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你再去打听下有没有别的消息。”
得令的大宫女福身应是,不多时从书房出去。
崔娴立在书案后,垂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宣纸。
不是受人指使却谋害淑昭容和顾美人……
她一个在长春宫当差的小宫女,和六宫妃嫔们几无交集也无瓜葛,根本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唯一的理由,只可能……
崔娴想起独自在御花园时和春杏的偶遇,她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可是何必呢?
傻不傻?太傻了,当真太傻了。
崔娴沉默着。
也在沉默中泪水无声滚落,一颗又一颗砸在宣纸上,洇出一片水渍。
春杏、钱嬷嬷及牵扯其中的小宫人各有处罚。
风波平息得虽然迅速,但被谋害的顾蓁蓁却迟迟未醒。
高太医每日去听雨楼为顾蓁蓁诊脉,适时为她调整药方,尽心尽力医治。这一次的事情顾蓁蓁是个纯粹的倒霉蛋,云莺便也时常会去听雨楼探望。
而赵崇变得愈发忙碌。
他要尽快将遣散六宫的事宜安排下去,亦须得安排好妃嫔们的去处。
之前吕淑清向他和云莺呈上来的那张字条,可以佐证不久之后朝堂上多半会有针对云莺的动静。
他想先发制人,在那之前便安排好一切。
除此之外——
还有他要让云莺拥有选择的机会,让云莺若选择留在他身边,是心甘情愿也是安心自在的。
因为忙碌,赵崇便有几日不曾去月漪殿。
但他命人往月漪殿递过消息说忙,云莺便不十分在意。
盛夏天气燥热,云莺多是趁着晨早傍晚去听雨楼,顺便遛一遛许久不得闲搭理的阿黄,其余时间则如从前那般待在月漪殿看书。但她不再只看一些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传奇,也涉猎经史子集。
如此又过得数日时间。
夜里下过一场暴雨,待到晨早太阳高高升起,云莺遛过阿黄,如前几日去听雨楼看顾蓁蓁。
昨天深夜,顾蓁蓁醒来过一次。
虽然清醒的时间很是短暂,但令高太医和其他人都松下一口气。
云莺来看顾蓁蓁时,她依旧在睡着。
听高太医说顾蓁蓁很快能好转,云莺含笑颔首,等得小半个时辰不见醒来,便只吩咐碧梧继续一起用心照料。
而当云莺从听雨楼出来,一眼瞧见赶来的大太监夏江。
“娘娘,陛下请您去一趟勤政殿。”夏江疾步走到云莺的面前躬身道,“陛下说要有事相商。”
云莺眉头轻挑,点头:“好,我这便过去。”随即又看一眼被宫人牵着的阿黄,到底没有命先把阿黄送回月漪殿,而是直接带去勤政殿。
阿黄许久不曾来勤政殿却显然记得这个地方。
方至廊下,它情绪变得激动,又冲着正殿的方向连声狂吠不止。
未等云莺喝住阿黄,赵崇便从殿内出来。
阿黄看见他,更加激动想往他身上扑,无奈被狗绳限制,只得被拉回去。
赵崇走到云莺的面前,在她行礼之前伸手扶住她:“过来了。”
云莺微笑,轻“嗯”一声。
赵崇才转而俯身伸手挠了两下阿黄的下巴,复示意宫人将它带下去,而后和云莺一起入得殿内。
云莺被他牵着沿着汉白玉石阶而上走向龙案。
离得近了便看清楚龙案上摆放着的东西。
是两道圣旨。
云莺视线落在这些东西上面,几息时间转而去看赵崇。
这是要和她商量什么?
赵崇和她站在龙案前,当下松开她的手。偏头迎上她的目光,赵崇又转过身望住她,把那道圣旨取过交到她手中,正正经经说:“这一道是立后的旨意。”
云莺垂眸,望向掌心的圣旨,又听见赵崇说:“这是允你出宫的旨意。”
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只手的掌心被塞过来一卷圣旨。
她两手变得沉甸甸的。
赵崇拿掌心托着她手掌道:“莺莺,朕不想逼你,不想强求你,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朕都应。”
“若你想出宫,这道立后的旨意朕便作废。”
“若你愿意留在朕身边,这道允你出宫的旨意,朕也交到你手里。”
云莺便知这些时日赵崇在忙什么。
微讶过后,她抬眼去看赵崇,嘴角弯弯,不紧不慢问:“陛下这是对臣妾有信心还是对臣妾没有信心?”
