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鼓笙笙
狡黠的丫头。
顾文堂垂眸,将方才在人前不能肆意牵起的手圈进他宽大的手掌里捏了捏,便见那方才还妙语连珠的姑娘红了双颊,一面有些匆忙地四处望,一面想将手抽走:“……三叔误会了,我是说招儿。”
他抓得更紧,施施然地在她身侧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她,语气闲适而随意地像是再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确实,我想你了,想同你一道看除夕的烟火。”
晏安宁神情一怔,被这人突如其来的情话闹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耳垂隐在夜色里彻底红透了。
明明说身边从没什么红粉知己,怎么他这一句句的,倒像极了风流浪子?
她在暗暗腹诽,但看着顾文堂那张极度正经的容颜,一时竟又升起她不该在心里这样诋毁这样的人的想法。
心乱如麻。
招儿还是头一回亲眼瞧见姑娘和三老爷有这般亲近的举止,她被吓得脸色一白,但很快秉持着姑娘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的原则,离得远了些,头恨不得低得扎进雪地里去。
晏安宁也很快镇定下来,抬眼看他,面上微微有些嗔怪:“三叔不是说疲乏了,又为何出来了?”
明知故问。
他定定地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故而不是来寻你了么?”
姑娘对这句话似乎迟钝一些,犹豫了一下,起身立在他身侧,纤长的手指抚向他的额边,乖巧道:“那我帮三叔按一按,应该会舒服些……”
话音未落,趁她起身的当间,那人本来纹丝不动的右手忽地有了动作,扣着她的腰肢将她按进了怀里,懵懵然抬眸看他的一瞬,他眸光里含满笑意,低头啄了啄她水嫩殷红的唇。
“不用这么麻烦,这样就好了。”
晏安宁大窘。
若说方才牵她的手只是让她有些心慌,那这个轻飘飘的吻就让她立时像个受惊的刺猬一般弹了起来,紧张地四顾,生怕下一瞬就被人抓到了太夫人面前。
卿云小院离顾文堂的住处近,但离太夫人的寿禧堂更近,他怎么敢这般大胆?
她抿着唇,不想再搭理这人了,便要回院子里去。
顾文堂依旧霸道,一只手将她拉回来,另一只手牢牢扣着她的腰按着,使得美人被迫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见怀里的姑娘有要发怒的趋势,他不再逗她,温声问:“喜欢看烟火?”
晏安宁正在蓄力的怒气被他打了个茬,悄无声息地熄了下去,抬眸看他,点了点头:“嗯,小时候也没怎么放过,长大了,瞧着就觉得好看。”
“亲自放就算了,伤着了可划不来。”他眸光里带着温柔的沉静,道:“不过到了子时,宫里会放更盛大的烟火。”
闻言,她扁了扁嘴,没说话。
“怎么?”
“宫里放烟火的地方,咱们府里瞧不见什么,便是站在四宜楼上头,也只能看见一点点。”姑娘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顾文堂了然。
他倒没怎么注意过烟火燃放的情形,毕竟也是多少年没怎么仔细看过了。不过是回来时听同僚说了一嘴,方才瞧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上,才提了这么一句。
倒忘了,宫里一向在万春亭放烟火,顾家的地界虽然离禁宫不算远,但和万春亭却不是一个方向的。京城内城里头,最高的楼都在禁宫里头,不是同一方向,又被周边的景儿挡了些,可不就看不到了?
可话已出口,哪里又舍得让这小姑娘失望?他垂眸思索了片刻,道:“那随我出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
晏安宁目露好奇。
……
年节热闹,府里几乎到处都是守岁的下人,但跟着顾文堂,竟真悄无声息地从西边的角门出了府。
马车缓缓驶动,在皇城根下停了。
晏安宁瞪圆了眼睛,生怕这人是要带她进宫,好在最后绕过了宫门,沿着长长的甬道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在一扇朱红大门前停下——瞧着与宫门有几分相似,但规格上亦能看出明显的差别。
守门的兵丁很是意外这个时候竟还会有人来,正要出言呵斥,瞧见徐启,脸色便微微一变:“……里头的人是,顾首辅么?”
