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 第91章

作者:谢朝朝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姜锦的眼睫忽闪一瞬,攥在他衣领的手一松,双手完完全全被他合握住了。

  裴临见状,弯了弯唇,极难得地温和笑了笑。

  走南闯北多年,她听到这儿,大概已经猜到一点了吧。

  他兀自往下道:“好在中其毒却未死之人,血可以用来缓释此毒。可惜的是,这蛇毒对于体弱之人轻易就能致死,唯我自己,还算能禁得住。”

  姜锦近乎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道:“好哇你啊,裴大人好大的本事,原来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就算到时制出解药救了我,你又当如何?还是说,你本就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

  裴临沉默了一会儿,他并不善于撒谎,所以大多数时候,选择的是沉默。

  直到姜锦的眼神几乎要将他洞穿,他才敛了敛神色,开口道:“未必会死。”

  什么叫未必?

  毒素积攒,再加上诸多意义不明的草药填入脾肾肝胆,到时又由谁来治?神仙吗?

  姜锦眼睛都气红了。

  那些属于曾经的、隐秘的细节,层层叠叠地涌了出来。

  怕她瞧出端倪的每一面匆匆忙忙,他身上氤氲着的奇怪药香,还有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那些力不从心之感……

  该感动吗?可姜锦只觉得荒谬。

  本以为是感情消逝了的线索,已经在前世刺伤过她一回了,怎么这一次,它们换了另一面锋刃,又朝她心口刺来?

  同一件事,辗转刺伤了她两次。

  她深呼好几息,将眼泪逼回眼眶,说道:“我不需要——如果这条命需要用你的来填,我绝不要。”

  卸下包袱之后,裴临原本锋利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他平静地垂眸,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复又在她松手前放开。

  “很重要。”

  他笃定地回答她前面的问题。

  他也是在恍然间,突然就听懂了姜锦先前的那句话。

  有这么重要吗,她的性命?

  有的。

  裴临静静地望着姜锦,他眉目平和,似乎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她,便已经能得到满足。

  “我知道,你不会答允,你若知道了,大概也只会把它泼回我脸上,勒令我不许这么做。”

  可惜……她还是走了。相差的那一日,便是他此生都逾越不了的鸿沟。

  所以,他决定一直瞒着她,瞒到他死?

  姜锦的眼泪是彻底憋回去了,正要骂他,身前的男人忽然倾身,展臂环抱住了她。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无用功而已,是我应有的报应,不必挂怀。”

  裴临轻描淡写地带过所有的事情,尾音却渐有些发颤。

  他伏在她身侧,道:“所有的选择,我都还予你。”

  被他抱着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抵抗,紧接着,却狠狠地咬在了他肩上。

  ? 第88章 (修)

  姜锦咬得极重, 几乎是磨牙吮血的架势,若非有衣衫阻隔,简直能生生撕下他肩上一块血肉来。

  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感一路蔓延, 裴临吞下唇齿间的闷呼, 只把姜锦搂得更紧, 仿佛献祭一般, 将自己送入她的口中,任她发泄。

  无论喜怒忧怖,只要是她所予, 他都欣然承受。

  直到唇齿间渐渐有了血腥气,姜锦才松了口。

  她闭着眼,额头就贴在尚有她齿痕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泪水顺着紧阖的眼睫缓缓淌下,身上那股凶蛮的劲忽而卸下, 不觉间已是泪痕满面。

  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眼泪,此刻并不冷静、也并不理智的裴临手足无措起来。他想抬手拍一拍她的肩, 小臂却悬停在了半空, 不敢继续动作。

  姜锦双拳死死抵在他的胸口,感受着这个颤抖的拥抱。

  她闭着眼, 眼泪胡乱地流,声音却是平静的:“裴临, 你知道吗?我很难过。”

  她的难过有太多太多, 不止前世, 不止今朝。

  他的声音从她耳际传来,怅然若失, “我知道了……我知道。”

  早先, 裴临从未觉得自己所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若知晓那一碗碗续命的药从何而来, 以姜锦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生死间淬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他也绝无可能和她朝夕相处,却还能把事情瞒下,不叫她发觉他的异样。

  他料定了自己的结局——治好她身受之毒,然后走在她前面。

  就当是为那一箭的犹豫赎罪。

  裴临以为这就是他能做出的最长久的决定,至少……她可以活下去。

  但此时此刻,当姜锦的眼泪洇湿他的肩头,那些曾经踽踽独行于人世间、绵密的、无可逃避的悲恸,忽而就翻涌而上,直击他的天灵盖。

  她说,她很难过。

  他忽然在想,她强撑着一口气待在长安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哪怕他真的如愿为她解毒,到最后,她又要开始独自消化他强加的这一切,又真的会感到雀跃吗?