“若朕不是皇帝,或许会多一点信心能够将你留下。”赵崇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近来,朕认真考虑过如何才能让你安心一些,思来想去,多少言语上的承诺都不如这样一道旨意来得实在。”
给她选择,给她退路。
云莺立刻领会到赵崇此举的用意,纵然最初想要遣散后宫与她有关,但如今也愿意给她其他妃嫔一样的选择。
这份心意不可谓不朴实真诚,也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肯定的。
亦在她预料之外。
“陛下可以给臣妾一点儿时间认真考虑吗?”
云莺沉吟中询问赵崇。
赵崇心头一紧,眼巴巴看她:“一点儿时间是多久?”
云莺笑,思索数息:“三天?”
“好。”
三天时间他等得起,但未免云莺改口将时间延长,赵崇飞快应下她的话。
云莺想一想又道:“这三日,陛下和臣妾也暂时不见面为好,待臣妾做出决定以后会亲口告诉陛下的。”
赵崇再一次应下她的话,爽快答应她提出的小小要求。
但和云莺分开以后只小半日时间过去,赵崇便发现有些高估自己了。
两道圣旨没有交给云莺去做选择和决定之前,他自信那样做可以称得上是真心为云莺考虑。
可当圣旨交到云莺手里,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决定时,赵崇变得紧张不安。
以云莺脾性,很可能丝毫不留恋宫中生活……
三日时间原本算不得多长。
只对赵崇来说,这三日却因为整日心声不宁、时时煎熬、夜里辗转难眠而变得异常的难捱。
反倒得到选择权利的云莺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她食甘寝安,也见到醒来的顾蓁蓁。
昏迷许久的顾蓁蓁醒来以后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下不得床榻。好在已无性命之忧,调理身子的事急不得,唯有慢慢将养,平日小心避免脑袋再磕着碰着。
顾蓁蓁真正清醒后,妃嫔们大多来听雨楼探望过她,来了之后也不久待,免得耽误她休息。
云莺则要比其他人来得略迟上一步。
她到的时候,顾蓁蓁正在喝药,一碗汤药下肚,直苦得一张脸皱在一起。
一见她更委屈得直掉眼泪。
“娘娘……嫔妾什么都没有做……”
“嫔妾吹个风而已,实在不知为何会招惹上他们……”
顾蓁蓁万分委屈。
端午那天夜里,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莫名其妙被人砸昏过去。再后来什么都不知,再次睁开眼,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又从大宫女口中得知自己被人谋害,被丢进荷塘,且昏迷许多天,险些丢了性命。
云莺听着顾蓁蓁诉苦,得知她那时什么也不曾听见,对她这个无意被卷进去的倒霉蛋越发同情。
甚至可以说,顾蓁蓁帮她挡下一劫。
“都过去了。”
“陛下也已经查明真相,处置过她们。”
云莺难得用温柔的语气安抚顾蓁蓁,见她止住泪,一面示意翠梅帮她净面,一面往她口中塞了颗莲子糖。
吃着糖的顾蓁蓁安静下来,由着大宫女翠梅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娘娘,往后……要怎么办?”
良久,顾蓁蓁小声问。
她实在想不到连长春宫的宫人也有胆量这样肆意妄为。
对那个他们背后没有人指使的说法更半信半疑,只是不便质疑皇帝。
云莺记起赵崇要做的事,嘴角微翘:“不用担心,没有往后。”
出于对云莺的信任,顾蓁蓁似懂非懂“哦……”一声。
云莺道:“高太医说你脑袋伤未愈,不便想太多事,先好生休养着罢,得闲我再来看你。”
顾蓁蓁点点头,目送着云莺离开了。
翌日便是云莺和赵崇约定好给他答复的日子。
赵崇熬到这一日,思及此事,曾经得知郯王欲意造反也气定神闲的他,心里单单剩下忐忑慌乱。
他从睁眼起等待着云莺的消息。偏偏,下早朝后没有任何消息,和大臣商议完事情没有消息,批过半日折子熬到晌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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