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你们要知道,大学不仅仅是学习知识的地方,它还开阔你的眼界丰富你的思想,纵然这些年知识分子过的并不好,但知识并不曾背叛我们。”
田雪从不后悔上大学。
若不是上大学,她不会遇到沐烽,也不会有这两个优秀的儿子。
这些年她能平稳的生活,而不曾被运动波及,她知道肯定有人护着她,但护着她的是谁她却不想去打听,她只想和沐家成为彻彻底底的陌路人。
“要是真恢复高考了,我和戈壁一定去参加高考去。”
“好好好。”
田雪听到鹿仁佳的回答,忍不住的高兴,眼圈都有些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刚好,我和几个以前的同学重新联系上了,他们如今也有不少人日子过的不错,我请他们帮忙找点儿题回来,你们好好复习。”
“知道了妈,我们一定好好复习。”
有了鹿仁佳的保证,田雪一整个早上的心情都极好,周厂长跑完一圈回来,就看见田雪神采飞扬的脸,他拿着毛巾擦脸,田雪就招呼他:“快来吃早饭,马上凉了。”
说实话,虽然才结婚不久,但田雪这样热情,还是头一回呢。
周厂长耳根都有些红了。
正好沐戈壁也起床了,头发乱糟糟的,还在打呵欠,顿时叫田雪不满了,语气瞬间严肃:“你怎么起来这么晚,你瞧瞧佳佳,都起来干了几个小时的活儿了。”
“那是她的工作嘛。”沐戈壁嘟囔着,趿着拖鞋去取自己的牙刷。
他起初也想过每天早上起来帮忙的,但鹿仁佳拒绝了。
她觉得就算工厂在家里面,也不能坏了规矩,就好像沐戈壁的工作她从不插手,甚至连绣房她都很少进来,那么,她的工作沐戈壁也不要随意的插手。
所以……
不是他不帮忙啊,实在是不能啊。
当然,他的体力也不允许。
“那也该早点起床,以后啊,早上五点半必须起来,早上的脑子是最好的,起来读点儿外语啦,文章啦,醒醒脑子也是好的,哎哟,佳佳我是不愁的,她这孩子听话又懂事,想起来你那个学习成绩我就发愁啊。”
田雪仿佛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家小儿子在学习上是个什么鬼德行。
想想那毕业证还是校长非要送家里来的。
“妈你就放心吧,我盯着他读书。”刚忙完一段时间,回后面小厨房来吃早饭的鹿仁佳赶紧保证道。
“不用,读书这事儿得靠自觉。”
田雪看看鹿仁佳,再看看自家儿子,突然冷笑一声,就看自家儿子对儿媳妇那稀罕样,她不愁他不读书,而且,他现在身体好了,要是不好好读书,她就可以狠狠的揍了。
把小时候没揍的份儿,都给补回来。
沐戈壁看看田雪,再看看鹿仁佳,轻咳一声,总觉得自己未来日子不大好过的样子。
等吃完早饭,沐戈壁才将和部队签的单子拿了出来,现在还不存在合同这种东西,但这种盖了公章的订单,却比合同更好用。
“每个月五百斤?”田雪接过订单一看,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瞪大了双眼:“这么多?”
“这还是初期订单,后期说不定还得再加呢。”
沐戈壁回忆起王洋说起云丝的功效时,那几个营长发亮的眼睛:“说不定农场那边也会来定的,毕竟豆腐豆干都可以做,唯独这云丝,是要烘干房的,而目前为止,烘干房怎么造,却只有咱们知道,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咱们先把生意坐起来。”
“说得对,这做生意,做得就是个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周厂长听后很是赞同沐戈壁的观点。
虽说作为部队的兵,应该多多帮助部队,但这是做生意啊。
周厂长还是分得清的。
“这,咱家这一个烘干房,再加五百斤能做得来么?”田雪有些担心。
现在虽说还是一天上大半天的班,但是烘干房几乎是不停歇的,可就算是这样,现在的产量供应也接近饱和,实在是挤不出来五百斤了,更别说后期还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咱们再收拾收拾,联系建筑站,得再建一个烘干房才行。”鹿仁佳咬了一口红薯,回头看向周厂长:“钢铁厂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还得周叔去交涉才行,依着第一个烘干房的那些配件,周叔再给我做两套呗?”
“两套?”
一个烘干房不是只要一套么?
“嗯,有备无患嘛,总不能次次都去麻烦人。”
“那行,不过这次的量比较大,你直接下个单子吧,我给你签字。”田雪想到上次那一堆的配件,也知道老周的为难,于是不等老周开口,便直接说道:“再说了,老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哇,妈你这是准备薅社会主义羊毛啊。”
“这算什么薅羊毛,咱这是为了发展,为了给伟大的军人伙伴补充营养,老时向来抠的很,也该叫他出出血。”田雪揶揄道。
当然,这也是开玩笑的。
这年头,又有谁不抠呢?
没见供销社办公室的炉子坏了,时社长都耗着不给修,硬是靠着小手炉过了个冬。
“你悠着点,别给老时气坏了,他这人小气的很。”显然,周厂长也是认识时社长的了,而且听他的评价,说不定两个人还很熟悉。
“这还用你说?”
田雪瞥了他一眼,然后施施然站起身来:“行了,不早了,我去上班了,戈壁你也去绣花厂一趟,刘主任都来好几次了,还带了几个小年轻过来。”
沐戈壁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那些应该就是他未来的‘徒弟’了。
一想到要带徒弟,沐戈壁就觉得自己脑瓜子疼的厉害,恨不得再爬回床上,把早上这一段谈话给当成一场梦,醒来直接给忘了。
“好好带徒别偷懒。”
田雪临走前拍拍沐戈壁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道:“总得有人能接你的工作吧。”
这话的意思……
他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呢?
