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黎谆谆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附和了王徽音几句, 像是想起了什么, 缓缓开口询问:“十七师尊,这两年都在做什么?”
王徽音本就是粗神经,听她如此问道,并未多想,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白日不醒,夜里不睡,闲来无事便抱着酒葫芦赏月饮酒,坐在树下抚琴唱曲儿,时而再看看野史话本子,日复一日也是无趣。”
黎谆谆点头:“他与你同住在凌霄峰?”
“同住……”王徽音不知怎么,却是脸颊红了红,忙不迭摇头,“没有同住,班掌门只偶尔歇在凌霄峰殿内,大多时候都不见人。”
黎谆谆本是打算探一探班十七的事情,瞧见王徽音脸上的薄晕,不由挑起了眉:“徽音,你喜欢他?”
她问的直白,倒是让王徽音呆了呆,而后慢慢埋下了头,扯着唇:“……没有。”
黎谆谆觉得王徽音这个人最有意思的地方,便是不管她想什么,都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无须费心加以揣摩,一眼看过去便明了。
她的喜怒哀乐表述的也十分直接。
譬如她当初跟董谣是好朋友时,便掏心掏肺对董谣好,董谣在她面前有意无意说上黎谆谆两句坏话,她就被当了枪使,屡次对黎谆谆出言不逊。
但当她意识到黎谆谆并不像董谣所说的那般惹人厌,反而是个遇事冷静果断,比男子还要有魄力的姑娘时,她又能抛下面子,找到黎谆谆为先前的冒犯而道歉。
王徽音便如同一条直来直去的直线,简单易懂,相处起来也轻松。
而不像班十七,瞧着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却让人捉摸不透,只觉得深不可测。
“徽音。”黎谆谆唤了王徽音一声,待王徽音抬起头,她轻声道,“你喜欢上谁都没关系,没有人可以完全把控住自己的心。”
“但不论何时,不要为了任何人而弄丢原本的自己。”
王徽音怔了许久,大抵是听懂了,又好像是没有听懂,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我记住了。”
黎谆谆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只提醒了王徽音一句,便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两年不见,你没怎么变化,倒是十七师尊变化很大……不但不喝酒改喝茶了,还换下了那条粉裙子。”
“只是近来才如此。”王徽音没听出她话语中的试探,自顾自道,“他最近怪得很,戒了酒,换回了男装,白日也不怎么睡了,一出门便是许久。”
黎谆谆从王徽音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近来’和‘最近’,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先前班十七说的那句——你师娘的事情,再过段时间你便知道了。
看来班十七的异样,或是与他死去的夫人有关系?
她沉默了一阵,正准备再从王徽音嘴里套些话出来,班十七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厨房门口,他倚着房门似笑非笑:“乖徒儿,你要招徒弟了?”
黎谆谆已是飞升成仙,她的五官极其敏锐,连凌霄峰外风吹动湖泊的声音,皆是能听闻的一清二楚。
便是如此,班十七已是站到了厨房门口,她却毫无察觉,若不是他开口说了话,她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纵使黎谆谆知道班十七很强,却也没想到竟是强到了这种地步。
她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到了门外,又有没有听到她对于王徽音的试探。但既然班十七没有说什么,她便也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十七师尊看到告示了?”
正在烧锅的王徽音怔了怔:“什么告示?”
“便是招徒弟的告示。”黎谆谆道,“我暂时不准备回天界去,总要安顿好天山的一切,后继有人才能安下心。”
王徽音点头:“这倒也是……”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正准备问一问黎谆谆天界什么样子,一回神却发现锅烧干了,一股糊味飘了上来。
她连忙扔下劈柴,去掀了锅盖,舀了一瓢凉水倒了进去。只听见‘刺啦’一声,锅里腾起大片白烟,呛得她差点没咳过去。
班十七脸上的笑容一顿,走过去将王徽音拉开,手掌轻挥了一下,那呛人的白烟顷刻间便消散了。
“我……我的肉……”王徽音一边咳着,一边看着锅里糊掉的肉片,欲哭无泪道,“咳……都浪费了……”
“快将锅底都烧穿了,还念着肉。”班十七瞥了她一眼,“不是教过你怎么控制火候?”