  从前不敢深想的细节纷纷浮现,裴临终于发觉,从头到尾,他都错得彻底。

  让她落下这么多眼泪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一箭,不是那些荒唐可笑的身世,而是他。

  裴临只觉心头像坠了铅石,呼吸时连肺腑都在阵痛。他深吸一口气,滞在半空的那只手轻飘飘地落下,试探性地轻抚上她的脊背。

  姜锦咬着牙关,用力捶着他的胸口。

  他却恍若未觉,说话的声音依旧透着小心翼翼的安抚,“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我不该让你如此难过。我……”

  他生性倨傲,太过自我,而她偏偏是最受不得旁人隐瞒摆布之人。

  只可惜,他发觉得太晚了。

  裴临有点儿恍惚。

  莫论前世,只谈今生……哪怕今生在她又一次救他走出困顿的时候,他将一切都告知于她,而不是因为怕她抵触,便一厢情愿的选择了欺骗,或许,现在的处境,也早截然不同的。

  可惜的是,世上难得早知道。

  姜锦停下了动作,安静地伏在他的肩上,听他细数自己一桩桩的错,恍然笑出了声。

  姜锦在他的怀抱中抬起了头,此刻她的脸上泪痕交错,额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看着着实不太体面。

  被她紧盯着的裴临也好不到哪去,那枚巴掌印依旧显眼,鬓角还有细碎的冷汗。

  姜锦问他:“如果回到从前,回到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她问得并不是他是否会为她挡箭。

  今生的那一箭,已经足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可惜她真正想问的,没有得到果决的回答。

  裴临像是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他喑哑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不会。”

  姜锦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领。

  他被她怼至了墙上,像是不敢面对她即将到来的怒火,轻轻阖眸,“即便回到过去,扪心自问,我依旧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

  “那时的我,只做得出那一个选择。”

  那一个以身受之的选择么?

  攥在他衣领上的手一松,姜锦似乎稍退开了些。

  裴临睁眼,却没有如想象中撞向她愠怒的眼神。

  她正低垂着眼帘,纤密的长睫足以遮去瞳中闪烁的神色。

  姜锦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

  “方才,你可是说,会将选择交还于我,不再捉弄我的人生。”她的话音轻俏,带着点儿莫明的意味。

  她的食指漫无目的地点在他的肩头,“你不担心我死吗?裴焕君可是说,给我下了毒。”

  死之一事被她提得轻巧,裴临的心尖却蓦地一跳。

  怎么会不担心呢?

  该如何告诉她,没有她的日夜都是一种煎熬?

  想到她可能会和上辈子一样毒发身亡,他几乎压抑不住那股绵延的心悸。

  裴临竭力平复动荡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她的话:“我担心,我放心不下。但我无权替你决断,是生是死,又该如何应对,本就该由你自己选择。”

  姜锦略歪着头看他,若有所思地道:“为什么愿意放手?”

  他神情极认真地道:“直到现在,我也并不敢说我懂你。我只能尽力去多读你一读。我不懂你的在意,你的介怀,我只是浅薄地,不希望你难过。”

  “如果我还有机会,我……”

  裴临把他会好好读懂她的话吞了下去。

  她又不是死物,不是桌案上的一本书,凭什么站在那里供他翻阅?

  他顿了顿,补充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发生了的事情,便是发生了。我不会博取你的原谅,你也不需要原谅我。

  但是今生,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将所有的选择,尽数交予她的手上。

  无论她要做什么。

  无论是如裴焕君所胁那般刺杀拿到解药,趁势颠覆朝廷,还是不愿受制于人,甘愿与拿她做棋子的人鱼死网破。

  若只是吃了她一记耳光便了悟,姜锦心里都要发笑。

  但他并没有夸口,甚至连袒露都显得笨拙。

  似乎是感到他话里沉甸甸的分量,姜锦眉梢微动,很快,忽而扬起笑,笑着问他:“哦?所有的选择?那如果……我出了这座大理寺狱,就找了十个八个面首呢?”

  她似乎描述得很起劲,“抑或者,我马不停蹄地就同旁人情深相许,以至成婚呢?”

  裴临压根没想到她会问这些,肢体瞬间僵在了她的笑里。

  他下意识抬手揉了揉才被她啃了一大口的肩头,垂下眼,不自然地说道:“结良缘、定终身,那是你的喜事。与我……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