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苏政
“队长,我们想去县城的书店,”钟梨笑着给李队长送上两小份酥糖,“借你那个章盖一下呗,要有五角星的那个章,没五角星的不行。”
李队长拆开一份酥糖扔进自己嘴里,有些不情愿地写了证明盖了章,他就是看不惯钟梨和段浔走得这么近。
半个小时后,一辆解放牌卡车经过一大队,远远地见了那卡车,钟梨使劲挥手,“夏师傅停一下。”
“你们要去县城?”夏师傅停下车,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来来来,赶紧上车,我急着去县城拉树苗。”銥嬅
钟梨和段浔爬上卡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县城。
图书馆旁边的那所大书店没多少人,偶尔进去的人都是穿着制服,看上去条件就很不错。段浔看了看那些人身上证明身份的制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有些犹豫不决,“这种地方是我能进去的?”
“你平常不挺拽的吗?怎么,现在看到城里人就自卑了?不敢进?”钟梨挑挑眉。
“进,当然进,没有本少爷不能进的地方。”段浔心中直打鼓,但是面上神情不变,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俩人快步走去书店,递上自己的介绍信。
营业员扫了钟梨一眼,又上下不停打量着段浔,“我想你们或许是走错了?你们想买书可以去对面那条街的新华书店买。”
这时路过的几个公家人朝钟梨他们投去审视的目光,上辈子被瞧不起的经历让钟梨脸色惨白,手心直出汗。
段浔皱眉,走在钟梨身后直接推着她进去,“走,进去买书。”
营业员想拦来着,段浔目光如炬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营业员,“你再多嘴试试。”
那个年轻营业员愣住,好像也是,这两个客人开了证明确实能进。可是……营业员就是觉得奇怪,一般像段浔这种没钱的都是去新华书店免费看书或者是租书,怎么会来这大书店?
他们店来的都是懂规矩的知识分子和公家人,这营业员还真怕段浔这种乡下人没规矩弄坏他们店里的书。
营业员撇撇嘴,只好提醒,“我们书店不能免费看书不能租借,你们————”
段浔轻哼一声,不等对方说完直接推着钟梨继续往里走。
“钟梨,你傻了?”来到一个书架前,段浔拽她的辫子,“那营业员明明是看不起我,你这么紧张是怎么回事?”
钟梨擦擦额头上的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回想起了上辈子在县城被瞧不起的经历,每次一想起那些场景都让钟梨下意识去回避周围人的目光,自卑得很。
下乡前她也是家里宠大的宝贝女儿,从小不愁吃穿,父母双职工。下乡后她是公社最靓丽的女知青,村里人都知道她家里有钱,她从来不懂自卑为何物。可是上辈子嫁给何飞羽以后的那些年,她从一个文静温柔的女孩变得泼辣,也从一个自信的城里姑娘变成了被人瞧不起的村姑。而当何飞羽事业有成发财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钟梨仍旧被瞧不上,不知何时起,钟梨已经成了一个自卑的人。
那种被众人当面嘲讽的经历让钟梨整个身体都难受至极。
“没事,咱们挑书吧。”钟梨今天带了足够多的钱来,不怕没钱买书。
先买了本成语词典,钟梨又去书店一个角落看了看那些纸笔。
“这里的纸笔太贵了,公社的比这便宜。”段浔小声提醒。
“也是,咱们练字没必要买这么贵的。”钟梨不想让这破书店多赚自己一分钱。
不过路过一个书架时,钟梨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买了几本杂书回去看。这些杂书新华书店都没有,钟梨只得憋屈地在这买。
离开这大书店,俩人又来到了新华书店。进去这儿段浔才松了口气,如同鱼儿进了水池,欢畅得很。
新华书店很多人,座位已经坐满了人,有很多人坐在地上免费看书。段浔不识字,挑了本西游记的连环画坐在地上专心看着,在他旁边一个男知青同样坐在地上翻看着《井冈山》这本书。那男知青转头一看段浔看着孩子喜欢看的连环画,朝他投去鄙视的目光,“哥们儿,多大年纪了还看连环画?”
“我不识字,那就只能看这些解解闷了,”段浔从书本中抬起头,朝男知青伸出手,“段浔。”
“我叫高世,”男知青回握过去笑了笑,“从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旁边跟着的那个女知青我认识,当初下乡时和我一起坐火车过来的,只不过我们没分到同一个地方。”
“你们是老乡?”
