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田雪越到年底越忙。
往年过年多是姚姥姥忙里忙外。
可这一年姚姥姥老的厉害,肉眼可见的头发花白,哪怕嘴上喊着自己不累,还能抱得动小勺,但鹿仁佳看得出来,她的背脊已经比去年要驼多了。
虽然姚姥姥什么都没说,但是鹿仁佳还是看的出来,是带孩子熬的,小勺从奶娃娃长到如今这么大,也是最累人的一年,得一直抱在怀里,夜里还睡不好。
王敏回来前,姚姥姥怕王敏不安心,还特意斥巨资去染了个黑发。
所以王敏看不太出来姚姥姥的老态。
如今他们回来了,小勺能跟着他们睡,白天的活儿也被她们两个孙媳妇做了,才几天的功夫,姚姥姥的脸都亮堂了不少。
小妯娌俩打扫,姚姥姥就忙着做饭。
大灶开了,烤箱也开了,烘干房一直没熄火,家里热水随时供应。
姚姥姥煎炒炸煮,但凡是家里有的,全做了一遍,更别说鹿仁佳还从省城带了一堆南边的干货回来,王敏也带了不少滇省特产的山珍野味,姚姥姥本来就爱吃,这下子更是拿出浑身解数,每天午饭都做的极其美味。
而每次她做饭的时候,都会将两个孙媳带在身边。
教是一样的教,但私下里却给鹿仁佳开小灶,给鹿仁佳解释的时候也更用心,因为在姚姥姥心里,王敏的手,那是大夫的手,而鹿仁佳才是她的亲传弟子。
姚姥姥在手艺上还是很有坚持的。
也幸亏王敏不是小气人,不然就姚姥姥这些骚操作,两妯娌估计早就离心了。
仿佛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大年三十,腊月二十三那天,鹿仁佳跟王敏借了小勺一天,将他带回小鹿村走娘家,王敏也心疼二房没个孩子,更因为在下河村待过,知道村里的流言蜚语有多么的伤人,所以并没有责怪鹿仁佳误导别人以为小勺是他们的孩子,甚至还抱着小勺,教小勺喊鹿仁佳‘妈妈’,喊沐戈壁‘爸爸’。
小勺其实现在也就会喊个爸爸妈妈,自然喊得毫无心理负担。
鹿仁佳很是感动:“大嫂你真好。”
“好什么好啊,我也是有私心的,小勺多个爹妈,就多个人疼爱,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王敏是真这么觉得的:“再说了,亲叔亲婶子跟亲爹亲妈也没差了。”
有了王敏的点头,鹿仁佳带小勺就更自在了。
夫妻俩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了小鹿村,鹿大民在村里自然又是好一阵炫耀。
每次鹿仁佳回来,鹿国平都要内伤一次。
今年尤为内伤的严重。
大约十月份的时候,鹿大鹏去省城做了手术,花了几百块钱,一直到现在还在修养之中,至于痊愈之后能不能用,目前还不知道,年底又花了一大笔彩礼钱为鹿小鹏迎娶毛秋兰。
鹿大鹏身体有恙,毛家拿乔,狮子大开口要增加彩礼,若是不给,她们家就不嫁。
鹿国平知道下河村现在是个什么名声,本来还想跟毛家硬碰硬,却不想先是毛秋香闹腾着要离婚,差点让刚开刀的鹿大鹏伤口闹崩了,再是鹿小鹏,口口声声说鹿国平两口子偏心,只为鹿大鹏打算,对他是一点儿不上心。
眼看着大儿媳要飞,小儿子要离心,不得已,只能毛家要啥给啥。
等彩礼给出去了,鹿国平也跟老了十岁似的。
“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王小平气不过,只能堵着房门口把两个儿子一顿数落:“我和你爸有什么,眼睛一闭,腿一蹬,死后你把我葬缸里我也不晓得欸,倒是你们,你们就活作吧。”
骂完了又开始跟毛秋香战斗。
起初输赢五五开,可自从毛秋兰进了家门,她就再也没有赢过一场,架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了。
鹿仁佳现在再听这些,就仿佛在听别人家的事一样,鹿国平在她这里,已经是个过去式了。
带了不少东西来,又带了不少东西走。
约好了年后互相拜年的时间,夫妻俩就抱着孩子回了县城,准备开始过年了。
除夕夜,一家子欢聚一堂。
周厂长抱着周承峻小朋友,一手举着筷子,时不时的夹点儿不废牙的小菜塞进小勺的嘴里,对于这个跟他姓的小孙子,他是真心疼爱,要不是因为田雪年轻的时候受了罪,觉浅的厉害,他一定要带着孩子睡的。
“哦哦,要吃鱼肉,来,跟阿爷说,年年有余。”周厂长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逗弄小勺。
小勺当然不会说这么复杂的词语。
但他人小聪明,张口就是:“鱼鱼鱼。”
惹得周厂长高兴大笑:“对哦,年年有余,就是要余嘛。”
他只觉得他的宝贝乖孙是真聪明。
其他人见小勺机灵可爱的模样,也跟着逗他玩,要么就说这吉利话,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半,习惯早睡的姚姥姥实在熬不住了,率先离席洗漱准备睡觉,紧接着就是喝了两杯酒,不胜酒力的田雪,被周厂长扶回了房间,连脚都是周厂长给洗的。
鹿仁佳和沐戈壁熬夜惯了,打算守岁,小勺却扛不住,赖在鹿仁佳身上不肯起来。
最后沐戈壁干脆将小方桌搬到了烘干房旁边的小仓库里,那边温度高,不用炭盆也能取暖,平常大橘子和大狸花到了冬天会住过来,姚姥姥又喜欢它们,所以收拾的十分干净。
这会儿小仓库里小桌子一摆,上面瓜子干果,肉干鱼干,旁边还放了一个烧烤的小炉子,时不时的烤点儿橘子吃,对身体好不说,还能补充水分。
而且这个小仓库开了天窗,这会儿撑开半扇,也不怕炭中毒。
鹿仁佳一手抱着小勺,一手抓着瓜子嗑瓜子,顺带着问王敏:“你打算过了年什么时候去滇省?”
