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听到这声音，琳琅放下心来，这才“晕”了过去。
察觉到捂在自己嘴上的力道松开，凌天星陡然从僵硬之中恢复过来。他手忙脚乱地要推开身上的碎石，却发现只是将情况弄得更糟。好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凌天睿的声音。
心跳如擂鼓般响了起来，凌天星张了张嘴，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顺利发出声音。
开始时声音很小，然后渐渐变大，最后几乎变成嘶吼，“哥——哥哥！我在这里！来人，快来人！哥哥——”
他曾经在一场危机之中主动断开了跟整个世界的联结，用这种方式把自己保护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里。但现在，在另一场灾难之中，他终于决定从那个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为了……救一个人。
第15章 她和自己
直到把人送进急救室，凌天星才终于松开了琳琅的手。
凌天睿在一边看着他，颇不放心地叫了一声，“天星？”
凌天星立刻转头看向他，反应很快，让凌天睿稍微放了一点心。凌天星之所以会自闭，就是因为上一次被绑架的事刺激的，所以他实在很怕这回出事之后，他初步好转的情况又倒退回去。
尤其是营救人员将碎石块搬开，把两人从假山里救出来，到等待救护车的那段时间，凌天星一直抱着琳琅，对周围人说的话充耳不闻，看着着实令人心惊。
好在现在看来，他的情况还不错。
于是他安抚道，“放心吧，医生刚才也说了，林老师伤得不重，很快就会没事的。”
他这话倒也不算胡说，琳琅肯定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主要是要确定一下有没有断了骨头或是内脏出血之类，但与他们经历的危机比起来，这一点伤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只是凌天睿的可以接受，并不是凌天星的。
他朝兄长摇了摇头，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没有受伤。”他说。
“是的，林老师替你挡住了掉下来的石块。”凌天睿说着，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舍己为人的故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在生死攸关的一刻，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毕竟很少。
凌天星又摇了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在碎石掉下来之前，他摔倒在地上，额头也没有任何伤痕——他甚至没感觉到痛。
他知道，是琳琅对自己做了什么。可是即使如此，在那个瞬间，她还是朝自己扑了过来，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一点。结果被保护着的凌天星好好的，皮都没有擦破一块，她自己却进了急救室。
但他也没有解释，因为他无法说清楚这一切。
凌天睿见他不说话，又问，“别的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难受？想回家吗？”
他问得很委婉，但凌天星听懂了，哥哥是怕自己再回到之前的状态之中去，所以想问问他的心理有没有什么问题。
但凌天星抬头，看向正亮着灯的急救室，很奇异的，竟然没有感到任何惶恐害怕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比任何一刻都知道，那个会保护自己的人，正躺在里面接受救助。虽然她好像处在弱势，但有她在，凌天星就会感觉到安心。
琳琅对他来说，像是一道锚，一处坐标，一个参照物。
当她出现在凌天星的生命里，就像是通过她自己，将凌天星与现实世界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他是先知道“她”，然后才有了“自己”。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就将她和自己划分到了同一边。虽然琳琅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但是凌天星并不害怕，因为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她来说是最特别的。
甚至有时候，凌天星会有一种很荒唐的想法，觉得她就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没有对哥哥说出琳琅的异样，也是因为这样就可以跟她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虽然……她好像也对陈思思做了点儿什么，但是那个女孩大大咧咧，或许根本不会多想。只要自己不暴露，那么她作为一个孤例，就永远只会被认定为巧合和幸运。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而要做到这一点，就不应该畏惧任何的困难。
所以他虽然并不想说话，但还是朝凌天睿摇头，轻声说，“我很好，哥哥。我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终于醒过来了。”
这个说法太美好，听起来就像是他的病已经彻底痊愈，凌天睿激动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
被这个好消息一冲击，他果然暂时忘了去追究各种细节。
……
急救室内，琳琅身体虽然强制陷入昏迷，又打了麻醉，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脑海里跟系统沟通，更不影响她从系统那里得知，凌天星的好感度再次上涨。
“80了！”系统的声音很振奋，“理论上来说，即使你现在脱离这个世界，也可以带回大部分的灵魂碎片。”
而灵魂是有自我修补的能力的，只要能带回大部分，温养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渐渐恢复。虽然这对上神的实力和记忆都会产生轻微的影响，但能把人救回来，这种细枝末节就不必在意了。
当然100好感度是最好的，但那是个很难达到的标准，系统并不强求，只要尽力就好。
琳琅却不像系统想的那么高兴，而是道，“短时间内好感度应该是不会增加了。”
“为什么？”系统惊讶，“你救了他，按理说在你伤好之前，应该会断断续续涨一些的，哪怕只有几点呢？”
“因为我要走了。”琳琅说。
“什么？”系统激动得差点儿掀桌，不解地反问，“你要走去哪里？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到这个小世界来不就是为了上神的灵魂碎片吗，现在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
“是啊……”琳琅语气平静地说，“我们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
系统一直没想明白琳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琳琅拒绝继续跟它交流这个问题，系统也只能憋着。
不过当天晚上，它就知道了真正的原因。
凌天星虽然没有受伤，看起来连心理承受能力都提升了不少，但是凌天睿还是把人打发去做了一套完整的检查，又安排他在旁边的房间休息。——其实原本是想让他回家的，但12栋已经炸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别的房子凌天星没住过，到处都很陌生，住酒店又不放心，索性就留在医院了。