被训了一句的王徽音,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爹有钱,她从小到大没进过厨房,想吃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到了天山后,那些弟子知道她出身东衡王家,暗地里都笑话她,一个个说她是土地主家的女儿,别说琴棋书画或是修炼天赋了,连自食其力的能力都没有。
她便赌着一口气,学起了自己照顾自己。
凌霄峰上只有她和班十七两个人,她求着班十七教她炒菜做饭,教她弹琴作画,时不时心血来潮还要学一学剑术。
好在班十七闲来无事,大多时候对她都是有求必应,这一教便教了她两年。
虽说黎谆谆才是班十七的徒弟,但班十七和王徽音看起来却更像是真正的师徒。
班十七见王徽音似是想哭,叹了声气,扔给她一张帕子:“出去擦擦脸,我重新给你做。”
他此时无可奈何的模样落到黎谆谆眼里,她便好像知道了王徽音为何会喜欢上他。
班十七平日行事诡谲,但大多时候他对于黎谆谆和王徽音都是有求必应,两年之间的朝夕相处,再加上当初班十七对王徽音的救命之恩,王徽音又怎么会不喜欢他。
即便当初出了君怀幻境,班十七是受黎谆谆的嘱托才救下王徽音。
之后的两年也是因为天山无人寄托,他自己嫌麻烦不愿意接手,便将重任甩给了王徽音。而彼时的王徽音又菜又弱,他不得不守在她身边,以免天山出了什么大乱子。
但王徽音却并不知情这些事情,在她眼中,班十七就是她的救命恩人,脾气又好又爱笑,还耐着性子教会她如何自给自足。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终究是有缘无分。
黎谆谆陪着王徽音离开时,班十七挽起了衣袖,动作熟稔地刷起了锅。
“班掌门……”王徽音走出了厨房,又探进去半个脑袋,“我今日饿得很,多放点瘦肉。”
他轻嗤一声,哂道:“你哪天不饿?”
“……”
王徽音默然,收回了头。
黎谆谆早已经不用进食,她在树下陪着王徽音说了一会儿话,便去凌霄峰的偏殿里收拾出一间房,趁夜住了进去。
她将收徒大典定在三日后,而这三日内则是要从报名的弟子中,筛选出符合要求的人选。
自然,筛选弟子这种小事无需她亲自去,她只需要在收徒大典那日,挑选出自己心仪弟子便可以了。
但为了快点见到南宫导,她准备这三日亲力亲为,将每一个符合她各种条件,并参加了弟子大选的修士们都好好‘深入’了解一下。
黎谆谆躺在榻上,在心底盘算着南宫导何时会出现,她本以为自己心思重,夜里大抵是要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谁料黎谆谆这一夜睡得极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了过去,像是打了麻药一般,沉沉睡到天亮。
翌日醒来时,她睡得脖子落了枕,眼睛还未睁开,已是感觉到了肩颈处的酸痛感。
黎谆谆捂着脖子坐直了身子,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嘶……”
她调动着体内的气息,掌心贴敷在颈上,不断释放出温暖的仙力试图抚平疼痛。
可怪异的是,她这样做不但没有缓解落枕带来的酸楚感,反而好像加重了些。
黎谆谆察觉到不对劲,捂着脖子下了榻。
虽然她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却也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特别是穿到穿书世界开始做任务以后,她即便是睡着了,也仍是保持着警惕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她视线在偏殿里绕了半周,又转过身子,用目光绕了剩下的半周。
房门还如昨夜一般紧闭着,从里面用门栓栓死,而偏殿里的两扇窗户也好好关着。
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之处。
可越是如此,黎谆谆越觉得蹊跷。
她垂眸在原地站了片刻,眸色一沉,从储物镯中掏出几张符纸,分别贴在了房门和窗户上,并在床榻下撒了微量的朱砂粉。
若是夜里再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潜进来,那符纸便会化成水雾印在地上,来人脚下踩过水雾,停在她床榻前,榻下的朱砂粉就会附着出脚印的形状。
做完这些,黎谆谆便捂着脖子出了偏殿。
她这一觉睡到晌午,王徽音都已经参加过今日的弟子大选,回到凌霄峰上来了。
见她从偏殿出来,王徽音放下手中的碗筷,道:“谆谆,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黎谆谆挑眉:“什么心理准备?”