徐启颔首:“……相爷有公文忘了拿,不愿假手于人,故而亲来一趟。”
马车的车帘由始至终没有掀起过,但兵丁丝毫不敢诘问,仔细瞧了徐启手中的牌子,确认无误后便放行了,口中还道:“……今儿是除夕,首辅大人竟然还这般为国事操劳,实在是我等之楷模……”
车厢里的晏安宁总算隐约猜到了此处是什么地界,闻言差点笑出了声,得了那人眸光微睐的一眼,这才坐直了身子,忍住笑意。
已是临近子时。
晏安宁随着他的脚步拾级而上,来到了这处地界最高的一座阁楼上。
阑干旁的软塌上设着一个棋盘,平日里或许有不少高官在这里对弈,倒颇得风雅乐趣。
落在晏安宁眼里,却叫她想起方才顾文堂当着太夫人面奚落她不会下棋,气鼓鼓地又瞪了他一眼,作势要走:“这地界我可高攀不起,三叔还是去寻个能下棋的罢。”
阁楼上不过掌了两盏昏暗灯火,她鬓鬟明艳,便是恼怒的时候,一举手一投足,精致的眉目中亦有种半天真半妩媚的风情。
何其的勾人心魄。
将人捞回身侧,跌坐在软塌上揉了揉她的耳垂,笑了笑:“不过是因你一心都扑在娘和明钰身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想引你注意罢了,也值得气成这样?”
而立之年的男子,对待心悦的姑娘,少了许多互不服输的倔强与意气,他竟这样坦诚地将自己的心意放在她面前。
晏安宁听着又是一怔,全然不能够理解,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此刻坐在他执掌权柄的内阁中,如何能做到对她这般低姿态的。
她嗔他一眼,别过了头:“没听说天底下还有人同他娘和女儿争宠的……”
哪知他微微笑了笑,丝毫不以为忤,更不以为耻:“那便权当我是头一个罢。”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似深海般的眸光里像包容着天下,却又只容得下一个她:“平日里你都是陪着娘和明钰的,现下好不容易单在我一人旁边,还望晏姑娘垂怜,多瞧瞧我罢。”
说得她好似后宫里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执拗地让她来翻他的牌子,只恩宠他一人。
他生得太过好看,近在咫尺的距离,显得他清隽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精雕细琢,十分耐看,这样的人说起这样卑微的话,并不让人心生鄙夷,反倒让听者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话走,如同那祸世妖妃一般,任凭要什么都愿意给他。
晏安宁一时间恍若也被迷了心智,那人抬着她的下巴尖儿,俯身吻下来的时候,她都忘了动。
是一个火热却温柔至极的吻,他们唇齿纠缠,尝到的滋味是清润又薄甜的,她听着他的呼吸渐渐沉浊,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渐渐被吻得喘不过气来。
下意识想挣脱,可指尖覆着他出了些细汗的后颈,竟莫名地流连忘返,到最后,倒像是她主动将他攀得更紧了些似的。
打破这旖旎气氛的却不是他二人的理智,而是阁楼下头打着灯笼巡视的兵丁——显然他们和守门的兵丁还未通过气,不知顾文堂来了,于是正大声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出入咏德楼!”
咏德楼乃是几位阁老才能出入的禁地,一向等级森严,且这个时间,官府早封了印,寻常人是不能进内阁的。
毕竟离得远,未能第一时间看清阁楼上人的面貌,晏安宁早在他们脚步声迫近的时候便被顾文堂藏在了宽大的大氅后。身形高大的男子立在阑干前,淡淡道:“是本官有折子未取,不必担忧。”
兵丁们认出了顾文堂的身形和声音,当下冷汗直冒,忙不迭地低头赔罪。
素来重视规矩的首辅大人却没有动怒,摆了摆手:“今儿是除夕,办完了差事,也早些和家里人团聚罢。”
众人自是感恩戴德一番,才四散而去。
待人走了,坐在软塌上被他的身形全然挡住的晏安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三叔,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顾文堂在她眼前坐下,直视着她的眸子,挑了挑眉:“谁?”
