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怕是先要问罪她,从天规里找出一条来,对上她失手洒了酒,冲撞先神的罪责,再将她驱逐出瑶池,关进天牢里等待责罚。
黎谆谆其实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帮她取出那根针,更不懂他为什么要当众说出他们成过亲。
他这暧昧的态度显然让天界的神仙都误会了,虽然算是间接帮了她,她却也觉得怪异。
便是感觉,沉甸甸的心里好像……更堵了?
感受到身旁投来的视线,黎谆谆抿住唇,装作毫无察觉地看向了瑶台下的董谣。
她几乎都不用去浪费脑细胞去想,那根针定然是董谣放进去的。
自从黎谆谆知晓先神会参加瑶池仙宴后,她便有些心神不宁,纵使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模样再平静,心底还是微微恍然。
但她素来对董谣警惕,倘若董谣是趁着来到瑶池秋菊旁,与她说话时将银针藏进了她身上,她必然会有察觉。
如此想来,可能董谣一早去过敬心殿,在她之前便将银针藏到了仙娥杏裙中——那身杏裙里头还穿着那身嫁衣,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她便也没有察觉到那根针的存在。
黎谆谆想到自己杏色外裙里裹着的嫁衣,便不由绷紧了脊背,将衣袖不动声色往回拢了拢。
她只是因为没有地方换衣裳,为了省事,这才直接将仙娥的外裙套在了嫁衣上。
方才他取针时,也不知有没有摸到藏在杏裙里的嫁衣……早知道今日会这般煎熬难耐,她还不如当个缩头乌龟,逃下天界去好了。
黎谆谆在心底叹了一声,目光聚在了董谣脸上。
董谣倒是长了一回脑子,若非是先神态度不明的那一句话,董谣今日或许便也奸计得逞了。
但偏偏他就是说了那样一句话,董谣猜错了先神的心思——董谣大抵以为他神识归位后,接下天界请帖,便是为了来天界教训她的。
董谣将先神想得太心胸狭隘,总觉得他会因为被她欺骗了感情,算计了元神,就要将那一笔笔债讨要回来。
而黎谆谆又将先神想得太过豁然开明,总觉得他生命无垠,而她不过是沧海一粟,他自然不会将她挂记于心。
这便导致了如今尴尬的场面——董谣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黎谆谆如坐针毡,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怕是过了今日,往后黎谆谆便不止是在修仙界和魔界出了名,整个天界也要传颂开她的大名了。
她不过走了一瞬神的功夫,那跪在瑶池中的仙官已是将自己所知,所见一股脑道了出来:“昨日众仙人为筹办仙宴,忙得脚不沾地,敬心殿一整日也只来了三人……”
“除了殿前这位仙娥,便是九天姑姑和……”仙官打了个磕巴,他视线往董谣身上落去,“和天孙新纳的侧妃。”
九天姑姑是天界掌管仙娥的神仙,这瑶池仙宴上的仙娥便是听她调遣,出入敬心殿再是正常不过了。
而那所谓的天孙侧妃……
众仙不由朝着董谣看去。
董谣此时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先神会对黎谆谆如此纵容。
先神是六界的主宰神,彼时天地混沌,鸿蒙初开,是他创造了现在的六界万物。
即便是在沉睡时,他的意识仍是清醒的。张淮之所经历的一切,他皆是亲有所感,他遭受到了黎谆谆的算计、欺骗,甚至于不可原谅的背叛。
先神无所不知。
他清楚黎谆谆所犯下的所有罪恶。
包括她是如何一边与张淮之亲吻,一边又与南宫导牵扯不清,包括她的谎言,她的虚伪,她的狡诈。
那是连天界高贵的神仙们都要匍匐在地,不敢用双眼亵渎的先神。
黎谆谆却如此卑劣地对待他。
她是罪不可赦的渎神者,她理当被绑在火柱上焚烧,理当被囚在水笼中沉湖,又或是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可先神却什么都没有做。
反而还在她被针扎了的时候,在万众瞩目之下,毫不避讳地与她亲近,将那创造了六界万物高贵圣洁的手掌,贴在了她卑贱的躯壳上。
董谣愤怒却又无处泄愤,她为了报复黎谆谆,将计划思虑的天衣无缝。
她想到黎谆谆可能会逃,倘若黎谆谆逃了,她便立刻上禀天孙,让天孙以勾结魔界的堕仙为名义将黎谆谆捉回来处决。
她也想过黎谆谆可能会忍下来,倘若黎谆谆听从了天孙调遣,便必定要先去敬心殿领一身仙娥的衣裙换上,再去瑶池仙宴上帮忙。
她便提前到了敬心殿,搬出同门师妹的身份,将黎谆谆在天界作为仙娥所需要用到的东西,亲自置办了一遍,又趁仙官不注意之时,将银针别入仙娥杏裙衣领内侧。
她还特意叮嘱仙官,不要让黎谆谆知道这些东西是她亲自挑选置办的。仙官只以为她是在关照黎谆谆,并没有往其他的方向去想,还不住夸赞她心思细腻,顾念旧情。
而后便是到了瑶池仙宴上,董谣寻到摆弄秋菊的黎谆谆,还特意用手拍了拍黎谆谆,确保黎谆谆穿上了藏着银针的杏裙。
她本意是想让黎谆谆到天孙身边伺候倒酒,待时机成熟时,她施展法术将那银针引出,扎得黎谆谆一个猝不及防,让黎谆谆当众失态出糗。
如此便能引得先神注意,令先神看到黎谆谆,记起张淮之过往所经历的一切。
但不知怎么黎谆谆入了天帝的眼,还让黎谆谆前去瑶台侍奉先神。
董谣只觉得有如神助,她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待到黎谆谆倒酒时,找准时机引出银针。
当琼浆玉液洒在玉案上的那一刹,她知道就算先神不惩治黎谆谆,天帝也会重重责罚于黎谆谆。
一切都按照她计划中的那样一步步进行了下去,但董谣万万没想到,先神不但不与黎谆谆计较先前的事情,还帮黎谆谆取出了银针,道出一句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
便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便是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毁了她所有的计划,还将她自己牵扯了进去。
六界万物理当臣服于先神,他甚至不需要言语,便有数不尽的人去暗自揣摩他的想法,他的心思。
董谣知道自己这次要栽了。
她微微阖上眼,听到仙官继续说道:“天孙侧妃说她与这位仙娥在凡间时,乃是同门,她亲自为这位仙娥选了首饰佩玉……那一身仙娥的衣裙也是她选出来的。”
“她还叫小仙不要声张,小仙只当是她们情谊深厚,并未想过衣裙里会藏着什么银针……”
董谣不用睁开眼,已是可以想象到她身旁的天孙是怎样的神情,更不要提瑶台上的黎谆谆……怕是已经开心坏了。
“什么天孙侧妃?”天帝冷声道,“朕怎么不知道晟儿纳了侧妃?”
