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鼓笙笙
马车里宽敞,他却非要捞她到怀里,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沉沉地笑:“……今日去见杜夫人,聊得还不错?”
平日里她出个门,也不至于耽搁到快到晚间都不归。
他听了消息放心不下,故而从内阁出来,便坐着官轿径直来了这胡同。
晏安宁垂眸想了想,嗯了一声。
杜夫人的脾性同江氏如出一辙,都是平和温良的性子。她也能瞧得出来,能再瞧见她这位血亲,杜夫人是打心眼里高兴,拉着她说了许多体己话,吃的喝的,但凡家里有的,都恨不得让她尝一尝。
这一世,没有江氏的离世横亘在二人中间,晏安宁也愿意以更加和善的态度去对待这位大姨母,甚至,从她口中听说关于母亲未出阁时的星星点点,也能让她无比动容。
据杜夫人说,她的母亲在家中的姐妹里,一直是最才华横溢也最有主见的,瞧上去也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性子却极傲,许多人许多事,都难入她的法眼。众多年轻公子使出浑身解数想博美人一笑,往往也都是败兴而归。
这样的描述,与晏安宁记忆里关于母亲的印象大相径庭。
那些只留下零零散散记忆的时光里,她只记得母亲被父亲整日忙得不着家的事情气得缠绵病榻,两人只要一碰面,便会吵得不可开交。后来母亲惊闻父亲在外头不是在奔走做生意,而是悄悄养了外室,且那外室还育有一双与她年岁相仿的儿女时,第二日夜里她便自己断了药,硬生生地将自己逼死了。
长大后,晏安宁心里其实一直觉得母亲很软弱——倘若她是她,她定然不会将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更不会独自留下自己年幼的女儿在世间受苦。
可时至今日,她才从大姨母林夫人的话里,窥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或许,母亲真是太傲了。
她一身傲骨,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姻缘是一场彻头彻尾失败的故事?只怕无论是背叛了她的夫君,还是抢夺了她的爱情的外室并一双私生子女,甚至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晏安宁,都被心高气傲的母亲视作了她失败的印证。
她无法接受这样轰轰烈烈的失败,也不愿再委屈自己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争斗一个男人的心,所以便毫不犹豫地赴死了。
前世的晏安宁,其实也面临过类似的境遇。
但她那时怀着一颗在顾家寄人篱下,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的心,实然并没有什么傲骨可言。唯一差点脱轨的一次,便是顾昀那时发了疯地想轻薄她时,她怒气上涌拔了他的玉簪想寻死的那一回。
一直以来,她大概都是懦弱的,遇到事情,宁肯苟活,与小人比命长,也不肯为了所谓的名节名声自戕。
可方才,大姨母竟然说,她很像从前的母亲。
是什么会带来这样的改变呢?难道是因为她意外地获得了前世的记忆,不再只拥有一个谨小慎微寄人篱下的表姑娘的见识?
她心知肚明,那不是根本原因。
身后的人揽着她的腰肢,呼吸扑在她的脖颈上,隐隐能察觉出他的疲惫,可就这样一会儿过后,他就睁开瞳眸,坐直了身子,像是从她身上获取了些难言的力量似的。
晏安宁忍不住扭身回望他,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瞳眸,细细地观察着里头的自己。
“做什么呢?”他不免失笑。
晏安宁有些怔怔的。
那张依稀能辨识出表情的面容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眼角眉梢全都是放松肆意的神采,像是这世间的任何事都难以打倒那个小姑娘似的。
有恃无恐。
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庇护罢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同从前的母亲越发的像,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文堂瞧出她情绪有些不对,正启唇要问,却见那小姑娘忽地抱住了他的腰身,闷闷地道:“……三叔,你可不可以一直待我好啊?”
他霎时间呼吸微顿。
晏安宁心里却在混乱地想:若是他将她养得越发一身傲气,说不定,日后她还真会像母亲一样,因他身边有什么旁的莺莺燕燕将失败归咎于自己,终日郁郁。若是他一直待她这般好,或许,她就不用考虑这样的情形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困难。毕竟在她出现之前,他身边也没养那些伺候他的女子。若是她将他妻子的责任好生地担起来,他应当也不会去想旁的姑娘罢?