鹿仁佳看见沐戈壁的目光扫了过来,立刻脖子一缩,将仅剩的红薯往嘴里一塞:“我前头忙着呢,先去了。”
“去吧去吧,这碗我来洗就行。”
姚姥姥赶紧起身收碗,周厂长一看丈母娘都动了,他能继续坐着么?
“妈你放着,我来洗就行,我就喜欢洗碗。”
说着手脚麻利的将碗给收了,端起来就去了水池边。
这傻女婿。
沐戈壁有点无语,都结婚了,还这么爱表现,这不显得他很没用?
鹿仁佳先拿着订单去了豆腐坊,见一锅新的豆浆刚打完,立刻拉了电闸,扬声喊道:“各位同志歇歇忙。”
“怎么了佳佳?”胡婶子正准备舀浆子呢,就听见这一声,立刻问道。
“是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先放下手里的活儿,是个好消息。”鹿仁佳满面春风地扬了扬手里的订单:“咱们的任务又艰巨啦!”
平常鹿仁佳没什么架子,所以这群可以当阿姨的工人们说话也很亲近,于是扯着嗓子喊着问:“啥好消息啊,是佳佳你又给咱拉了新的订单了?”
“是有个新单子。”
鹿仁佳先环顾一圈,见大家都好奇不已,当即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宣布:“滇省军区的部队跟咱们下了单子,每个月定五百斤,至于是哪个部队,我就不说了,这得保密。”
“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时整个豆腐坊里都喧闹了起来。
倒是胡婶子还留了些理智:“可,可咱们这能供应的上么,而且这一来一回这么远,这云丝怎么运过去啊?”
“烘干房那边确实需要咱们挤一挤时间了,这段时间也辛苦大家,至于运送,第一次我会亲自去,至于以后,等我到了那边会和那边的讨论好的,毕竟距离也挺远,咱们也不可能次次都亲自去送。”
鹿仁佳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各位工人,最后还不忘加一句:“等咱们这个单子真成了,以后说不定还有追加,到时候给大家加工资!”
“好哎!”
只要加工资,那什么困难都不叫困难。
一群人瞬间被激起了斗志,整个豆腐坊里都蔓延着兴奋的味道,与之形成对比的,就是推着自行车,垂头丧气出门的沐戈壁,知道的他是去开会接徒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赶赴法场呢。
去的时候垂头丧气,回到的时候心情倒是挺好。
身后跟着两个清瘦的男孩,瘦瘦高高的,进门的时候脸都涨红了。
他们也觉得男人绣花很奇怪,但为了这份工作,还是跟了过来,当然,当看见自己的师父居然也是男人的时候,他们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是杨松,这是周雷,我的俩新徒弟。”沐戈壁把自行车停稳就给鹿仁佳介绍道,顺带着给俩徒弟也介绍了一下鹿仁佳:“这是你们师娘,鹿仁佳。”
“师娘好。”两个乖小孩一起鞠躬。
“给他们弄一盆醋汁来,手糙的很,得养养。”沐戈壁招呼鹿仁佳,颇有些架势的样子,看来是想在两个徒弟跟前,摆一摆架子,省的日后镇不住。
鹿仁佳自然愿意陪着演:“好,我等会儿就去弄。”
沐戈壁松了口气地回头看向俩弟子。
“做咱们这一行的,手就是吃饭的家伙,所以一定要养护好了,从今天起,家里的重活儿不能干了,当然,平常洗个碗扫个地还是行的……”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心虚。
主要现在物资不多,不然的话,给弄个养护手套就好了。
杨松和周雷对视一眼,他们俩一个是家里的小儿子,爹妈舍不得下乡,另一个身世就有些凄苦了,他是孤儿,跟着叔叔婶子一起过,不干活是不可能的。
所以周雷听了这个要求后,明显的有些瑟缩了。
沐戈壁自然看在眼里:“学手艺,靠的是恒心,不能吃苦,或者说,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一行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周雷抿了抿唇,忍不住地往后退一步。
结果还没转身,就被杨松给攥住了手腕,拉着他不让走。
沐戈壁只当做没看见,鹿仁佳更是径直去了小厨房做醋汁去了,这醋汁是姚姥姥的堵门秘方,专门用来养手用的,因为里面有醋用来软化角质,味道特别明显,所以干脆叫醋汁了。
等她端着醋汁来的时候,沐戈壁正给两个孩子展示自己目前的绣品,这是一副一米方的山水画,绢布颜色古朴,下面的样画也格外的漂亮,这是一幅沐戈壁原创的画,最近他收集了不少画册和画卷,有些都被蛀虫给蛀了,他干脆做起了修复工作。
这幅绣画,就是他根据花卷临摹的。
显然,他对自己的徒弟也挺严格,不仅要求会绣花,还得要求会画画。
鹿仁佳不干涉他教徒弟,把醋汁送过来就走了。
等到了傍晚,沐戈壁下了课,杨松举着包着纱布的手就回家了,只剩下一个周雷,满脸的踌躇,走两步退一步的,显然,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做这份工作。
鹿仁佳叹了口气:“行了,别磨蹭了,把人家孩子给吓坏了。”
“都十五岁了,哪里是孩子了。”沐戈壁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