“至少也得到初七初八,你们呢?什么时候开学?”
“十三。”
鹿仁佳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们开了学就大二了,下半年大三,估计年底就要分配到各单位里面实习去了,现在各部门差人手差的厉害,我们估计等不到毕业,就要去上班去了。”
当然毕业证是照拿的。
“那你们岂不是才上了两年的课?”
说起来大学四年,但这么一算,上的时间还没在高中里面时间长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到处缺人手啊。”
国家改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更需要各种技术性人才,无论是外语还是经济,在未来的三十年内,都会极其重要,尤其他们这一届大学生,只要一心图发展,未来总是不会差的。
问题是她跟沐戈壁就是两条咸鱼,最大的梦想就是把豆腐坊从供销社下面除名,拿回来自己单干,除此之外,他们其它的可什么都没想啊。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去哪里?”
就算是分配也是要看学生意愿的,哪里是学校能自己做主的?
“□□……吧。”
沐戈壁想了半天,才给自己找了个清水衙门。
说起来□□还真挺适合他的,他精通于绣花,绘画,书法,再加上他还会外语,去□□才是最符合他的地方,至于鹿仁佳……
“招商部?”
鹿仁佳扭头看向沐戈壁:“有这个部门的吧。”
有!
但省里暂时还没有,只有京城有。
所以鹿仁佳除非去京城上班,否则招商部不行,再说了,京城的大学生还大部分要发回原籍上班呢,更何况宁省的大学呢?
所以说,招商部就别想了,还是想想别的部门吧。
要是非要去招商部,那就再等几年,等改革的春风吹过来,宁省这艘巨轮在领导班子的带领下想要扬帆起航,到时候再去添砖加瓦也挺好。
但问题是,沐戈壁懂鹿仁佳,他知道,她和他一样,只是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
所以说,还是得找个清水衙门才行。
“□□不行,我没那本事。”
读书考大学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比起写写画画,她更喜欢摸机械,搞研发,但是她的知识储备不够,或许可以提出一些小建议,帮助周厂长的机械厂创收,再多就不行了。
既然□□不行,研究所不够资格,招商部暂时还没有。
那去哪里呢?
“要不我去厂里算了。”
鹿仁佳抬手揉揉头发:“当个副厂长啥的。”
只要不跟厂长争权,应该会活的很潇洒。
“不行不行。”沐戈壁还没开口呢,王敏就先摇头了:“厂里的事多重要啊,当领导的每一个决策都影响着工人们的家庭生活,要是真去了厂里,可得努力了。”
其实鹿仁佳也知道,但她是真有点迷茫。
她不像沐戈壁有一技之长,她只有力气大。
“要不留校吧。”
沐戈壁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鹿仁佳留在学校挺好的,先从助教开始做,她虽然没什么特长,但是经济学的很不错,仔细钻研这一道,日后当个经济老师,平时研究研究经济,教导教导学生也挺好的。
清贵又安逸。
再说了,鹿仁佳也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
嘴上喊着要当咸鱼,但干的每一件事都很认真负责,无论是豆腐坊,还是学做菜,还是后来考大学学经济,她都完成的很好。
所以给她定一个单一的目标,她一定会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向上的。
其实鹿仁佳的性格很适合做科研,但也正如她自己所言的那样,她基础不够,还是不要乱伸手比较好。
鹿仁佳没有立刻决定。
还有一年的时间呢,足够她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反倒是王敏的时间不多了,几天的拜年一过,吃吃喝喝的就到了年初七,王敏买了初八的火车票,而且是天没亮就要走。
滇省那边发了电报过来,说过年这几天,医院里收了不少肠胃疾病的病人,本来也不算太忙,可前天突然发生了一小波冲突,伤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伤的特别严重的,医院里人手不够,希望回家探亲的医生能迅速归队。
所以王敏一天也待不了了,连夜买了最近的火车票,虽然很舍不得儿子,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了,这一次,她连去鹿仁佳房间里看孩子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真怕自己不想走。
她开门的声音鹿仁佳听见了,但她没有动,而是静静的拍着小勺的小屁股,哄他睡觉。
可如今的小勺却不像几个月前那么好骗了。
他醒来后就到处指着让沐戈壁带他去看看,嘴里不停的喊着‘妈’,许是发现真的找不到妈妈了,小勺再也忍不住的瘪嘴哭了起来,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把脸埋在沐戈壁肩膀,呜呜咽咽的哭。
姚姥姥看的心疼。
鹿仁佳和沐戈壁也怕他哭坏了,赶紧带着他出去玩去了
河东县有一个小公园,就是当初鹿仁佳和沐戈壁遇见郑晴晴的那个,那边现在发展的还不错,里面还有船可以坐,于是夫妻俩抱着孩子去坐船。
等他们绕完了一圈后上来,还没上岸呢,就看见岸上人群涌动的,一群人着急的大喊大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