这一世,没了那许多波折与困苦,她并不想再早早撒手人寰。
这话落在顾文堂耳中,却让他心神顷刻间激荡。
感觉像是,那个能在他怀里软成一团云,心房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小姑娘,悄无声息地朝他走了一步。
晏安宁便看见那人拉起她的手,在他薄薄的唇上印了印,留下温热的触感。
听见他温和又笃定地颔首:“自然。”
一言九鼎的感觉,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班又很晚……看看明天能不能早点下班多更点
第72章
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斜斜倾洒下来,明晃晃的,却并不刺目,只将人蒸得暖洋洋的。
晏安宁陪着江姨娘在阳安侯府的园子里闲逛。
距离江姨娘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本纤细苗条的人怀着身孕也不见臃肿,于是人像个被吹得鼓起来的气球似的,背面瞧却仍旧瘦骨嶙峋,看得晏安宁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照她想,到这时节,江氏便该好生待在屋子里修养,可日日来诊脉的大夫却说,江氏应该多走动,强身健体,到了生产的时候才不至于万般吃力。
晏安宁毕竟没有生养过,江氏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两人便只能乖乖地听从大夫的话行事。
翠绿的青竹间,盛放着灼灼如火的红石榴花,正是春风和美的好景儿。
姨甥俩闲闲说着话,江氏便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服侍的下人遣得远了些,低声问:“……你与三老爷的事,怎生还没有消息?”
依安宁先前同她坦白的话,此事既然是三老爷自个儿一力促成的,那三老爷办完差回京,便该马不停蹄地将此事提上日程才是。可如今,府里竟然风平浪静的,倒叫江氏心里没底起来。
迟则生变这事,前车之鉴就历历在目。虽顾昀的品行现下看来并不值得她懊悔难受,但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滋味,还是让人浑身都不得劲。这几日她其实一直都想问,可看着安宁每日乐呵呵的,还有心思出门,便又堪堪放下不吉利的念头。可瞧见这院子里红灿灿的花朵儿,她的心思就又漂浮不定起来。
她拉着晏安宁的手臂又问:“……这事儿,太夫人知晓了吗?”
晏安宁笑着点了点头:“这样的大事,相爷哪儿能瞒着她老人家?”
江氏的表情便变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难不成是太夫人不乐意?虽三老爷自个儿就能拿主意,可毕竟他也是重孝道的人,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以为拢了男人的心,就能轻轻松松过三媒六聘这一关。”
做妾的苦她已经吃够了,她的安宁,万万不能走这样的路,即便那个人是权倾天下的顾相爷,也不行。
且一个男子若真是爱重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吝啬给出身份地位,她瞧上去得侯爷宠爱,其实在侯爷心里,还是没法越过正室夫人马氏去。这样的怜爱,不过等同于对稀奇的小猫儿小狗儿般的宠爱罢了。
晏安宁握了握姨母的手,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招儿急步走过来,目光径直投向江氏,屈身一福来报信:“……太夫人那厢有客人来了,请您过去见客呢。”
闻言,江氏的目光里全是茫然。
太夫人向来最重规矩礼数,待客从来不会喊妾室招待,这是明晃晃地打正室夫人的脸呢。太夫人不屑用这样的招数来打压儿媳妇,更不会闲来无事抬举一个妾室,即便如今她的安宁可能会嫁给顾相爷,江氏也不认为太夫人会为此破例。
当下面上的表情便有些惴惴,晏安宁安慰般地挽着她的手臂,笑了笑:“去瞧瞧吧,也许是什么特别的客人。”
江氏闻声也只好点了点头,扶着肚子慢悠悠地朝着寿禧堂去了。
到了寿禧堂的正房门口,人还没进去,便听见里头马氏的笑声。
江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侯夫人还在,那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或许,是来客与她有什么干系,才喊了她来作陪。
可这些年,极少有人上门来寻过她,便是知道她是阳安侯府妾室的旧人,也是屈指可数。
一时之间,江氏竟然想不到里头那位客人是谁。
看江氏大着肚子走路不大稳当的样子,寿禧堂服侍的婢女们也早就殷勤地一路护着,有人在她眼前将珠帘卷起,江氏不经意地抬眸望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那柳绿色云纹团花褙子的妇人,当下便惊得顿住了脚,半晌说不出话来。
打帘子的婢女便笑着提醒道:“江姨娘?”