“……幽王。”
堂堂首辅大人,竟然在除夕带着一位姑娘出入禁宫旁边的内阁,还是打着要取公文的旗号,为的便是带美人看烟火,博人一笑。
而且,方才还差点被下属撞破了风花雪月的场景。
顾文堂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没良心的小促狭鬼,他不顾规矩,还不是为了让她满意?
正要说什么,却听外头一声爆响,黑垂的天际被映得透亮,各色的烟雾氤氲,或是百鸟朝凤,或是神龙入海,还有各式各样的花儿在夜幕盛开,看得人目不暇接。
晏安宁哪里瞧过这等阵仗,当下只顾着呆呆地看着天上,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她已被他又捞进了怀里抱着,就势躺在他胸口上将那烧透半个天际的烟火看了个全。
待得烟火放完,已经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她有些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再回头望他,一双水眸已经亮得比方才的烟火还甚。
顾文堂心头的那点不快便被她轻易化解,看着她,唇角提了提:“我若是幽王,那不知你这个褒姒娘娘,可还满意?”
她才不愿意当什么褒姒娘娘,可方才那话是她自己说的,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她嘟了嘟嘴,眸光里的笑意一点点染满了整张娇艳的容颜,继而忽地揽住他的脖子,在他面颊上轻啄了一下:“满意,特别满意。”
顾文堂瞳眸骤然变得幽沉深邃,俯身在她明亮的眸子上亲了亲,哑声道:“喜欢便好。”
“……三叔,新的一年来了,你有什么心愿么?”
……
回府的马车上,他看着倒在他怀里安然地睡着了的女孩儿,用指腹恋恋不舍地轻划她的唇沿,那处朱红水润,却被他方才吻得有些发肿了。
他想起在寿禧堂听到太夫人劝她去瞧顾昀的话,暗暗思索。
也不知这聪明伶俐的女孩儿,今夜的娇憨媚态,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被他骗着诱着到了身侧,眼瞧着他不会再轻易放手,无后路可走之下,不得已装出来的?
但人心无法丈量,顾文堂纵横捭阖在朝堂,也无法窥得在心爱之人心里能占上几分分量。
顾文堂抚了抚女孩儿的青丝,噙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新年心愿么?
无非是盼着,他的心上人,眼里心里从此只能装下他罢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都特别忙,天天加班,只能尽量保证日更了,然后更新时间大概都在晚上十一点多或者凌晨,暂时先这样,下周应该会好一点
第40章
除夕佳节,整个京城都被一种喜庆的氛围笼罩着,唯独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似乎对此无动于衷,隐在静谧的夜里。
长公主府。
魏永嫣抱着怀中婴孩,一脸温柔地摇晃着手里精致的拨浪鼓,无知婴孩走路尚且困难,只是窝在母亲怀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娘。
宫女恭敬地打起帘子,领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殿下,薛嬷嬷来了。”
宫装美妇人抬眸,忙道:“快请进来。”
薛嬷嬷给魏永嫣行了礼,看到她怀里正含着小拳头吃的婴孩,顿时目露怜悯:“小公子生得同二爷小时候实在太像了……”
似乎触及到了伤心事,魏永嫣听着神情微黯。
薛嬷嬷顿觉失言,忙补救地扯开话题:“……老夫人听说您没回宫里参加宫宴,便让奴婢来问问,若是得空,不如回一趟薛家和全家吃一顿团圆饭……”
魏永嫣摇了摇头:“……夫君的忌日便是今日,我哪里还有什么闲心玩乐呢?至于去见母亲和哥嫂,我就更没颜面了……当日,若是我服侍夫君更用心些,或许夫君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闻言,薛嬷嬷忙劝道:“您这是哪里的话?二爷得的是天花,若不是殿下您悉心照料,依老夫人的性子,定然是无论怎样都要陪着二爷的……您哪里有什么不周到,您是救了老夫人的性命才是。”
美人神情宛若扶疏之柳般单薄哀伤,怎么也不肯,到最后将怀里的婴孩交递给薛嬷嬷:“老夫人定然想念孙儿,薛嬷嬷便将孩子抱去罢。”
“哎哟,那怎么成,那殿下您这边……”
“我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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