“我今日去看了一眼报名的男弟子,他们修为倒是都达标了,就是他们长得……”王徽音顿了顿,似是绞尽脑汁,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了一个词,“很有特色。”
黎谆谆没听懂她的意思,倚靠着枫树的班十七便挑了挑唇,言简意赅道:“就是丑。”
“……有多丑?”
王徽音又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尽可能委婉道:“有的像倭瓜,有的像茄子,有的像土豆,有的像韭菜……”
黎谆谆沉默片刻,道:“来报名的弟子中,便没有一个长得像人吗?”
王徽音神色为难:“人无完人,其实忽略长相,他们在品性方面还是不错的。”
黎谆谆:“……”
并非是她以貌取人,只是她本来准备借着收徒的名义,逼南宫导过来找她。
若是三日后的收徒大典上,出现的徒弟都是歪瓜裂枣,连个像样的弟子都没有……莫说他会不会来找她了,怕是他知道此事要笑掉大牙。
见她再次沉默,王徽音连忙道:“不着急,还有两日时间……我再让人多写几份告示,往外传一传,五岳六洲的美人多了去,总不能一个来报名的都没有!”
王徽音本是想要安慰黎谆谆,却不想自己竟是一言成谶——在接下来的两日里,随着天山掌门招徒的告示越传越远,前来报名的弟子也越来越多。
王徽音也是借着这次才知道,原来五岳六洲的美人多……丑人更多!
而除了这件糟心事以外,黎谆谆也遇见了怪事。
她明明在偏殿内贴了符,又在床榻下洒了朱砂。
但在符咒分毫未损,朱砂分毫未动的情况下,她已是连续三夜睡死过去,一觉醒来后,不是脖子落枕,便是脸疼,胳膊疼,活像是撞了鬼似的。
本想着亲自参加的弟子大选,黎谆谆却一次没去成,就连收徒大典当日,若不是王徽音来拍门喊她,她都差点错过。
当黎谆谆亲眼看到王徽音口中长得像瓜果蔬菜的弟子们时,她才知道原来王徽音真的一点都没有夸张。
那大殿下站了两排弟子,有女有男,女修士长得还算端正,便是普通人的模样,而男修士一个个却像是被雷劈过,什么奇形怪状的模样都有。
黎谆谆沉默一阵,视线从男弟子之间掠过,硬着头皮,却是一个都选不出来。
这时候她要是再猜不出是南宫导背后搞了鬼,那她便是傻子了。
她张贴告示要收长得好看的弟子,他便偏不让她如意,怕是翻遍了整个修仙界,不知废了多少功夫,才将这些长得各有特色的男弟子搜罗全了。
再不提她一到夜里便莫名其妙沉睡,翌日醒来又是落枕,又是浑身酸痛,每次都错过弟子大选的事情了。
南宫导大抵以为她恼怒之下,便会耐不住回到无妄之海找他对峙。
黎谆谆也偏不让他如意。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从中选了两女两男,待收徒大典结束后,压下怒气回了凌霄峰。
到了凌霄峰还未站定,黎谆谆便见殿外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是君怀。
他远远望着她,如墨的长发随风扬着:“好久不见,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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