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但她转念一想,天道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他的生命便如浩瀚宇宙,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六界万物的造化命运,他一闭眼就可以听到六界子民的祈愿祷求。
而张淮之短暂的一生,不过是他无垠生命中,一颗不怎么起眼的星辰。
至于黎谆谆,或许在天道眼中,怕是连一粒小小的尘埃都不如……他又怎么会为了一颗元神,专门来找她算账?
但想的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既然天道之前从来不接请帖,从来不参加瑶池仙宴,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接下请帖?
他不是不喜欢喧哗吵闹,就喜欢一个人住在六界外净地神殿内沉睡吗?
她并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却也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而这一想,便有些收不住了。
黎谆谆抬手扯了扯身上的嫁衣,忽然就觉得憋得慌,她加快了脚步,似是准备往南天门的方向走。
26察觉到她想要逃离天界的意图,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谆谆,假如天道是为你而来,你就算下了天界,他只要想找到你,还是可以轻易找到你……”
黎谆谆略显急促的脚步倏而一顿。
她一开始来到天界只是想避免麻烦,录入仙籍后,便下凡去无妄之海寻黎望。
在得知录入仙籍,便要踏入九重天给人做什么仙娥,不允许随意下天界时,她便失去耐心,准备直接奔无妄之海去。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等天界派人去无妄之海捉捕她时,她怕是已经完成任务回家去了。
可偏巧就在此时,董谣不知死活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黎谆谆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她见不得董谣过得太好,当即便改了主意,决定暂留在天界,等收拾完了董谣再去无妄之海。
她要让董谣在天孙府邸站不住脚,她要让董谣在天孙面前丑态百出,她要一步步将董谣从云端上踩下去,让董谣将黎殊曾经受过的苦难和折磨一一体会一遍。
但黎谆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忽然得知天道要来天界——她倒也不是害怕他会怎么报复她,只是觉得别扭,觉得怪异。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还以为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
大抵是一时无措,黎谆谆下意识想要逃避。只是就如同26所言,倘若他是为她而来,她就算下了天界,逃到天涯海角去,他只要想找到她,还是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她。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若天道是为她而来,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若天道不是为她而来,她又何必如此慌张失态,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逃下天界,倒让他知道了此事笑话她。
黎谆谆抬起双臂,将掌心放在脸颊上揉搓了两下,而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
她那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模样,让26瞧见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黎谆谆是26带过的宿主中,执行力最强,心肠最硬,心眼最多,报复心最重的一个人。
不止如此,她也是26见过对自己最狠,回家执念最深的宿主。
她的生命力如此顽强,拼命地在绝境中创造奇迹,于荒芜中开出一朵花来。
黎谆谆看起来又如此无情,却也只有存在于她神识中的26清楚,她只是压抑下了她的全部感情,对于南宫导的,对于张淮之的。
她也会因为南宫导和黎不辞的魂魄而纠结至深夜,绞尽脑汁沉思着如何在保全南宫导的情况下,唤醒黎不辞的魂魄。
她也会因为张淮之的死而红了眼眶,捧起他生前珍重的喜服,履行自己的承诺,送他魂归故里,替他照看生命中最后的亲人。
26知道,黎谆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为了回家。它无法评判她行为的对错,便如同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
黎谆谆在天孙府邸内转了一圈,又走了回去,途径马厩,看见圉官正坐在马厩外歇脚。
圉官穿着常服,手中摇着蒲扇,正跟不知是什么仙职的仙官下着象棋,瞧着倒是有几分退休老大爷在公园下棋的既视感。
她刚看向他,他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手中的棋也不下了,朝她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看我这步棋走的如何?”
黎谆谆依言走了过去,往棋盘上扫了一眼,却道:“挺好。”
这简言意赅的两字,让下棋的两人怔了怔,而后圉官对面的男人拍腿笑了起来:“你这小仙娥,不会是看不懂棋局吧?”
圉官执黑,对面的男人执红,黑棋在棋盘上已是所剩不多,显然还是红棋占了上乘的优势。
黎谆谆抬眼看了一眼圉官对面的男人,未语,执起圉官黑色的马字往右侧一推,问圉官:“仙官大人可知道瑶池怎么走?”
