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塔篱
……
阴风吹拂,驿院沉入一派压抑的寂静。只见外部,一众身着青袍的修士把驿院围得如水桶般牢固。
内部,也站了官衙之人。
慕槿和宛陵霄一出去,便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孟俦。
其立于堂中,八尺昂藏,气轩眉宇,手戴红豆,腰上悬刀。
那正是一把六尺宝刀。刀细却寒,上面缀满了宝珠,都为无上极品。
他一双眼眸也似含寒波,看见他们,双目眯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朋友。
“金虞、金楚。”孟俦幽幽念出了他们的化名,“白副使的朋友,叨扰了。我叫孟俦,溪成郡执巡铺佥事。”
慕槿默默看向这位孟俦。
她从未与他见过,但早听说过他。
南卿北孟,他和卿澜兮齐名,是如今繁阳势力下的两大公子。
实力……为二品。
然而,他虽名声大,她却不喜欢此人。
……因为其做派,似乎过于随性,过于无礼,过于张狂。
宛陵霄目光渗着天然的寒意,也回了礼:“孟俦公子,久闻大名。不曾想可见公子。不知来此处,有何贵干?”
孟俦微笑,却未正面作答:“溪成郡,近日发生悬案,但个中细节,由官衙掌握,便不好与诸位说明。”
他顿了顿,“不过,诸位为外来者,现下也须受一番盘查。我来负责。但放心,你们既是白家保的人,我也不打算怎么样,只不过走个过场,不必担心。”
他招了招手,身后的下属随即端来了十数镶金带玉的礼盒,递给了一旁在看的白家掌事。对方张惶地收下了。
慕槿眉头微微一动。
传闻中这孟俦天不怕地不怕,此时竟似乎是碍于白家的人情,没有上来就对他们来硬的。
但她猜测,这孟俦十有八九是想找到破绽、抓到名头后,再发难。所以她并未感到轻松。
孟俦微笑、礼貌地问:“请问诸位,四日前,即四月二十九,日沉酉时,在何处?”
这正是陈家被献祭的那日。
宛陵霄道:“我们当日初到溪成郡,入住驿院后,我便陪我这喜欢热闹的妹妹去了西市,采买了衣物特产。随后便歇在驿院,与白家掌事吃了酒。”
这是早编好和安排好的,有了认证。
孟俦听着点头,只又随意地问了几句。
慕槿凝眉。
她发现,这孟俦和宛陵霄审讯时的缜密全然不同,完全是在东拉西扯,根本不像用了心的模样。
但稍一凝神,她却看见孟俦的头上出现了一团如灵魄般的黑影。其攀在他头上,如看不出形状的妖物,尾端也挂了一颗红豆。但她作为一品,竟判断不出这是什么,而看大部分人反应,也未发现。
……这到底如何回事?
“劳烦阁下摘了手套。”
孟俦倏然道。
慕槿心一跳,咯噔一声,遂抬起了头。
只见孟俦问着问着,倏然目光如电般射向了宛陵霄戴着手套的手。
宛陵霄在其对面坐着,也一顿。火烛映出的阴影染上了侧脸。
他默了瞬,道:“为何?孟公子,您有所不知,我手部有陈伤,不便见人现丑。”
孟俦却摇头:“那更要让我看看。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人,善治手。”
慕槿:“…………”
她紧张地捏手。
坏了。
宛陵霄此时的手上,还有陈伤,怎么可以取下手套?但如果不取下……怎么应付孟俦?怎么不让人起疑?
慕槿呼吸停住,咬唇,只想时间过得慢点,好想对策。
而宛陵霄和孟俦对立,一道影亦划在他们之间。
孟俦的眼逐渐便冷,手也放上了刀。
宛陵霄却道:“好。”
他取下了手套。
只见一双手出现。
其无名指却扭曲,明显受过重创,未恢复。除此外,手背上还有狰狞的陈伤,却看得出出处——中荒妖物。
慕槿一看,悄然倒吸一口凉气。
宛陵霄竟是用了“献长生”掩盖。
他把过去的陈伤移到现在,来应付方才的说辞。
而看到这伤,慕槿抿唇,手悄然绞起。
孟俦看到此伤,也吃惊地抬了抬眼:“当真重啊。”
宛陵霄道:“孟公子可看好了?”
孟俦:“看好了。”
宛陵霄“嗯”了声,便要戴回手套。
手套却倏然被牢牢按住。
正是孟俦。
他抬眸,孟俦正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的手,感慨:“等等。是看好了,但没看完。”
宛陵霄:“……”
他眼中再次渗入寒意,但被压下。
孟俦笑吟吟地解释:“我说了,我擅长治手,不过不是我本人。我家,有行荒最出色的医师。既然都是自己人,我立刻唤人来,你且等等。”
说罢,他当真喊人去请了医师。
慕槿却咬牙,她怎么看不出这孟俦是在磨时间?
他似乎在怀疑宛陵霄某处有问题,却在磨和逼。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好了。】119也一直在看,此时在交流域中道,【宛陵霄现下的状态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慕槿语气焦急地问:【怎么说?】
119:【宛陵霄……他此时本就被那未知之力重伤,还未恢复。而这孟俦是二品,宛陵霄要在这种状态下长久施展完全不被孟俦察觉的“献长生”是耗力极大的。这这并不能维持过久,再等下去,他的伤就会出现了。】
【还能撑多久?】
【我看,两炷香……半个时辰左右。】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变数实在太多。
而慕槿实在不想让这孟俦搅了局。
她好不容易迎来如此好的时机斗谷家,运气好,孟家这些大族也能倒。若宛陵霄留不下来,她的局怎么推进?
她看了眼十一号,其也光影晃动。
识海里,慕槿咬了咬牙,随即作出了鼓足勇气的模样抬眸。
她面露坚韧,语气坚定:【我要来帮宛陵霄。】
……
中堂间,阴苍苍的影罩下,宛陵霄和孟俦继续对峙。
孟俦果然寻来了医师,表示要悉心地照看着宛陵霄手上的伤。
而对方说是赏赐,但围得水泄不通的修士依旧未撤,此时的看伤可谓命令。
这种情况下,不少知情的人都出了把冷汗,宛陵霄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多谢孟公子。”他淡声道。
“不要客气,金公子。”
孟俦则支颐,还笑吟吟地看着。
宛陵霄却倏然一顿。
如果说,他之前的表现毫无破绽,此时脸上他第一次出现裂缝,却被他立刻掩住了。
一阵幽香袅袅袭来。
只见一位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了孟俦面前,行了一礼。
正是慕槿。
她身着白裙,面掩薄纱,露出了一双杏目,气质如水,温婉柔和。
她柔声道:“孟公子。”
她声如莺语啁啾,如裹了蜜,如浸了细流,寻常男人听到,都少有不沉醉。
孟俦却朝后一避,警惕地扫了她一眼:“你是金楚?”
“是。”慕槿恭敬地道,“多谢孟公子肯为哥哥治伤。”
她顿了顿,再次行礼,“我有一事,拿不准主意,想向公子私下禀告,不知可允?”
孟俦皱眉启唇,然而声音还未出。
却听一声冷喝:“‘金楚’,有什么你非要背着我邀请孟公子,不在此处说,非要私下交谈?依我看,不必私下,你现下就说。”
说话的正是宛陵霄,他声音中如含了浸雪的刀。
慕槿抬眸,与宛陵霄四目以对,他目光也极冷,她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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