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塔篱
半个时辰后,高大的孟都统半跪,懊恼垂头。
宛陵霄坐在他面前。他黑影蒙身,身在狼车中。此处为离毕广场的角落,幽僻阗静,正好能把广场上的一切收入眼中。
他正拿着孟都统方才抽出的东西——三枚暗金莲瓣,色泽如新。
听到孟都统的话,宛陵霄未语,只是点头,让他继续。
“霍家相关的一切,无论是遗体,还是宅邸,似乎都经历了浴火涅槃——重新捶打了一番,和新的一模一样。”
“属下只能推出时间,子时,一位官员最后见到霍家人,卯时,他们的遗体便突然出现在广场上。属下审讯了周围的人家,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城内其余各处昨夜可有异静?”
宛陵霄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孟都统却有些懵:“没有,一切照常。”
宛陵霄“唔”了一声,看向手中莲瓣,目光惫懒。
其与那血莲一模一样,的确如孟都统所说,铸材极新,简直就像是为了迎接“拏丝”刚做的。
宛陵霄冷嗤一声。
“少君……属下早知若是站在至高境,便可以撼动或篡改低境人探知的结果,但‘拏丝’……也可以被改么?”
孟都统和宛陵霄曾因各属新旧两派不和。但如今,他早已拜倒轩门,对宛陵霄俯首恭听,现下只想请教。
“自然。”宛陵霄道,“查得太晚了。给了那人时间。”
“那现下……”
“去祭拜霍家罢。”
宛陵霄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并未有任何可惜之情。
孟都统全身一凛。
方才他便注意到,宛陵霄在此处停驻许久,似乎想观察什么。
见宛陵霄踏下狼车,他急忙跟上。
“少君,属下与您同去——”
天色变幻,冷雨再度落下,宛陵霄的背影覆上了一层冷峻的青。
孟都统跟上他时,宛陵霄停下脚步。
“好啊,一介戴罪之身,还敢来这里?!”
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穿破广场,如破笛爬上竿,“怎么?定寒殿为你脱罪了?但你那伎俩糊弄得了少君,可糊弄不了我。”
那声音正来自霍家灵堂所在的圣庙前。孟都统定睛一看,却是吸了口气,回头:“少君,这……”
宛陵霄却只幽幽站着,不急不忙地盯着前方,甚至还抬手理了下狼裘。
只见广场对面,慕槿孤零零地站着。
她头戴两朵雪白的簪花,容貌清丽动人,仿若雨后清泓。
她的手绞在一起,手腕被翡翠手镯衬得白净。
但她紧盯对面,却眼含薄怒,冷冷道:“吕夫人,望您休要再胡搅蛮缠。”
作者有话说:
宛宛现在,的确有点狗(doge)
但他本来也算半只狼啦(狗头)
……
第8章 被欺负的慕姑娘
【十号,这吕夫人……不好对付。你要小心。】
毕离广场的另一端,慕槿冷眼盯着对面的华服女子时,119号亦陷入了纠结与后悔。
如果早知道会遇到吕夫人这个疯子,她一定会改变刚刚的决策。
但119号想到她们回程会经过霍家灵堂所在地——毕离广场,便提出让慕槿前去看看,看是否能得血莲案的蛛丝马迹。
却未想到,哪怕慕槿兜帽面纱遮面,线索未得,先迎来阻碍。
“胡搅蛮缠?!”那一奴仆尖叫道,“好大的胆子,谁许准你这般与夫人说话?!”
慕槿是直接被认出拉出来的。
拉出来她的人姓吕,也来自寒城旧族。
吕夫人,霍夫人的手帕交,和她的丈夫在寒城都臭名昭著。
他们跋扈嚣张,常爱盘剥百姓,经常强令好人家的子女进府为他们取乐,出来却脱了层皮。但因权大势大,无人敢说他们半句。
“夫人,莫气。”吕家主也在,抚了抚吕夫人的后背,“她虽然是定寒殿那位的情人,但从不被重视,这般低贱身份,你因为她生气,不值当。”
“哼,我看到这般只会攀附的菟丝花,就感觉跟撞见蟑螂一样恶心。”吕夫人翻着白眼。她却忘了,当年她也是一介白衣讨了吕家主欢心,才有了如今尊贵。
“让她过来。”吕夫人抬起眼皮,吩咐下人。
“过来!”
