策都走在前头, 生活方面也比小城市好, 各种水产品倒是不缺供应。
只不过不缺供应也同样不缺人,菜市场卖鱼的摊子前挤满了人, 钟老头这种老老实实排队的很快就被挤在后头。
老头子自诩为知识人文明人, 拉不下面子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推搡,却又着急想买鱼, 急得在后头直转悠。
眼见一条条大鱼被人给挑走, 钟老头手握着几张鱼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叔, 来买鱼?”旁边的蔬菜摊上,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和钟老头问好。
钟老头扭头一看,是新街煤厂的张副主任。
姓张的小子和卖鱼的职工认识,有这层关系在,钟老头很快就提着两条肥硕新鲜的大鱼出了菜市场。
家里几样小菜都做好了,就等着这条鱼了。钟老头提着鱼回家后,马上把菜市场的事情给说给媳妇儿女儿听。
“人家小张尊敬我这个长辈,懂礼貌,真是个好小伙子。”钟老头对其赞不绝口,只想马上把人家弄进门当女婿。
“就是年纪大了点,”钟梨撇嘴,“听妈说他都快30了,岂不是整整比我大了十岁?”
“男人三十正年轻,”老头子训诫女儿,“找男人就要找这种工作稳定人又老实的。”
钟梨这回倒是没反驳,“婚姻大事都听你们的,不过不急于一时,还是等我返城后再说,我户口现在还在乡下公社呢。”
“肯定能顺利返城的,过了年又是一届工农兵大学生的选拔,你肯定能选上。”钟老头对自己女儿有信心。就算选不上也没啥,钟老头自己就是知青办的,只要女儿能回程,到时候走走关系给女儿安排个工作不是啥难事。
等一条大鱼炖好,一家三口围在一桌吃饭聊天。钟梨她老妈手艺不算好,钟梨挑剔着评价了几句遭到了老爹老妈的混合双打,便再也不敢多嘴,只敢老老实实坐下吃饭。
“经常在信里面听你提起一个叫段浔的,”丽梅收到老伴的眼神示意,旁敲侧击道,“那小子对你挺好的。”
“嗯,他人很好,就是性子皮了点,和小孩子一样。”
“他对所有人都那么好?还是只单单对你一个人好?”丽梅笑了笑,问道。
老妈意有所指,钟梨也不再藏着掖着,老实答道:“他……他应该是对我有那方面的心思。”
钟梨认真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不会犯糊涂嫁给他的,嫁到乡下以后回城就难了,我不会那么蠢。妈,你们放心,婚姻大事我都听你们的。”
女儿思想上这么成熟懂利弊,老俩口心中开心,直夸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来来来,吃菜。”两口子夹了鱼肉夹了蛋就往女儿碗里塞。
清炖的偌大一个鱼头,也全塞到了钟梨碗里。
刚回家就是受宠,一桌的菜都吃不完。
第二天大年三十,钟梨跟着爸妈在家炖猪头吃猪舌。
大大的红蜡烛摆在灶台,祭奠灶王爷的猪头肉被钟梨偷偷割下一块来吃。
再过几天又要走亲戚互相串门,丽梅让女儿这几天穿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自己长脸。
有钟梨这种在家过年的,也有一群人在外运货不能及时回家过年,段浔就是这样的人。
正月初一,段浔仍旧在外面跟着跑车,没来得及回家过年。
往年过年段浔都是和陈婉婉一起过,今年陈婉婉结婚了和自己生疏了,段浔回不回家倒是无所谓。
“看样子回家过年得正月初六了。”阮凌抽着烟坐在馆子里,又叫来了几碗馄饨。
阮凌管理着车队一百六十多辆车,这个季节拉煤拉建筑材料简直要忙死,过年不回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群司机聚在一起抽烟喝酒,段浔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专心吃着馄饨。
在那些司机眼里,段浔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如果不是跟着车队,这辈子都下不了几次馆子。
馆子里人挤人,段浔坐在板凳上翘着腿,吃了一碗又一碗的馄饨。
阮凌数了数,这穷小子吃了五碗馄饨还意犹未尽。
小小的国营馆子里因为这群司机的到来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馆子里留守的一个做馄饨的师傅皱着眉看着他们。
段浔嗅了嗅身上,其实还好,他在这群司机里算是爱干净的了,每天都要擦身。不过在外跑车条件艰苦,吃住在车上,总归是没有在家来得干净。
“老大,大城市就是好,馄饨里面还放虾米皮。”段浔又端了一碗馄饨挤在阮凌身边蹲着说话。如果不是因为在外跑车,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虾皮是什么玩意儿。
阮凌轻飘飘看了这穷小子一眼,嗤笑了声,“今晚卸了货人家老主顾要请我们吃大餐,你肚子现在省着点,别到时候吃大餐都赶不上趟。”
他们这种跑长途的司机很受尊重,老主顾们请吃饭包红包是常有的事,也就段浔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吃个馄饨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舍不得停嘴。