“不算吧,我们是同一个省不同市的,只不过当年在火车上说苡糀了几句话而已。”高世当初还对这漂亮女知青动过情,不过钟梨的性子不太对他胃口,所以作罢。
两个男人在这聊起钟梨来,买了几本书的钟梨过来踹了坐在地上的段浔一脚,“走了。”
“你好,还记得我吗?咱们去年在火车上见过的。”高世抬头冲钟梨挥挥手,钟梨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这个高世,作为书中段浔的狐朋狗友,上辈子和段浔合伙开公司赚了不少钱。
何飞羽陈婉婉上辈子的商超想在全国发展遭到不少当地企业的联合抵制,段浔作为陈婉婉的青梅竹马自然要帮忙的,不过段浔不喜欢何飞羽,所以一直都是高世出面帮的忙。
当何飞羽陈婉婉的事业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后,何飞羽和陈婉婉和高世也成了好朋友。彼时高世被陈婉婉的美貌和好身材折服,听说陈婉婉和何飞羽是再婚,立马在陈婉婉和何飞羽面前说起了钟梨的坏话,说钟梨这个前妻不懂得珍惜活该什么的………
想到这些事,钟梨自然对高世没什么好脸色。
段浔拿着十几本连环画去前面登记租书,看着他大手一挥掏出不少钱,钟梨十分意外,“你吃穿舍不得,看这些小人书倒是舍得花钱。”
“钱要花在兴趣上。”段浔宁愿几天不吃饭也不能不看这些有趣的连环画。
回去的路上段浔缠着让钟梨给他讲解小人书上的字,钟梨说得嗓子声音都嘶哑了,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段浔,你为什么讨厌何飞羽?”
段浔对青梅竹马的陈婉婉也没爱情方面的意思,那么书中他又是为什么讨厌何飞羽?
“我讨厌他吗?谁说的?”段浔单手倚靠在客车车窗,神气地微微抬高下巴看着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问题。
“算了,当我没问。”钟梨耸耸肩,也懒得再多想,低下头继续教段浔识字。
回到大队,钟梨发现院子的大门给锁了她进不去。找邻居一问,才知道几个知青都不在,锁了大门去隔壁村扫盲班教知识去了。
“那些人臭显摆,隔壁村的事他们过去凑热闹。”钟梨吐槽。
“你是不是被排挤了?”段浔问道,“按理说他们都不在,应该给你留一把钥匙放在给隔壁邻居家。”
“啊?”钟梨脸色不好,“谁说我被排挤了?”
“我觉得你们知青点的人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他们都觉得何飞羽可怜呗,觉得我耍何飞羽玩。反正也不是多好的朋友,表面合得来就行。”钟梨咬着嘴唇恶狠狠道,只不过是一起下乡的情分,钟梨不在乎其他知青的想法。
大门被锁进不去了,没办法,钟梨只好多走一段路,和段浔一起去了他们村找人拿钥匙。
还没走到二大队的水闸,就听见女人的尖叫声。钟梨和段浔对视一眼,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拐弯处,突然冲出几个人,正是二大队的副队长和护着陈婉婉的张寒。
而迎面而来的是一把劈柴的大砍刀,拿着砍刀的大个子朝副队长挥舞着,害怕极了的副队长抓着陈婉婉挡在自己胸前,而张寒又不要命地护着陈婉婉。
大个子身强体壮,是村里个头最高大的,手中大砍刀胡乱挥着,即使周围好几个村民也不敢贸然上前。
那可是剁猪骨头的锋利大砍刀啊,一刀下去能要人命。
段浔和宁队长对视一眼,在大个子身旁缓慢绕着圈,想找准时机冲上去制服住大个子。
“钟梨,去拿钉耙。”段浔小声吩咐。最安全的方法是拿钉耙控制住大个子,这样更保险一点。
听到段浔的话,钟梨赶紧跑去旁边最近的人家拿大钉耙。
大个子又发起进攻了,张寒被一脚踹飞,副队长紧紧拽着陈婉婉当自己的护身符,张寒浑身冒冷汗,顾不得那么多,不顾生命危险冲过去护着陈婉婉,扭打间,几个人和拿钉耙跑过来的钟梨越来越近,张寒或许脑子有病,眼看大个子的砍刀要砍到陈婉婉脑袋上,再次被甩出去的他用力拽着钉耙把另一端的钟梨拽了过来挡在陈婉婉身前。
“........”莫名其妙被拽到陈婉婉面前挡刀的钟梨傻眼了,大脑一片空白,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哦,怎么这么倒霉。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修文
就在钟梨大脑一片空白时,段浔扑了上去。
“段浔!”宁队长看着贸然扑上去的段浔,大吼一声和剩下的村民一起围了上去。
身强体壮拿着大砍刀的大个子让村民们吃尽了苦头,终于制服住大个子以后,好几个村民都受了不小的伤。