反正凌天星看起来也不想走。
他离开之后不久，琳琅就醒了。凌天睿留在病房里，颇为激动地对她表示了感谢，又一再保证绝对不会亏待她，然后才兴奋地跟她分享了凌天星已经大为好转的消息。
“我知道。”琳琅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闻言笑了笑，“他的心结在这里，只要能够解开，就会好了。”
“这都是林小姐你的功劳。”凌天睿再次说道，“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的好。”
“不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琳琅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幸好最后没有辜负凌先生的期待。”她顿了顿，语气郑重地道，“既然天星已经好转，那我也该走了，希望凌先生能安排好这件事。”
“为什么？”凌天睿跟系统一样惊讶，“我觉得天星还很需要你的帮助……”
“凌先生。”琳琅打断他的话，“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吊桥效应，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弟弟很可能要爱上我了。”琳琅的声音变得低沉，“这是不合适的。”
第16章 情劫
凌天睿曾经不止一次觉得，琳琅这个“老师”对凌天星的影响很大。
只是当时，因为彼此的身份，他从来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一切理所当然。病人依靠医生，学生依赖老师，岂不是理所当然？
然而此刻，琳琅这句话说出口，却仿佛一声惊雷响在耳边，让他将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都连接上了。
病人和医生也好，老师和学生也罢，这才多久时间，连自己这个相处了将近二十年的哥哥，都要靠边站了，这种亲近的程度，很明显并不普通。
放在凌天星身上，就更显得特别了。
如果那并非普通的情谊，而是超越了一般界限的爱情，也并非不可能。
尤其是在两个人一同经历过患难，而天星看起来似乎情况大好的现在。——凌天睿还能清楚地记得，天星在急救室门外的所有表现。当时没有多想，但现在越想越觉得，那样的神态和表现，的确已经有了苗头。
他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不是太……”
凌天睿顿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想法。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琳琅说“这不合适”，是对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恋爱，凌天睿作为哥哥，只会祝福弟弟。如果帮助凌天星从病症之中走出来的是别的人，他也可以成全他们。因为对凌天星而言，能有一个愿意亲近的人，并不容易。
但琳琅偏偏是这样的身份。
医生和病人之间，是绝不可以发展出感情的，这不符合伦理标准。
尤其是在凌天星看起来快要痊愈的现在，如果放任这种关系发展，很有可能会陷入另一种病态。
琳琅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所以并没有打扰，而是安静地靠在床头，等待她理清思路。好在凌天睿毕竟是个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跨国集团掌权人，倒也没有震动太久，就冷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琳琅的提议是非常合适的。而且她没有耽误时间，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也可以证明她人品不差。
作为病人家属，凌天睿赞赏这样的品质。可是作为凌天星的哥哥，他却又油然地生出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未免也太冷静了。
一段时间的接触，凌天星毫无疑问已经接受了她，甚至可能对她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可是她却在发现这种感情的第一时间，就选择远离。就算完全是在为凌天星考虑，也不免让人觉得……冷漠。
难道她就没有丝毫的动容吗？
但这种问题，不是凌天睿应该问的，所以他很快就收敛起了种种情绪，对琳琅道，“请林老师放心，这件事我会安排。只是天星那里……”
“我来跟他说。”琳琅立刻道。
“你确定？我怕他不能接受。”凌天睿犹豫道，“要不然，还是悄悄离开，之后再由我对他说明。”
“倒也没必要这样。”琳琅被他的谨慎逗笑了，“在这件事里没有任何人犯错，目前来说，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我只是完成工作之后正常地交接离开，为什么要隐瞒？那样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凌天睿沉默片刻，点头道，“那好，就由你来跟他说。”
他说着，立刻站起来，似乎是觉得病房里的空气有些窒闷，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去休息室吸烟。
他走了，但琳琅却没有得到清净。因为还有个系统在她脑海里不停哔哔，“你为什么要走？就因为凌天星可能喜欢你吗？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你，这不是好事吗？这么一来，想把好感度刷上去，就会容易很多。”
系统虽然不懂人类的感情，但是按照逻辑运算出来的结果，就是如此。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走。”琳琅说，“上神复生之后，会有小世界的记忆吗？”
“……这，不知道。”系统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虽然从理论上来说，灵魂融合的瞬间，这些记忆会被反复冲刷，大部分都会消失。但那毕竟是上神，威能莫测、意志坚定，说不定可以保留记忆。”
“所以你们打算让他想起这些吗？”在小世界里与人相恋，这完全称得上是上神的黑历史了吧？
“那又怎么了？”系统却并不理解，“自古以来，神仙下凡历劫，不都是这样吗？”
尤其是情劫。
这些神仙回归之后，并不会遗忘在人间的记忆，但是这些记忆也并不会影响他们，反而能让他们在某个方向上功德圆满，更进一步。所以系统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反正只是为了复活上神才这么做，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不能理解！”琳琅大声反驳，“当时你只是说要我到小世界里来，将上神的灵魂碎片带回去，可没说过我还要跟他谈恋爱。”
到时候上神是历劫归来，可以潇洒走人，她可做不到那么洒脱。
当然她也可以不喜欢凌天星，守住自己的心，只做一个莫得感情的刷好感度机器，但如果这样，对凌天星而言也太残忍了吧？他不会知道自己是上神的转世，可琳琅的确是带着目的来接近他的，如果最后连爱情都只是被人敷衍，这一辈子也太可笑了一些。
这跟主神推动气运之女与他相恋，再利用这种方式吸收他的灵魂有什么分别？
一样的……卑劣。
再说，琳琅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