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鹿仁佳正蹲在榨浆机旁边,怀里抱着本子和笔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什么,时不时的起身放下纸笔,扒拉着机器看一眼,再回头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沐戈壁看见这样的场面,也不急着过去了。
他干脆站着,远远的看着。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仓管是有本事的,那是他第一次为了过冬资源去找杨傲天,他可以和杨傲天针锋相对,可基地的普通人却不能因为他的个人恩怨而受苦,所以他还是低下头,去找杨傲天。
杨傲天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傲气十足。
看似彬彬有礼的外交辞令,却亲自带着他参观了整个基地,话里话外的倨傲,让他忍得十分辛苦。
也就是在参观的时候,他遇到了小仓管。
吃到了小仓管亲自烤的小饼干。
看着小仓管介绍起那个烤炉时亮晶晶的眼睛,他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被杨傲天的表象给欺骗了的可怜人,尤其当他看见小仓管桌面上那些奇怪的零件和设计图时。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杨傲天的秘密。
他想将小仓管偷出来。
奈何杨傲天篱笆墙扎的紧,他在外头行动了好几次,小仓管连察觉都没察觉到,没想到啊,终究小仓管还是被他偷出来了。
“傻站着做什么?”鹿仁佳一回头就看见沐戈壁站在门口笑的像个傻子。
“没什么,只是不忍心打扰你。”
沐戈壁赶紧进去,接过鹿仁佳手里的本子,熟练的将里面写错的单位给改过来,然后用笔在上面划了几道线:“这里你看看,我感觉有点问题。”
鹿仁佳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拿起笔开始验算,算了一会儿又去拆机器。
沐戈壁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他的手还要绣花,所以一般这种动手的活儿他不能干,不然手容易糙,鹿仁佳是真心喜欢这些机械,从上辈子开始。
天气越来越冷。
鹿仁佳却仿佛成了一个小火炉,大棉袄穿在身上,忙活一个早上就能出一脑门子的汗,最后干脆不穿了,只穿个薄棉袄就开工,反倒是沐戈壁,冷的几乎不能动针。
不过幸好他手里的这套献礼图已经绣完了,不然估计得开夜工。
鹿仁佳去医院后勤找了几个用过的小盐水瓶,回来后灌了热水给沐戈壁揣兜里暖身子,奈何瓶子小冷的快,哪怕沐戈壁换的勤,最后脚后跟还是生了冻疮。
“海市那边出现了一种新型的手炉,咱们办公室已经有人用上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田雪提了一嘴,她在供销社上班,有什么新鲜东西,总是她们先用上:“我已经托人帮我带了,里面塞一个煤球,就能暖一整天。”
“什么样的?”鹿仁佳来了兴趣。
“奇怪的很,那煤球塞进去,棉花也不会烧起来。”田雪也觉得那手炉很神奇。
“那明天我去接妈下班,顺便看一眼。”
鹿仁佳立即说道。
“行。”田雪点头。
第二天到了傍晚,鹿仁佳就去供销社办公室接人去了,她一到门口,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就起哄了:“田姐,你儿媳妇来接你下班了。”
“好福气啊,田大姐,这么多年了,儿媳妇来接下班的,你还是头一个呢。”
鹿仁佳每次过来都要听一耳朵这样的调侃,早就习惯了。
“张主任,王主任,刘主任。”她憨笑着跟几个主任打招呼。
田雪早就习惯儿媳妇出门必会装憨厚的模样,立即抬头朝着门口的张主任喊道:“老张,把你的手炉给我儿媳妇看一眼,她昨天晚上就好奇了。”
“你也真是,看看看。”
张主任把手炉递给田雪。
田雪转手把手炉递给鹿仁佳,青色的罩布拆掉后,露出里面红色的铁皮壳子,扒开卡扣,壳子就一分为二,里面两边都铺着厚厚的‘棉花’,中间有一个燃烧了一半的煤球。
看来重点就在这‘棉花’上面了。
鹿仁佳捏着‘棉花’搓了搓。
不是‘棉花’,而是另一种东西,如果她没摸错的话,应该是石棉才对。
这东西在上辈子被证实是致癌物,但现在却还是很重要的物资,算是保温材料的一种,甚至还用于纺布。
还有这煤球……应该里面加了助燃剂。
鹿仁佳‘剖析’完了暖手炉后,又将手炉恢复原样递回给田雪,田雪又塞回给张主任:“行了,完璧归张。”
“哎哟,老田你这张嘴,一天到晚不刺人是不快活啊。”张主任接回手炉,脸上笑意盈盈,显然也是在跟田雪开玩笑呢,不过她还是用好奇的视线打量着鹿仁佳。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田雪的小儿媳别看是个乡下人,却是个聪明姑娘,有一手复制的好手艺。
之前办公室里但凡出个新鲜物件,只要她来办公室里打了眼,要不了三天,田雪就能捧一个粗糙版的回来,难看是难看了点,但用处是一样的。
不花钱的东西,好不好看是次要,重点是实用。