天帝说这话时,视线正落在天孙身上。天孙瞧见天帝眸中的警告之意,顿时明白了天帝的意思,他眉头皱了再皱,似乎是不敢相信董谣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天孙对董谣还有余情。
可到底董谣得罪的不是别人,他便是想救她也是有心无力,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狠下心来:“孙儿糊涂,竟是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被这心术不正的女人所骗!”
这一句话,已是给董谣判了死刑。
连天孙也放弃了董谣,这天界便无人再护着她了。
天帝训斥了天孙几句,紧接着便看向黎谆谆:“此女居心叵测,劣行斑斑。既然你们同出一门,依你所见,如何处置为好?”
这话的意思,便是将董谣的处置权交给了黎谆谆。
黎谆谆默了一瞬,道:“既是凡间物,便逐回凡间去吧。”
闻言,不但是天帝,就是那默不作声,已是认了天命的董谣,也不禁恍然看向了她。
黎谆谆真有这么好心,竟然只是让天帝将她逐出天界,却并不苛刻严惩?
董谣恍惚之间,那瑶台之上的先神拂袖而去,而黎谆谆垂眸似是思索了一瞬,也起身追了上去。
途径董谣身侧时,黎谆谆脚步一顿,似是轻飘飘看了董谣一眼,掌心落在董谣肩上轻轻一拍:“你要逃得远一点。”
说罢,黎谆谆便离开了瑶池,追着先神离去的身影疾步而去。
纵使她中途离场不合天规,瑶池内却无一人敢出言置喙,甚至天帝也是视若无睹般,只是按照黎谆谆的话,命天兵将董谣捉住,驱逐出了九重天。
黎谆谆只在董谣身旁停了停,再追出瑶池,那道颀长的身影却是不见了。
从始至终,她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
正当黎谆谆敛住眉眼,垂下眸时,身前却覆下一道淡淡的黑影。
这般悄无声息,在黎谆谆未曾察觉之时,便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
她似是怔了怔,缓缓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张清寂而淡漠的面容。
那张脸不算是陌生,但并不是张淮之的模样,反而和黎殊那被天劫劈死的师祖长得……很是相似。
却也不完全相似。
他与黎不辞一样是异瞳,一只眼眸漆黑幽邃,一只眼眸空寂发灰,瞳孔似是火山石的颜色。那双眼瞳仿佛可以看透世间万物,纯净到极致,冷漠到极致,只叫她感到彻骨的冰寒。
连天帝都不敢直视的双眼,却让黎谆谆盯了许久。
她似乎想从中辨认出一丝熟悉的神情,但什么也没有。
他不是张淮之。
尽管很早之前,黎谆谆便清楚,张淮之是张淮之,先神是先神,但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不免还是生出些恍惚之意。
“找我?”
碎玉般清泠的嗓音自身前传来,她垂眸,大抵是想问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接下请帖,来天界参加仙宴;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当众道出那般暧昧不清的话;她想知道他为什么和黎殊师祖长得如此相像。
但黎谆谆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没什么立场,去问出这些问题。
便是在她沉默之际,那长身玉立,容色清癯的先神,浅声道:“还是你更喜欢这张脸?”
音落,他的面容也化作了张淮之的模样。
两人仅仅间隔两三步之远。
少年睫毛乌黑浓密,眉眼冷峭,身形单薄。
一如庆阴庙初见那日。
黎谆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反而更觉得诡谲了。明明是张淮之的容颜,却不似少年那般赤诚热忱,他的唇畔没有清浅的笑,他看向她的眸光也并不温柔。
直至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归位的神识不过是一缕缥缈的魂魄,张淮之被先神剥离出来的那一刻,便是一个单独的个体。
而他死了就是死了,融合进先神神识中的魂魄,不再是张淮之,也不再拥有独立的思想。
主宰着这具躯壳的人是先神。
他高高在上,俾睨众生,一言一行之间掌握着六界生死予夺的权利。
是以,黎谆谆心中的疑惑也就此湮灭了。
她不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天界,也不再想知道他为什么帮她。
黎谆谆道:“你刚刚问我什么?”
“你更喜欢这张脸?”【公/-众/号-[/闲/.闲].[/书.坊]】
“不是这一句,是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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