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茄菜菜
这么一声犹如惊雷,炸醒了骡车上几个昏昏欲睡的知青。
南雁。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南雁吗?
看到自行车后座上的人时,几个知青又都把目光落在了程明身上。
南雁也没想到回公社而已,竟然这么巧合的遇到了程明。
大城市过来的知青依旧穿着一件白衬衫,和周围的环境似乎格格不入。
大概有些春困,眼神里透着几分朦胧茫然。
南雁笑着跟驾车的老刘寒暄,“刚回来,公社最近都还好?”
“好着呢,就是你马叔整天念叨着说你咋还不回来,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怕不是派人去城里接你了。”
南雁闻言咯咯地笑,“哪用得着这么复杂,正好褚厂长来咱们公社办点事情,这就带我一起回来了。”
老刘笑着跟褚怀良打招呼,“你们骑车快,先回去吧,不然回头肯定跟我急。”
褚怀良客气了两句骑车载着南雁离开,没多大会儿就变得格外模糊。
骡车上的知青们纷纷收回目光,“听说公社里打算搞个被服厂什么的,你说咱们能不能去里面工作?”
之前县里的食品厂招工,就有几个知青去食品厂上班了。
一旦在这里上班,那户口关系可就钉死在陵县了,将来就算能回城都不能回去。
他们还不死心。
但是那几个知青住进了食品厂的工人宿舍,在食堂吃饭有工资,前些天趁周末回来时还拎了不少东西。
跟过去那些过得抠搜搜的知青判若两人。
说不后悔是假的,可一想到去县里工作就断绝了回家的希望,知青们也很纠结。
但这次又不一样,公社里的产业,跟县城的食品厂不一样,或许对户口关系规定没那么严苛呢?
“程明你刚巧瞧见没?高南雁坐在那个男人的自行车上。”
“人家姓褚,是制药厂的厂长,之前就来过公社。”住在秀水前村的知青前段时间见过褚怀良,对他有印象,“听说这被面就是这个褚厂长解决的,估摸着这次来咱们公社,就是商量那个被服厂的事情。”
“老刘叔,你快点呗,咱们回去也听听。”
“这骡子不快我也没办法呀。”老刘呵呵一笑,扬起手里的鞭子轻轻抽在牲口身上。
他知道的倒是比这些知青多一些。
公社是要搞这么个被服厂,不过人家招工对象是公社里的女人,跟这些知青压根没关系。
想工作还不想绝了回城的希望,想的倒是挺好。
把乡下当成了什么?
公社才没那么傻子呢。
赵留真也是这个态度,“这几天还真有好些个知青拐弯抹角的跟我打听,他们有自己的小算盘不怪他们,毕竟咱们这里的确比不上城里。但咱又没有给他们安排工作的责任,这群人里我是一个相中的都没有,打听也白打听。”
她是妇女主任,做鸭绒被又是个有点技术含量的活,更适合擅长针黹的乡下女人,知青们还是算了吧。
别不小心扎到手指头再大呼小叫个没完。
南雁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对知青们没偏见,程明这个老鼠屎倒也坏不了一锅汤。
只是公社的产业经济自然公社这边说了算,不想要知青参与进来那就不让。
甚至都没有跟自己解释的必要。
赵留真也没想着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她拉着南雁参观最近盖起来的“厂房”。
“这些都是刘四和带着民兵干的,原本公社打算重新修葺一下学校,多盖几间校舍,这不砖头先紧着咱们这边来了,这刚拓好的砖坯刚弄到窑里,还得烧好些天。”
新厂房盖得颇是宽敞,窗户多了点,显得里面十分亮堂。
“说起来这窗户还是你家兄弟弄的呢。”
乡下地方没那么多玻璃,窗户一般都是用纸糊的。
麦秸和杂草做的纸,刷上一层桐油还能防水。
因为这一排房子用途特殊,自然光格外重要,所以这窗户设计又复杂了点。
夏天尽可能的敞开,冬天还要夹着厚厚的窗户纸阻挡寒风。
应该是特意做成了双重。
她这个兄弟倒是还有点设计能力。
“有库房吗?”
