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他这是被自己母后嫌弃了不成?
不过午膳后的确要召见大臣商议事情,赵崇即便对自己母后这般态度有所不满,也不得不作罢。
又过得片刻,御花园的这一场热闹终于散了。
云莺带上自己那只波斯犬、捎上波斯犬抓上来的鲜鱼,随周太后回永寿宫。
周太后眉眼含笑,她也心情好。
“先喝盏酸梅汤消消暑。”
入得正殿,徐嬷嬷扶周太后在罗汉床坐下,又命人奉来酸梅汤,周太后便微笑对云莺说道。
云莺谢过周太后,方才不客气享用。
搁下碗盏,复听周太后道:“哀家小时候也曾好奇那大狗能不能从水里捉鱼上来,却未得机会印证。如今亲眼得见,总算晓得这般真相,实在有趣得紧。”
可哪里当真是在说大狗能否从水里捉鱼?
云莺知道周太后是怀念起曾经无忧无虑、肆意快活的日子,心下也涩然。
便前世那么多年也不知周太后内里如此性情。
却又更明白彼时周太后对她说的话。
“太后娘娘若觉得有趣,下回待太后娘娘得闲,再让阿黄捉鱼玩。”
云莺微微一笑道。
周太后也笑,又让人端来今天新炖的乌鸡汤给云莺尝一尝,留她用过午膳才放她离开。阿黄也在永寿宫用的膳,除去新捉上来的鱼儿烹了条给它吃,另有牛肉、猪肉之类的,叫它吃了个满足。
刚从永寿宫出来的云莺却即刻被皇帝派来的小太监请去勤政殿。
皇帝正在与大臣议事,云莺被请到偏殿等候。
她在偏殿百无聊赖等得半个多时辰,皇帝才终于见她。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请安打破勤政殿内的安静,云莺在玉阶下福身向龙案后的赵崇行礼。
赵崇头也不抬:“过来。”
云莺应声,这才起身沿着玉阶而上走到龙案旁,待在一旁站定便保持目不斜视的姿态。
赵崇却立即使唤起她道:“替朕研墨。”
“是。”云莺再应,随即挽袖,垂眉敛目做起那等添香的事情。
皇帝在公干,如今一心闲散度日的她半分不愿沾染朝堂之事,自不会乱看。来时虽也疑心自己之前表现得对朝堂之事敬而远之,皇帝或有意试探,才召她至勤政殿,但想来更可能是与周太后有关,这会儿便一心擎等着皇帝发问。
她立在龙案旁研墨,便只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一方黄质黑章龙首澄泥砚上。
澄泥砚名贵至极,其中又以澄泥色黄质黑章为最上者。
先前作画换得一支剔红管花果纹毛笔,不见改善,想来是墨砚不行。
她回头得想法子换了。
赵崇听见云莺心里抱怨墨砚之言,想起之前有幸见识过她的画技,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下。
凭那般画技,便是将最名贵的笔墨纸砚给她用也只得浪费二字。
“爱妃近日都忙些什么?”赵崇发问,打断云莺思绪。
云莺道:“臣妾每日晨早与傍晚便遛波斯犬,其余时间多看书习字作画。”
“朕倒还记得爱妃之前的画作。”
赵崇问,“不知爱妃近来画技可有所进步?”
云莺:“……”
“臣妾见得陛下所用之砚,幡然醒悟,应当是墨砚有所碍,以致这些时日画技全无进步。”
赵崇斜睨理直气壮将把画技没有进步推到纸墨笔砚上的云莺,只是失笑。
但未打击她,转而问:“是你将母后请你御花园的?”
“回陛下的话,臣妾今日不曾去永寿宫拜见太后娘娘,也不曾命人去请太后娘娘。”云莺如实相告,“却是在阿黄捉上鱼儿来后,太后娘娘方才来了御花园。”
彼时骤然见周太后驾到,云莺看周太后眉眼没有什么愠色,便知自己大抵不会被太后娘娘降罪。
因而也试探着请周太后留下一道看那波斯犬水中捉鱼。
赵崇听言,眉心微蹙。
如此,自己母后说听闻云莺在御花园胡闹,或非偶尔得知,而是有人特地在他母后面前提起的。
“今日念在母后高兴,朕便不与你计较御花园之事。”
赵崇沉声说,“但下不为例,这波斯犬不是叫你拿来这般胡闹的。”
云莺心道,这不是因为没地方让它去捕猎吗?