段浔顿时有些沮丧,早知道晚上还有大餐吃,他刚才就不应该吃这么多馄饨。这下可好,肚子都填饱了晚上该吃不下了。
阮凌抽着烟不知道在想啥,段浔蹲在旁边同样发着呆。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城市是钟梨的老家,段浔发着呆在想钟梨。
吃完饭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市区,光是卸货就卸了一下午还没完。
这边在卸货,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很多市民排长队要买煤。
同一时间钟梨家被邻居叫了出来,大家推着厂里弄来的架子车要去买煤。
“听说今天新街煤厂新来了一批煤,更耐烧。”邻居们吆喝着钟梨一家子去买煤。
丽梅不肯错过,拿着借来的煤票带着老伴儿就要出门。
钟老头嫌太吵太闹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丽梅便拉着在沙发上混吃等死的女儿出了门。
钟梨懒洋洋地靠在老妈肩头,对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妈,大冷天的排队买煤干嘛,先找别人借呗。”
“你婶子说这批煤质量好,质量好的煤咱们多抢一点回家烧,不能都让别人占这个便宜。”丽梅只觉得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前两批在食品厂领的煤质量可差了,烟味大呛鼻还不禁烧。
排队买煤的地方挤满了人,钟梨母女俩刚到,立马有煤厂的职工认出了她们,不多一会儿,张宜走了出来,直接把母女俩接到了厂区里。
“阿姨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咱们俩什么关系啊,哪用得着让你排队……”张宜边说眼睛边往钟梨身上瞧,眼睛都看直了。
城里的漂亮姑娘也不少,可能让张宜觉得惊艳的就眼前这一个。
仙姿玉貌,温柔娴静,安安静静陪着长辈买东西的钟梨站在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以前总听说他们老钟家的女儿读书聪明长得又乖,今天一看果真如此。张宜心里乐开了花,带着母女俩去厂区直接拿了一推车的煤。
“妈,你手上这票只够你拿20公斤煤,别多拿。”钟梨见老妈都要被那个姓张的恭维得不知天高地厚,皱眉提醒老妈别占人便宜。
煤的数量就这么多,你多拿了外面排队买煤的就拿不到,她在公社生产队生活过,穷日子过多了,也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外面有些买煤的家里穷,买不到煤冬天孩子老人就得挨冻。
所幸丽梅是个知分寸的,被女儿一提醒便只买够了自己所需的一部分,没有多拿。
张宜亲自护送着她们要帮她们运煤回去,就听见了旁边大货车喇叭鸣笛的声音。
货车上,卸完煤的段浔从大车车窗探出身,对着钟梨用力挥手。
钟梨惊讶地抬眸,同样蹦蹦跳跳地朝段浔使劲挥手,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段浔。
车里停止摁喇叭的阮凌单手抽着烟吐出一口烟雾,看着两个不停挥手傻笑的傻子,嗤笑一声,年轻人就是含蓄。
? 第47章
段浔打开车窗跳了下来, 来到钟梨面前才注意到她旁边有其他人。那个叫张宜的男人自然被段浔给忽略,段浔看着旁边的中年妇人有些愣神,不知该叫啥。
“这是我妈。”钟梨拉着老妈的胳膊给段浔介绍。
丽梅笑着打量了眼前的小伙子几眼, 长相嘛,倒是能看, 是个帅小伙。
“阿姨好, 给您拜年了, 新年好。”段浔鞠了个躬,可惜刚搬煤身上脏兮兮的也没准备礼物送给长辈。
几人寒暄了一会子,那边阮凌摁着喇叭喊段浔上车。煤厂副厂长已经在国营馆子里定好了包厢接他们这群司机吃饭,去晚了不合适。
段浔上车前拿了个红包塞到钟梨手中。
红包辟邪,代表着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愿,钟梨自然是不肯要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爸妈都不给我包红包了,你给这个干嘛?”
“拿着, 新年好运。”段浔强硬地把红包递到钟梨手中转身就跑, 臊得钟梨直跺脚。
回去的路上钟梨打开红包一看, 里面是三张贰圓纸币和几个壹角的。
“六块六毛钱, 六六大顺, 那孩子有心了。”丽梅突然开口。
钟梨又开心又不好意思,红着脸把红包放好。
汽车上人挤人, 钟梨脸看着窗外发呆。
丽梅要看着煤, 怕车上其他人踩到自己刚买的煤。偶尔往女儿那边一看,就看到车窗上女儿笑得花痴的倒影。
汽车到站, 丽梅和女儿沉默着运着煤回到食品厂的家属院中。
一到家, 丽梅立马忍不住拉着老伴儿进房间八卦起来, “我今天看到那个段浔了,就在新街煤厂。”
“在煤厂遇到的?”
“就是在煤厂,那小子好像是个司机,给煤厂运煤,”丽梅笑道,“咱女儿也真是的,之前也没说他是司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