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央墨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警署长表情冷酷,“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跟我说让我控制游行者、不要让他们冲进工厂?像你们头脑狡诈、巧舌如簧,并且为了大新闻不顾一切的鬣狗,难道不正应该该帮助工人们冲进工厂,踩着我们警署和布莱顿工厂,为你新出炉的新闻和你的名声添砖加瓦吗?!”
加布里脸色一变:“刘易斯先生,你觉得你这些话——”
“行了,我没有时间跟你说这些。”警署长粗暴打断,“我知道你一定是明白了一些重要内情,知道了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并且在斟酌过后才作出了找到我的决定!而现在,我要求你说出你知道的和你斟酌一切,否则——加布里,像你这样的资深记者,应该知道我们警署的人都有紧急自卫条例的,对吧?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你觉得我会受到什么惩罚?是罚我一年的工资,还是一年半?”
加布里眼角微抽,脸色变了又变:“我不是想要用隐瞒达成什么目的,而是这种事不重要,并且说了你们绝不会相信……”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警署长声音越发严厉,“你只要告诉我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加布里苦笑一声,终于说出内情:“现在工厂内的仓库区关着无数怪物,你们从照片上看到的这些可怕的‘人’,就是曾经的保安、清洁工、杂工、负责人、以及女工……但这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特别可怕的家伙,他叫克拉姆,曾经是负责研究雪融病的医生或是学者,不过他现在也疯了,疯得非常厉害……”
“雪融病?”警长伯利惊讶出声,“这是什么?”
“闭嘴!这种事以后再说!”警署长瞪了伯利一眼,再转向加布里,“你继续说。”
加布里道:“这个克拉姆疯得非常厉害,他似乎是被什么蛊惑了,并且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可怕祭祀,掌控了某些操控人体变化的可怕能力——就像这些古怪扭曲的‘人’,我认为它们很可能就是这个克拉姆的杰作!”
加布里越说神色越是气愤:“而且,在做下这一切后、在将整个工厂都无情化作地狱后,这个该死的克拉姆竟然还不罢休,现在又在工厂内开启了一个更庞大的、更可怕的祭祀,所以为了避免这些游行者成为他的祭品,也为了避免大家都变成这种可怕的样子,我才会紧急赶来,将这件事告知刘易斯先生你。”
“还有呢?”警署长依然咄咄逼人,“加布里,我知道你的能耐,你或许的确是一个好狗仔,或许的确是一个好记者,但你绝没有在那个工厂、在那么多怪物面前全身而退的能力!或许十多二十年前的你可以,但现在的你不行——告诉我,你还隐瞒了什么?!”
加布里声音干涩:“……对,刘易斯先生……看来你猜到了,我的确还有一位同伴……”
“他人呢?”
“她现在正在与那位克拉姆对峙——她说她有办法解决这一切,只要我们不提前闯入工厂,坏了她的事。”
“胡闹!”伯利警长眉头紧皱,“这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吗?哪怕她是使徒又怎么样?既然那个克拉姆能够让一整个工厂的人都变成这种鬼样子,她一个人去了那个克拉姆面前又能做得了什么?!”
警署长脸色也是沉冷,但他并未一开口就指责,而是问出了这起事件当中最重要的问题:“你的同伴叫什么名字?”
“杰西卡。”
“她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会与你同行?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在布莱顿纺织厂?她为什么能够保护你走到现在?她为什么有底气对上那个造就这一切可怕地狱的克拉姆?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最重要的这个问题——
杰西卡,是谁?
“……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们绝不会相信的原因……”加布里苦笑,“杰西卡小姐……她是我们出版社新签的……”
“保安?使徒?退役的王国军?”警长伯利猜测。
加布里却一次次摇头。
“不。”加布里笑容越发尴尬,“她是我们出版社新签的……小说家……”
小说家?
小说家?!!
这一刻,各位警长们面面相觑,哑然无言。
而几乎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另一头,一位远远维持游行者秩序的普通警员,耳朵微动,目光闪烁间,无声退下,消失在了人群中。
很快的,他出现在了某条阴暗的小巷里,向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罩在灰色罩袍下的人轻声说着些什么,片刻后,穿着灰色长袍头戴灰色兜帽的人轻咦一声。
“杰西卡?”灰色长袍人的声音非常年轻,但却有着这个年龄阶段所没有的沉着稳重。他话语不疾不徐,带着令人信服且安抚人心的力量,“出版社小说家?哪个出版社?”