念头一转倒记起皇帝许诺过带她去秋狩。
若能去秋狩便能在行宫待上一阵。
她也可以带阿黄去狩猎,而身为妃嫔,这样的机会一年也仅只一次。
“是,臣妾谨遵陛下教诲。”云莺乖乖应下赵崇的话,又偷偷抬眼看一看他,决定委婉提醒皇帝有这么一桩事,“阿黄既是波斯进献的猎犬,想必捕猎时定然十分英勇。臣妾从未见过,陛下可否允臣妾秋狩之时带上阿黄同往?”
至于在永寿宫答应过太后娘娘下次还让阿黄表演下水捉鱼。
这个问题倒不用担心,毕竟永寿宫也有莲花池,那里面一样养着鱼,届时在永寿宫,便不似御花园招摇。
云莺心思百转,字字句句传入赵崇耳中。
她的“委婉”叫赵崇握住毛笔的手指抖了下,险些弄脏正在批阅的文书。
果真是委婉。
委婉得但凡不是个聋子便不可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赵崇搁下手中御笔,笑看云莺:“爱妃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去秋狩?”
云莺脸不红心不跳回:“陛下之前说秋狩将至,要带臣妾去参加狩猎的,陛下一言九鼎,臣妾自不敢不信。”
赵崇便记起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是那日在清竹阁的浴间……
脑海不由得顺势记起那日在浴间发生过的事。
青天白日想起这些究竟是不正经,赵崇以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君无戏言,届时自当携爱妃同往。”
顿一顿,赵崇补上句:“便将你这波斯犬一并捎上。”
云莺喜上眉梢,当即福身:“谢陛下恩典。”
小娘子脸上又浮现那般明灿鲜活的笑容,直看得赵崇心中一动。
却不好做什么,便干脆让云莺先回去了。
云莺从勤政殿出来,收获颇丰,她嘴边的一抹笑久久没有消散。
皇帝这次允诺带上波斯犬,秋狩随行于她可谓板上钉钉,总算是能出宫去玩上一趟了。
云莺离开后,皇帝便叫来夏江。
赵崇问:“今日何人去过永寿宫请安?”
“回陛下,上午只顾美人拜见过太后娘娘。”夏江躬身答。
赵崇眉心拢一拢,立时明白是这个顾美人在太后面前多嘴云莺的事。
但母后玩得高兴。
只怕那点心思也不可能瞒得过他的母后。
赵崇沉吟,想起云莺方才侍墨心下念叨过墨砚,便吩咐夏江:“去取那方澄泥蕉叶砚并两条蕉林瑞墨墨锭送去清竹阁,便道令其认真习画,朕往后会考校她。”
夏江领命而去。
赵崇亦收敛起这些心思继续忙碌。
自永寿宫出来去得一趟朝晖殿向贤妃邀过功,顾蓁蓁又回到听雨楼。
她晓得太后娘娘去了御花园,后来得知皇帝陛下也去了,料定龙颜大怒,便等着看云莺的笑话。
然而等来等去,既没有等到龙颜震怒的消息,也没有等来太后娘娘责罚云莺,反而听说太后娘娘留云莺在永寿宫用膳,听说大太监夏江又往清竹阁送去赏赐,顿时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怎么会如此?!”
偏云莺这般好命,做什么都不会被责罚,顾蓁蓁又一次气得直跺脚。
她的大宫女翠梅看着,只觉无奈。
不多时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她替贤妃带话,劝顾蓁蓁这些时日要少出门,尽量待在听雨楼。
听罢贤妃让她小心云莺疑心她透露消息给周太后的话,顾蓁蓁心头一跳,纵使不愿,也唯有扁着嘴应下。她怕自己出门遇上云莺,云莺放狗咬她。
回到清竹阁后不久,云莺便晓得顾蓁蓁今日去过永寿宫。
当即也猜到是顾蓁蓁将御花园的事告知太后。
但要说她在御花园那样,完全不曾想过会叫其他人尤其是皇帝与太后知道,也是不可能的。
不仅想过,且提前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亦果真多少派上用场。
看着皇帝让人送来的澄泥砚和墨锭,省下一大笔银钱的云莺心情愉悦,虽不喜顾蓁蓁的碎嘴,但懒得费心特地去教训。左右待下次和顾蓁蓁见面,也不过一顺手的事。
“将东西收好。”
折腾过大半天的云莺浑身犯懒,她倚在美人榻上,吩咐碧柳道。
谢宝林大病一场,如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这阵子,她身体日渐好转,也慢慢醒悟过来,终究狠心抛开那些不停折磨她的念头,放过自己。
她在宫中至今不过正六品宝林,不得圣宠便也从来入不得旁人的眼。
被高分位妃嫔欺凌、被内侍监宫人怠慢有如家常便饭。
为着家中事,她豁出去脸面求过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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