霎时间,屋里坐着的几位的目光便都投了过来。
马氏笑得和善,冲江氏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这有一位贵客等着呢。”
江氏这才迟缓地挪动了步子,却低下了头,没敢看那客人,只准备蹲身给太夫人和侯夫人行礼。
太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本来坐着没动弹的马氏便起了身,扶住江氏的手阻拦她行礼:“都说了不必拘礼,你这月份都这般大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侯爷和我还不得心疼得要命?”
江氏便道了一句多谢太夫人夫人抬爱,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抬起眼看那位坐着的客人。
杜夫人的眼睛早就悄无声息地红了,现下正拿着帕子无声地印着眼角避免失态,见幼妹望过来,眼里又隐隐开始积蓄泪光,柔声唤了一句:“……小妹。”
江氏愣愣地望着杜夫人,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以为,长姐定然还在心里头怨恨她不争气,丢了江家和她的脸,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登门拜访——毕竟,她是妾室的家人,若是来侯府见她,还得知会侯夫人,得了人家的允准才能上门。而不是像普通的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们之间走动,下了拜帖,只要不是有仇怨的,都是能入门做客的。
可她年轻时也有怨气,不愿将实情全盘托出让家人为难,又难以忍受长姐的误解,只顾着赌气了。谁又能知,这一气,便是十几二十年不能得见?
进门的时候认出了长姐,还以为她是有事求到了顾家头上,却与她没什么关联,这才迟迟不敢正视。
可对上杜夫人的眼睛时,江氏便知道自己想岔了。
此时,太夫人却笑着开口道:“江氏,你现下月份重了,便先去暖阁歇着,等我与杜夫人说完事,你们姐妹俩再好好聊聊。”
太夫人的话,自然是如同圣旨一般,江氏一听就准备乖乖出去,却听她又笑着补了一句:“安宁丫头,过来给我添些茶。”
添茶这种小事,随便一个下人都能干,却又不像故意搓磨人,让人徒手剥核桃那般使人为难,太夫人这便是有意让晏安宁留下旁听了。
江氏的心便又开始打鼓。
什么样的事,安宁和长姐听得,她却听不得?
担心这事会对安宁不利,从来谨慎本分的人也停下了步子,欲言又止,晏安宁忙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姨母先去吧,一会儿我同大姨母来找您。”
闻言,江氏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旁的马氏不由看得一头雾水。
江姨娘有个姐姐嫁了个翰林出身的官员她是知道的,算起来,这娘家其实比谢家要出息,毕竟能沾得上清流人家的名声,且亦是实权的位置。为此,杜浔刚调回京的时候,她很是忌惮了江姨娘一阵子。
直到她发现,这亲姐妹俩之间竟然没有往来,江氏得宠却银子没有孩子,这才让她慢慢松了那口气。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原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姐妹竟然又在顾家重聚了。瞧着模样,还不是事先商量好的。
太夫人的举动却让她不太明白。
既然是特意让人将江氏叫来的,怎么见了一面又让她出去休息?还把晏安宁留下了……
心里再狐疑,当着婆婆的面马氏也不敢造次,只能装出贤惠安静的模样笑眯眯地等着太夫人发话。
晏安宁亦安安静静地立在太夫人身侧,亲手为她续了茶,太夫人便笑着接过,饮了一口放下。
寒暄了几句,太夫人便将事情引到了正题上。
“……安宁丫头,模样好,性情也好,眼瞧着也大了,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只是晏家的亲长山高水远的,又有些因由在里头,恐怕无暇他顾。江氏和她感情好,可到底如今怀着身子,照顾自己都难周全,我这老太婆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这个亲姨母出出力,将来找好了亲事,让安宁在你们家发嫁,也是一份体面。”
马氏一听,便有些意外地看向慈眉善目的太夫人。
先前瞧顾昀得了圣旨赐婚,要尚公主,晏安宁明显是个烫手山芋,太夫人却硬要将她留在家里,还一副要替她撑腰的样子,甚至还责令侯爷让顾昀去跪祠堂,一颗心全然偏给了外人似的。就是她,还得让出手里那些年轻公子的画像,紧着晏安宁先挑,人家都还没瞧上。
怎么这一会儿,却从外头扒拉来一个多少年没走动过,连情分恐怕都没有多少的姨母,要将晏安宁送到她们家去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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