“有的,这边是工作的车间。”赵留真用流行词来形容,“仓库的话就又不一样了,弄了好几个呢。”
存放鸭绒鸭毛的,存放处理好的鸭绒鸭毛的,还有放布料的,放做好了的鸭绒被的。
简单来说分了四种用途。
较之于工作的房间,这些仓库就显得更加宽敞,盖得也高。
除了仓库最重要的就是鸭绒鸭羽的处理车间。
“我找市里的机械厂,让他们把碎草机改进改进来搞这个,效果还挺好。”
至于消毒杀菌什么的也有,这是从肉联厂制药厂日化厂那边得到的一些帮助。
跟着南雁一块参观的褚怀良十分惊诧,“赵主任您可真厉害。”
这也就两个星期出头,把这些房子盖起来,又把最重要的消杀车间弄得有模有样,这可真不容易。
“你们都把这事怎么做跟我说了,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弄不好,那还当什么妇女主任。”
“不不不。”褚怀良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我那办公室主任能把这些事情折腾两三个月。”
“哪能呀。”赵留真没把这事当真,“南雁你说说看,有没有还需要改进的地方?”
红武被服厂就在公社不远处,原本是打算盖新的公社学校。
再度被迫让步的学校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人家是公社产业呢?
旧学校凑合着还能用,但厂房没有就没办法开工。
“没有职工宿舍?”
赵留真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这事,不过咱们乡下地方倒也用不太到。”
“不能这样说,回头大家工作本来就挺辛苦的,还要再大老远的回家,压根休息不够。”褚怀良觉得工人宿舍十分必要,“我听小高说你们公社还挺大,这要是工人的家距离公社这边远,那不得走上两个小时?一天来回路上就得耽误四五个小时,而且你说她回家后是不是还得忙家务?”
“工作本来就辛苦,走回家更辛苦,要是再操持家务那就是苦上加苦,这样一来肯定会影响家庭关系,要么工人做不长久,要么就是家庭关系破裂。”
赵留真愣了下,她倒是没想这些。
“咱们这被服厂肯定是女工为主,把她们留在工厂里,让家里头的男人忙起来,别总跟二大爷似的回家一摊手,啥事都要女人来操持?凭什么呀,女同胞挣钱不比他们少,凭什么还要照顾一家老小?”
南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怀良这人总是被大家说油嘴滑舌,但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下次谁要再说褚怀良一张嘴不靠谱,南雁肯定第一个反驳。
赵留真傻了眼,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
就觉得想要给乡下女人一个工作机会,让她们的家庭地位得到提升。
有了钱嘛,家里自然得供着。
就像是小曹,在鸭棚那边工作挣钱,离了婚一样好过。
只是她考虑的远没有褚怀良周全,忘了乡下女人们拥有勤劳的品质,除此之外还特别能忍气吞声。
“成,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我看最近能不能再起几间宿舍。”
现在五月份天气热了,打地铺也能凑合一段时间。
实在不行可以先往公社的招待所,还有这边村民家塞一塞,哪怕是回头从被服厂公账上出钱呢。
“要是住这边的话那就还得吃食堂,食堂的话回头就在公社大院食堂吃饭得了。”
赵留真迅速地拿定主意,把吃和住这两件事解决了,基本上没啥大问题。
“你这次出门时间也够长的,要不先回家看看?”
“不用。”南雁看了眼褚怀良,“主任您这打算招多少人?这要是忙起来的话,能够同时做多少被子?”
南雁留意到,虽然有两台缝纫机,但远远不够。
显然还是以手工为主。
但手工,还得培训一番才是,虽然不说要一模一样,但也要大差不差才行。
“同时做的话,差不多能搞五十来条被子。”
因为和棉被不同,羽绒被多大就得占据多大的空间,所以最多也就是五十来条被子,再多这几个房子真装不下。
“那咱一天能做多少?”
“咱们做棉被快,个把小时就能做好一床,不过这鸭绒被还挺麻烦的,我看你妈手快也得两三个小时,不过我想了,这一床被子得两个人来做,一个走线一个压着,这样的话估摸着得两个多小时,一天下来能做四五床,这样的话就是一百来个工人一天做上差不多二百条。”
赵留真想了下,“这是按照多了算,具体的得看咱们订单是多少,要是订单少的话咱就少招点人。”
虽说要给乡下妇女创造就业机会,但也不能多招闲人养着不是?
“咱们现在接到的订单是一万二,不过往多了做总归没错,说不定还能再接到新订单呢?”
赵留真这下是真的有点懵,“多少?”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四月份南雁打电话过来,说的还是三千。
咋忽然间涨了这么多?
“您先别震惊,咱回公社慢慢说。”
赵留真原本还觉得自己把这被服厂搞得有点大,现在看来倒是她胆子小了。
不过一万多床被子啊,这仓库肯定放不开。
到公社大院时,赵留真还在纠结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