“你去瑶池做什么?”圉官一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她又刁难你了?”
“天孙侧妃让我去瑶池打打下手,明日不是天帝诞辰,说是仙宴上的仙娥不够用,便让天孙将我调遣去了瑶池。”
圉官皱了皱眉,他脸上分明写满了‘荒唐’二字,却没再多说,只是道:“出了天孙府邸往左拐两里地就是敬心殿,你先去敬心殿领一身仙娥的衣裙换上,出了门往右走,一直往前走便是瑶池了。”
说话间,黎谆谆已是替代圉官与那男人对弈了几步棋。她似乎没怎么思考,但每一步棋都落在了男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不过短短片刻时间,竟是将圉官必输的黑棋盘活了。
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放下黑棋便告辞了:“叨扰二位仙官。”
黎谆谆来的突然,走时也潇洒,圉官看着棋盘,正准备接过手,却倏而怔了怔:“……我赢了?”
说是赢了,但其实还差一步,只要圉官再进一步黑棋,便要将红棋将死了。
偏偏黎谆谆留了这么一步,既没有当场给圉官对面的男人难堪,也算是回应了男人那句——你这小仙娥,不会是看不懂棋局吧?
大抵是觉得她心思灵巧,圉官对面的男人笑道:“这小仙娥倒是有意思,莫不是认出朕了?”
“刚入仙籍的小仙娥,又没见过你,怎么能知道你是昊天大帝?”
天帝似是觉得圉官说得也有道理,颔首道:“再来一盘……”顿了顿,又道:“你给我讲讲,晟儿那侧妃是怎么回事。”
两人说话的功夫,黎谆谆早已经走出了天孙府邸,按照圉官所言,找出了敬心殿。
26疑惑道:“谆谆,你分明就要赢了,为何要留一步棋?”
她向敬心殿内的仙官领了一身仙娥的杏色纱裙,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圉官对面那个人是天帝,我赢他有什么好处?”
“他是天帝?”26愣住,“你是怎么看出了他是天帝?你先前又没见过他,而且他穿着常服,身上也没穿戴什么贵重的佩饰……”
“董谣身边两个仙娥,分明对董谣不满,却不敢说一句董谣不好。而圉官不但敢说董谣不好,还准备去劝诫天帝,向天帝告状。”她道,“一是说明他的仙职不低,二是说明他和天帝关系不错,能在天帝面前说上话。”
“象棋规则是红棋先行,一般是上手执红,下手执黑,又或是长者执红,后辈执黑。那两人下棋,却是圉官执黑,这意味着他对面的人身份地位比他高。”
而且她状似无意的向圉官问路,圉官问她了一句“她又刁难你了”,她试探地提及董谣,圉官明明不满,却没再如先前那般出口谴责董谣,径直忽略了董谣,只告诉她去敬心殿和瑶池的路。
犹记得不久之前,圉官道了那一句——什么天孙侧妃,此事又未被天帝应允下来,若非明日是天帝诞辰,我万万是要到天帝那里告上天孙一状!