所以张主任也好奇呢,这次田雪的小儿媳得要几天才能把这暖手炉给复制出来。
要是真能复制,保不齐办公室的这群人,得人手一个,大不了给点儿幸苦费,总比求爷爷拜奶奶的请人从海市往县里带来的方便。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笑笑。
鹿仁佳就带着田雪回家了,她是走路过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骑田雪的自行车,她大长腿一跨,一脚撑着地上:“妈,上车。”
“来了。”田雪将小皮包往肩膀上一挂,扶着鹿仁佳的腰就坐上了后座。
“坐稳了,咱们走。”
鹿仁佳足下发力,用力一蹬,车子‘唰’的一下溜了出去,脚蹬子蹬了几圈,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老田好福气哦。”目送她们离去的其他人忍不住感叹。
“可不是嘛,娶个儿媳妇跟养了个姑娘似的。”
“这儿媳妇不差,老田虽然是个寡妇,儿子身体也不好,但这儿媳妇能干,又死心塌地的,比什么都强,再说了,这样的儿媳妇,比起个男人也不差什么了。”
是啊……
说不得现在好多男人还不如这个儿媳呢。
只要想到家里的那个,下了班就回家当大爷,气就不打一处来。
田雪确实挺骄傲,原本因为鹿仁佳能接手豆腐坊而高兴,最近反倒有些不满足了,她甚至觉得可惜,可惜现在没有大学,否则的话,自己这儿媳妥妥的又是一个大学生。
当然,基础还是不行,要是真恢复大学了,因为丢了基础分而考不上,那才叫郁闷呢。
复制手炉差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石棉。
如今石棉虽然不是保密材料,但确实在市场上没见过,张主任的手炉上刻的标志是‘京市煤炭研究所制’,也就是说,这种手炉,是煤炭产业的副产品。
鹿仁佳确实可以复刻出外壳,但里面最重要的石棉和煤球却没有材料。
“去找周厂长帮忙去。”
沐戈壁看了一眼,便忙不迭地说道:“这天真是太冷了,我手都肿了。”
他脚上有冻疮,又疼又痒,手上保护的还好,但是手背还是肿了。
“行,那咱们明天去机械厂一趟。”
最近因为榨浆机的研究有了进展,周厂长对他们的要求又满足的很痛快,所以假公济私一次应该问题不大。
夫妻俩决定薅周厂长羊毛。
这一夜睡得极好。
第二天鹿仁佳送完了豆腐,刚打算回房间换身衣服就出门,结果就听见门口传来姚姥姥的尖叫声。
鹿仁佳脸色骤然一变,随手抄了根棍子就冲了出去。
“姥姥——”
沐戈壁紧随其后的跟了出去。
等夫妻俩一路跑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看见姚姥姥这会儿正抱着一个穿军装的挺拔身影大哭,一边哭还一边用手捶打着的男人的背脊。
鹿仁佳:“……”一时间有点尴尬。
她手里还攥着棍子,身上的薄棉袄扣子都没扣好。
“哥?”沐戈壁诧异的看着那身影。
哥?沐胡杨?
鹿仁佳赶紧扔掉手里的棍子。
沐胡杨这会儿正应付着激动无比的姚姥姥,听到沐戈壁的声音也只来得及回头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又回头去安慰姚姥姥了。
姚姥姥确实太高兴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
自沐胡杨上次回来探亲,已经整整四年没见过面了。
她太想这个孙子了,想到甚至想去部队探亲的程度,可她也知道,自己过去就是添乱,而且自己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就算到了军区,也只是孙子的累赘。
所以哪怕心底再怎么想念,却也只压抑在心底,直到见面的这一刻,那些被压制的思念,倾泻而出。
“你怎么才回来呀,四年啊,整整四年,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家了。”
“姥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沐胡杨捧着姚姥姥的脸,不停的用拇指给她擦着眼泪,小声哄着:“姥姥别哭了,再哭晚上得头疼了,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没受伤也没饿瘦了,好好的回来了。”
说起这个,姚姥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自己掏出手帕擦眼泪,另一只手拉着沐胡杨,让他转圈。
沐胡杨也体贴的来回转了好几圈。
确实高高壮壮,身姿挺拔,一点儿伤都没受的样子。
但姚姥姥作为一个曾经的老军人家属,会相信这样的表象么?
那肯定是不会的。
所以她立刻扭头对鹿仁佳问道:“大灶还有热水吧。”
“多着呢。”鹿仁佳赶紧回答。
“等会儿先洗澡,洗完后身上给我看看,有没有伤痕。”姚姥姥‘哼’了一声。
沐胡杨先是愣住,随即挂上笑脸,从姚姥姥面前绕到背后,讨好的笑道:“姥姥,这当兵的哪有不受伤的,平常训练说不定都能留疤呢,再说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一看就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