听到“菟丝花”三字,慕槿便微白了脸色。
她紧抿嘴唇,但似因顾忌什么,终朝前走了几步,“吕家主,吕夫人,何必口出恶言……我本就无呓桦罪,昨日不过误会,请别再如此。”
119号叹了口气,这般说辞,对吕家人怎么可能有用?
吕夫人,和霍烟的母亲交好。自慕槿来到寒城后,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常年在霍家给慕槿添堵时煽风点火。
但此时,霍家人死了,慕槿却又好好活着——
这吕夫人,恐怕只会口出恶言,身行恶事。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的慕槿姑娘。”
高轿上,吕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慕槿,如同在看一只蝼蚁。果不其然,她把慕槿和霍家比在了一起,“一心为西岭、忠心耿耿的霍家出了这般事,你一个无用的菟丝花却活了下来。”
“怎么?昨日讯事堂事发,你今日好不容易从定寒殿承宠出来,却来到这里,是来炫耀的么?好大的脸!”
“……我不是菟丝花。”慕槿紧咬嘴唇,嘴唇殷红,“也不是来炫耀的。”
“我,我只是……”
吕夫人却斜睨慕槿,轻慢一哼。
她本就心情不好。昨日霍家事发,她根本就不想出门。但丈夫说着五族关系利害,非拉着她出来,让她见那骇人场景。
此时看着慕槿,吕夫人只觉一口闷气有了出口。
寒城,贵就是贵,贱就是贱。
或许霍家就是碰多了低贱的人物,才沾染了那晦气——
吕夫人再次抬起眼皮,皮笑肉不笑:“你难道还以为你是圣女不成?你分明是迷惑了少君,便又来污来霍家的灵堂。”
她的话如刺骨头的风,慕槿的脸愈发苍白。
吕夫人:“依我看,今日我便再次祈求天审,来判断你到底有罪无罪。”
她此话一说,四下掀起轩然大波。
天审,是西岭最原始的审问方法之一——祈求繁阴古神天罚,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罪。
但这种审问法子,早被摒弃了。只因为说是审判,实际上就是道貌岸然的私刑:
经历天审的人,需要被当众火烧手指、河水淹头、黄土掩身,如果火不烧、水不流、土自走,那便无罪。
虽然送不了命,但羞辱性极强。
吕夫人出生旧族,便常年用特权以用此般刑罚取乐。因取乐对象一向身份不高,便也只能任她施为。
至于慕槿……一个被忽视的情人,吕夫人根本不怕,大不了过后帮此女治治,让旁人看不出形迹就好。
吕夫人觑着慕槿。
她丈夫吕家主也眯起眼睛,抚摸板指,似坐在主宰位的帝王,等着看好戏。
扈从围向了慕槿。
重重黑影落下,慕槿道:“你们不可以如此!”
却没人理她,她脸色愈发煞白。
“——谁、敢。”
却听一道阴沉的喝斥穿透广场。
此声乍如寒箭,巨如钟磬,刺穿人群,徒留一地砭人肌骨的寒气。
吕夫人瞪眼,回头一看,只见孟统领高坐黑马,一愣。
“孟统领,您怎么来了?”
孟家,如今算是五族之首。吕夫人不想得罪,却也想不通对方为何管这桩闲事。
“孟统领,您怎么来了?我和夫君不过在此寻些玩乐,您又何必……”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直勾勾地望向前方,脸色猛然煞白。
只见孟统领让位,一个人影出现。
宛陵霄。
他背负巨剑闲邪,全身攀影,暮色在他颀长的身子上镀了层血色,亦在雪白的长砖上拉出长长的影。
他身旁是只黄泉狼,猩红的眼冷瑟。
吕家主本闭目待好戏,此时睁眼,脸色剧变,忙拉着夫人跪下,高呼:
“少君!”
呼声此起彼伏,人群皆跪。
白旗下,慕槿立在宛陵霄对面,抿唇,也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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