黎谆谆猜想圉官方才不提董谣,便是因为对面的人天帝,他不想在诞辰前给天帝添堵,因此忍下了不快。
反正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天帝,她的目的已是达到了——既问清楚了去瑶池的路,又在圉官面前黑了董谣一把,反复加深着他心中对于董谣的坏印象。
敬心殿便犹如人界皇宫里的敬事房一般,负责打理天界仙官和仙娥们的诸多事务。
但这里只管分发给她衣裙,却没有地方让她换下身上的嫁衣。她如今得罪死了董谣,别说是住处了,依着董谣的性子,怕是见到她就想将她扔下诛仙台,最好是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平息董谣被泼了一身粪的愤怒。
黎谆谆总不能在外面就直接褪下嫁衣,更换上仙娥的衣裙。便凑合着,将仙娥的杏色衣裙套在了嫁衣外面,严丝合缝掩盖住了身上的嫁衣。
幸好天界不冷不热,若不然她里三层外三层这样裹着,怕是要裹出一身痱子来。
……
九重天上无日月回轮,亦是不分昼夜黑白,但凌霄宝殿外的有一口巨大的磬钟,每两个时辰敲一次,磬声悠远浑厚,缈缈入耳。
瑶池仙境,烟翠联翩,仙雾缭绕的池中立着白鹤,远方似是山峦起伏,美得恍若一副山水墨画。
黎谆谆踏进瑶池时,正巧传来了磬钟空灵的响声,她足下一顿,看到瑶池里披帛飘飘,仙娥们打扮精致,手中提着花篮,纤细身影穿梭在浩渺烟波中。
董谣说是让她打下手,不过也只是因为天道要来,想看着她在仙宴上与天道重逢相遇后,如何难堪罢了。
左右瑶池里没有人认得她,黎谆谆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往角落里一蹲,便托着双腮发起了呆。
直至磬钟又响了两声,受邀参宴的各方神仙陆陆续续赶来,她总算起身,不好明目张胆的偷懒了。
虽然天界成仙的规矩与黎谆谆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但天上的神仙倒是和想象中相差不大。
他们风神迥异,不涴尘埃,着各色衣袍,端着正气凌然的形容之态。
或许也是因此,这些神仙们看起来高高在上,气质疏离冷淡,如巍峨之玉山,远不可攀。
瑶池两侧各摆着十几张玉案,这仙宴乃是天后操持,每一张玉案左右都伴着侍酒倒茶的仙娥。
这些仙娥容貌瑰丽,举止脱俗不凡,哪一个都比董谣瞧着端庄大方。也不知天孙在美人堆里长大,又是如何对着中了毒箭,伤口结满黑蛛丝网的董谣一见钟情。
黎谆谆本就是被天孙临时差遣到瑶池里来的仙娥,她杵在瑶池内显得十分多余,只好寻了管事的仙娥,要了一份摆弄瑶池内花草的活儿。
这摆秋菊的地方离设宴的玉案不近不远,但胜在不起眼,她只要蹲在秋菊前,与身旁几个仙娥一样,将秋菊摆放到该放的位置,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黎谆谆背对着玉案,本以为能避过董谣,却不想那董谣不老老实实坐在天孙身旁,偏要过来在她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黎殊,你不去殿前帮忙,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听到董谣含着两分讥诮的笑声,黎谆谆扭过头瞥了她一眼。
董谣今日穿着甚是华贵,鬓发间点缀着金丝凤凰步摇,耳坠垂珠缨络,眉心着金色花钿,身披翠纱萦香披帛,端的是仪态万方。
身旁的仙娥瞧见董谣,皆是起身施了一礼。
黎谆谆也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施礼,神色平淡道:“殿前用不着我。”
董谣上下打量着她,挑唇笑道:“黎殊,你怕了?”她轻嗤一声:“你还知道害怕?我以为这世上无人令你畏惧。”
黎谆谆抬眼看向她:“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董谣被噎得一哽,她脸颊上的肌肉似是抽搐了两下,神情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董谣往黎谆谆身前迈了一步,微微俯下身,手指攀上黎谆谆的衣襟,状似无意地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帮她整理仪容一般,压低了嗓音:“黎殊,你不是最会勾引男人了,你再去勾引先神,你瞧一瞧他还要不要你……”
她语声中隐隐带着发颤的笑意,有些阴郁,有些病态,仿佛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黎谆谆瞥了董谣一眼:“五十步笑百步,你勾引的男人可比我多,你怎么不去勾引先神……”她拉长了尾音:“你怕他闻到你身上的马粪味?”
见她又提起马粪,董谣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正要发怒,却听见远处响起仙官传禀的声音。
“恭迎先神圣驾——”
“恭迎昊天大帝圣驾——”
黎谆谆听见‘先神’二字,心脏像是梗了一瞬,随而狂轰乱炸式的跳动起来,那心跳声几乎跃到了她耳畔,砰砰有力。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慌的。
天界与人界不同,面对天帝,神仙百官可不跪。但因为先神临驾,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竟是屈膝跪了下去,用着气震山河的嗓声齐齐唤着:“恭迎先神圣驾——”
那声音响彻瑶池,充满了敬畏和恭肃,震得黎谆谆头皮发麻。
她身旁的仙娥也跪了下去,更不要提董谣了。整个瑶池内,似乎除了昊天大帝,便只有黎谆谆还巍然不动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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