“那是兰斯书店下属的出版社,所以就叫兰斯出版社,位置就在兰斯书店的背面。”警员快速回答。
而他面前的灰袍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沉默了。
兰斯书店?杰西卡?
杰西卡啊……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杰西卡!
灰袍人沉默片刻,迅速开口。
“那就暂时中止计划。”灰袍人说,“看来这个工厂内的确有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这次只是帮助王都的工人们获取权益,而不是让他们去送死,所以接下来你要联合欧内斯他们,让他们暂时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在我回来下达下一个命令之前,你们一定不能让大家冲进工厂,明白了吗?”
警员脸色一变:“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你要进入工厂?可是现在工厂里很危险!”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必须要去的理由。”说着,灰袍人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一张易文君必不会陌生的脸——赫然是乔斯!
乔斯将灰袍抛给卡尔,淡淡道:“接下来的事就暂时交给你负责了,卡尔,不要让我失望。”
警员卡尔面露犹豫:“那万一扎克雷先生来了……他问起这件事……我要怎么说才好……”
“把工厂的事告诉他,转移他的注意,以及为我隐瞒行迹。”乔斯沉稳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快去快回。”
第151章 惊天真相
当乔斯从后门翻入工厂的时候, 他听到了空中有隐隐约约的歌声。
分明在工厂的前门,人声鼎沸,愤怒的工人们聚集在门外对着负责人大声咒骂抗议, 无数的警员则勉强挡下这些情绪激动的人们, 更远的地方还有伺机待发的王国军……明明这赫然是一场巨大动荡的前兆, 明明按照潜伏在警署的警员卡尔的说法工厂内形式早已一触即发, 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却偏偏在工厂内听到了歌声。
歌声?
真的吗?
歌声?!
乔斯稍稍沉吟,感到这个诡异歌声的不同寻常。但他自持能力, 认为即便碰上危险,自己应该也不会轻易死亡,于是便大胆地向那歌声的方向走去。
他察觉到,自己走的方向是工厂的西边,那里除了寥寥几栋办公楼之外, 大多是用来装原材料或是停放货车的仓库。
不过,在他到达仓库区前, 他停下了。
因为他终于听到了那歌声, 也看到了那唱歌的人。
那是在近二十米的办公楼上,粉刷得雪白的外墙, 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生机蓬勃植物,掩掩映映, 翠绿欲滴, 间或开着两朵小花, 颇为可爱,倒衬得这儿不像是资本家们冷酷的血汗工厂, 而像是什么山间别墅, 就连头上耀眼的太阳都变得惬意了起来。
而就在这样的绿色之上, 耀阳之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办公楼的天台边缘,一边轻晃着腿,漫不经心地唱歌,一边揪下那翠绿的枝叶与藤条,在手上编着什么。
她很年轻,看起来大约十六岁出头,正是朝气蓬勃信心满满的时候;她也很美,不是精雕细琢的脆弱之美,也不是野性满满的生机之美,而是水中倒影般的虚幻之美。
她像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又像隔着水、隔着云、隔着无尽的天外天,像是不知来历的神灵从云端投下的神秘虚影,动人心魄的同时,却又遥远得难以触及。
这一刻,乔斯感到耳畔的歌声越发清晰了,而他的心神也动摇得越发厉害。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回想自己过往的种种,甚至那些早该被他遗忘的人和事,都在这一刻浮上心头。
难以自制的倾诉欲涌现,他难以控制地向那栋楼走去,闯入办公楼,顺着楼梯一路来到天台。
而当乔斯站在天台的那一刻,高空中,冷风吹过,蓦地将他混沌的脑袋也吹醒了。
他心中一个咯噔,终于发现歌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他已经来到了那位神秘的学妹杰西卡的面前。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微妙的恐怖却袭上心头。
他感到,自己对这位名为杰西卡的学妹,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乔斯脸色微沉,心中闪过数个阴谋,数个诡计,数个圈套,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位背对着他坐在天台边缘的杰西卡却率先开口了。
“不,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她说,“我知道你很可能想要倾诉点什么,但抱歉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暂时没有敷衍你的时间,所以我劝你最好先坐在一边等一等,或者直接离开。”
这位学妹的话语非常不客气,与她在训练营的模样几乎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乔斯还记得这位学妹蹭车时穿着的正是这一身衣服,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乔斯心念一动,脑中盘绕的那些阴谋论暂时停顿,而是顺着这位杰西卡学妹的目光看去。
而在对方视线的尽头,乔斯看到了一座巨大的仓库,也看到了他之前从未想象过的邪异可怕的一幕!