钟梨眼泪不停流淌,按压住段浔肩膀上流个不停的血,刚才要不是段浔突然冲上来,她这条小命就没了。
“嗨,小爷我没事。”段浔嘴唇都白了,还不忘安慰钟梨,顺便使劲一踹,把过来道歉的张寒给踹倒在地。
而宁队长也没给段浔好脸色,就因为段浔贸然冲上去害得很多人都受了伤,宁队长脸上的肉被大砍刀掀翻一块,差点整个脑袋都没了,钟梨都不敢睁眼去看。
很快来了大卡车送这些伤员去公社卫生院处理伤口,钟梨和几个伤员的家属也上了卡车跟上去。
钟梨深深自责着,今天这个大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欠了段浔5斤精米的一家三口。女主人和副队长偷/情的事按理说应该在两年后才被发现,而且当时死的也是女主人和副队长,并没有外人受伤。
而这辈子钟梨提醒了女主人希望女主人早点断了这段孽缘,没想到反而让偷/情的事提前暴露了,而这次,女主人和副队长都没受重伤,受伤的反而是局外人。
“你哭个屁,晦气。”几个村民疼得直哎哟,看见钟梨在那默默哭又更来气了,他们这些人还没死呢,哭个屁。
“对不起。”钟梨不停道歉。如果不是她,副队长偷、情的事不会提前暴露,这些人也就不会受伤。
“女娃娃,这事和你没关系。”几个伤员的家属安慰钟梨,而受伤最厉害的段浔和宁队长早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钟梨守在段浔身边不敢离开,刚刚要不是段浔冲上来,自己这脑袋就要开花了。
宁队长和段浔两个伤得比较重的被送去县城,两天后宁队长嚷嚷着住不起院,扛着一麻袋的脏衣服要回家,段浔揣了一袋子药和宁队长一起回去。
段浔左侧肩膀骨头被砍到,好在他单手也能挑担子,所以用右侧挑着一担子东西跟在宁队长身后。
宁队长脸上的伤口缝了针,现在整张脸还肿胀膨胀着,看着很是吓人。
两个人离开医院来到车站等车,去公社的车一天也只有两趟,俩人从上午等到下午,最后实在是饿得不行熬不下去了,忍着心痛花钱去旁边的国营小饭店买了两碗饭。
两碗白米饭就着一点肉汤,两个人吃得很高兴。
“他娘的,老子很多天没吃过白米饭了,”宁队长把碗里的几粒米都舔得干干净净的。生产队里能天天吃白米饭的没几个,宁队长咂砸舌,恨不得把碗都给吞下去,“你说这饭店的饭怎么煮的,怎么比家里的好吃太多。”
宁队长琢磨不透这里面的诀窍。
“别琢磨了,人家厨师就靠这手艺吃饭呢。”段浔还有些饿,但是舍不得再花粮票买白米饭了,他身上的粮票还是之前找张寒买的,得省着点用。
吃完饭的两个人继续蹲在马路边等车,看着路边一辆辆公交车经过,宁队长脸上都是羡慕的光,“城里人好啊,想搭车就能搭到车,咱们那破地方车都没有。”
宁队长不停抱怨着,段浔放下扁担,坐在了扁担上休息,闲来无事的他扯掉身边的野草在那编草环。
编了一个好看的草环,段浔想象着把这东西放在钟梨头上的情形,一定很好看。
“段家小子,你是不是喜欢钟梨那女同志。”宁队长用着肯定的语气问道。要不是喜欢人家女同志,那天就没必要不要命地冲上前挡刀。
段浔没说话,捏着草环看着远方。
“听叔一句劝,你和这些知青是两路人,走不到一块去的。”宁队长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根烟抽着。等这些知青都返城去,到时候受伤的还是段浔,宁队长也是为了段浔着想。
“车来了。”段浔起身,扔掉了草环挑着担子上了去向公社的客车。
到公社下了车,俩人挑着担子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大队。
推开门躺在床上,段浔幸福地睡了过去。金窝银窝都不如家里的狗窝,段浔住了两天院最想念的就是家。
再次睁开眼,外面天黑了,段浔能听到一墙之隔的陈婉婉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自从那天张寒不要命似的护住陈婉婉以后,陈婉婉如今一颗心都放在了张寒身上,已经彻底爱上了张寒这个男知青。
揉揉眼起床,段浔点燃一根蜡烛走出房间,这才发现自己厨房里也传来了声音。
拿着蜡烛走过去一看,厨房里钟梨正在烧火炒菜,连根蜡烛也没点,奢侈地打着手电筒照亮。
“你起床了?”灶台的火光下,钟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听说你和宁队长回来了,所以下工后去公社买了点肉和鸡蛋。”
岂止是肉蛋,锅里还炖着一锅鱼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