只见仓库灰暗的外墙上,无数如办公楼外墙植物一般茂盛的植株,顺着墙面、顺着长着可怕人脸的玻璃窗攀爬而上,但在这些植物的顶端却不是花朵,而是一颗颗张开嘴无声哀嚎的头颅。
但这却还不是最邪恶可怕的!
如果将目光继续放远、继续深入这座仓库,那么可以清楚看到仓库外的广场上有许多身形扭曲的、仿佛数个人融合为一体的怪物,正在仓库周围游荡。它们顶着一个或数个残缺不全的脑袋,在阳光下游荡,时不时发出似人似兽的声音,就如同故事中引诱人类送死的恶鬼,却又不像恶鬼那样惧怕阳光。
而在这群怪物的中央,那座巨大仓库的内部,透过人脸玻璃窗,隐约可以见到有某些黑红相间的东西铺了满地,乔斯认不出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却明白这玩意儿的真面目绝不会令人感到高兴愉快。
乔斯眉头紧皱,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虽然不至于被这惊魂的一幕吓住,但也的确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怜悯,以及对幕后真凶的作呕感涌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乔斯问。
但这位个性十足我行我素的学妹依然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唱起了歌。
这一刻,仿佛暮色笼罩,月光降临。
“Memory,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轻柔清凉的歌声,如同云朵与丝缎轻拂。
乔斯明明对这一切和这古怪可怕的歌声早有防备,但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被敲开了记忆之门。
他开始回想过去,回想自己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回想自己可悲的童年,回想自己被养父安东尼奥收养后那段欢乐却又短暂的时光,回想对方死前看向自己时那悲悯目光。
“乔斯……我的孩子,多可悲啊……”
停下……
“从此以后,这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的叔叔扎克雷,他是个好人,他会带你离开这里……但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懂得我们的诅咒……也不会懂得我们的灵魂……”
停下!
“多可悲啊……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能够理解你的人……再也没有值得你倾诉的人……没有人懂得你经历过什么,而你也绝不会向任何人倾诉……所以世上再没有人能够理解你……如此孤独,如此可悲……”
停下!停下!我让你停下!
“可悲……可悲……”
那在生与死之间残留的嘶哑之音,不断不断地在他耳畔回响,如生命一样脆弱,如死亡一样永恒。
乔斯想要大叫,但那嘶吼和咆哮难以冲破紧闭的唇,他还想要怒吼,但那虚无的怒气刚刚点亮便已燃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又好像漫长得已经过了一生,歌声停下了,而那位学妹也终于转头看他。
她叹了口气,像是十分烦恼,抱怨道:“乔斯学长,如果你真的不想被我看到某些东西、如果你真的对某些记忆带着特殊的憎恨,那能请你稍稍退远一点吗?我很忙的,没有时间安慰你,所以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真的有点碍手碍脚了。”
杰西卡的抱怨越发不客气了,甚至称得上蛮横无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乔斯并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了满足,因为就在刚刚的片刻,就在他脑中无数沉淀的回忆被迫激荡卷涌的时刻,乔斯反倒感到自己的“本我”沉入了一片难得的空白清净之中,就如同灵魂在此刻飘离了这具可憎的肉体,回归了那片没有阴谋没有憎恨也没有诅咒的虚无之地。
虽然只是短短片刻后,他又落回了那片繁乱纷扰的人间,但至少在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不必想。
乔斯茫然回神,恍惚了一瞬后,竟笑了起来,接下来,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两步,在杰西卡的身旁坐下。
这一刻,乔斯注意到这位杰西卡学妹的身旁还有两个笔记本,一个似乎是日记一样的东西,一个则扉页沾血,似乎是工作记录。
但对于这些可能含有重要信息的物件,他的目光一掠而过,只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杰西卡学妹,微微笑道:“学妹,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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