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两方都是一怔,在这条回廊转角处对视,贵妃身后的侍女们眼见得紧张起来,微微上前一步,试图把贵妃挡在身后。许疏楼知道自己在她们眼中,是许氏那个凶名在外的公主,一个危险人物。
贵妃开口示意侍女们:“退下。”
许疏楼笑了笑,寒暄道:“今日婚宴上的那道百合酥不错。”
贵妃也笑了起来:“那是雅儿幼时最喜欢的菜式。”
许疏楼点了点头:“宫廷手艺,果然不错。”
随口寒暄过这一句,她便在回廊上与贵妃擦肩而过,她察觉到后者在驻足凝望着她的背影,但她没有停留。
“娘娘。”侍女轻声叫道。
在许疏楼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后,贵妃才收回了视线:“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是呢,”只有亲信的侍女敢接这话,“看着没什么血腥气,也不怎么苦大仇深。”
贵妃摇了摇头:“也看不出什么娇养出来的公主痕迹了,洒洒脱脱的,倒像个侠女。”
“娘娘这到底是欣赏她还是讨厌她?”
“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贵妃语气平淡,“如果是我的敌人,我会觉得很可怕,如果是我的女儿,我会心疼她,但她于本宫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熟悉她的侍女知道这只是一句感叹,不需要再接话,只沉默地扶着贵妃的手,慢慢沿着回廊离开。
———
许疏楼远远看到白柔霜在和陆北辰说着什么,便即驻足,等着二人分开,才踱步到师妹身边。
“说了什么?”
“陆师兄突然来找我聊我们曾经的事,我说我以前是真的喜欢过他,还有点崇拜他,甚至曾觉得他是个光风霁月的修士……结果他听到这四个字,突然神色很复杂,说了句谢谢我,就匆匆离开了,”白柔霜皱了皱鼻子,说笑道,“我都没得及说我现在已经觉得他是个花心滥情的修士了。”
许疏楼笑了起来,其实就算在另一方世界里,白柔霜也只看到了陆北辰的多情和后院女子的悲哀,尚未真正见识到那些黑暗面。
许疏楼也并不准备讲给她听。
两人沿着花园小路踱步,白柔霜突然指了指一旁的建筑:“师姐,你看那像不像另一方世界里的屋子?我还住过的。”
“这是凌霄门灵寂谷,曾经属于卫玄道的地盘,”许疏楼早就发现了,“本来就是同一个地方。”
“这样啊,”白柔霜小声感叹了一句,又问道,“师姐,你还要用你那链戒去看看那边吗?”
许疏楼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而且,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略微黯淡了的链戒,结合另一个许疏楼临别前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许疏楼摇头:“不知道。”
“要不,去合欢宗那边走走?”白柔霜小声提议,“我想去看看现实里的洛浮生。”
许疏楼了然地点点头:“好啊,我先递个帖子,说我们要前往拜访。”
“嗯!”
两人与江颜作别,径自前往合欢宗的方向,许疏楼去递了拜帖,又带着师妹先去附近的无霜城逛逛。
她在这里其实没什么太美好的回忆,中了情蛊,遇见了入魔的张白鹤师叔……
两人走过长街,这里似乎比十余年前来时要热闹些,街边高大的建筑也更多些。
一家名为“状元楼”的茶楼映入眼帘,白柔霜回忆了一下:“上次来似乎还没有。”
许疏楼抬头望了望:“大概是纪念无霜城考出去的唯一一位状元郎的。”
“对了,就是你认识的那位书生?如今的御史中丞?”
许疏楼含笑点了点头。
“进去看看?”
“好。”
两人举步入内,有小二殷勤地引她们去了二楼雅座,等着上菜的工夫,白柔霜推窗望去:“欸,对面那不是云水阁吗?”
云水阁,无霜城里最高的一栋建筑,当年范阳和范芷就在那里伏击了许疏楼,给她种下了情蛊。
许疏楼抬眼看去:“确实是云水阁,现在改名字了吗?”
有小二给她们端上热茶,闻言便接话道:“都改了十几年了,现在叫‘仙人剑’,难为姑娘年纪轻轻,还记得它以前的名字。”
“仙人剑?”
小二笑道:“对面那酒楼搞的噱头,若想知道个中缘由,姑娘待会儿去一看便知。”
两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用了些清茶和茶点后,便动身前往湖对面的云水阁。
听闻来意,便有人为她们指了路:“最顶层。”
二人拾阶而上,到了地方,许疏楼脚步一顿。
当年她杀范阳的那一剑钉破了墙面,又被她召了回去,如今云水阁却没有修复这处墙壁,仍原原本本地保留着那道剑痕,甚至还铸了一把尺寸刚好的铁剑塞在其中,做成了一个景点。
许疏楼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可保留的?”
一旁的小二听了却不怎么高兴:“客官,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外地人,不知其中典故罢了。”
听到“典故”两个字,白柔霜支起耳朵,经过魔界一游,她对这个词有点恐慌,生怕小二双唇一碰,就来一个魔族那种“随机挑选个儿女食其脑花”一类的典故。
“什么典故?”许疏楼心下好笑,那一剑明明就是她射出去杀人的,不知这些年间被编造出了什么故事。
然后两人就坐下来听了一段爱恨纠葛的离谱故事,许疏楼当初击杀的明明是范阳,却被传成了女子千里追杀负心汉,然后这负心汉还兼职绑匪,身后有一个团伙,那一日正绑了个小女孩意图不轨,正巧被女子撞破救下。
这故事传了十多年,其间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添改。
白柔霜听了这曲折离奇的故事,张了张口:“如果那小女孩指的是当初被绑走的洛浮生,好像也微妙得有些符合……”
许疏楼白了她一眼,问小二道:“这就是仙人剑的由来?”
如果只是这样一个故事的话,似乎并不值得一间酒楼为它更名。
“我还没说完呢,”小二道,“仙人剑,是指十几年前,那仙人杀人时击出的一剑,其力道刚劲,贯穿外墙,却未使楼体塌陷,更未尝造成一人伤亡,姑娘你可知其中缘故?”
“……”
得不到回应,小二却也神秘兮兮地说了下去:“因为那仙人杀人前,先用灵力护住了这座楼,本楼正是为此更名,取意‘仙人剑,怜苍生’。”
“……”
故事离谱,结尾却搞了个升华。
两人一时都是沉默,不知如何评价。
小二见这故事将二人震住了,这才乐呵呵地走开了。
许疏楼踱步到墙边,这里开了一道门,外面有一个不大的观景台,站在台上,便能望到湖景,她这才注意到,湖心的石雕不知何时也被替换成一柄剑的雕刻。游人站在这里,便能把墙上的铁剑与湖心的石剑尽收眼底,再加上对面与这座仙人剑遥遥相对的状元楼,此时下了微雨,立足此处,遥望烟雨楼台,倒也的确算得上一处胜景了。
白柔霜站在她身边,抬手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雨水:“状元楼和仙人剑,一个是为他取名,一个是为你更名,一人一仙,两座楼阁遥遥相望,你们两个倒真有些古怪的缘分。”
“……”
第142章
宗女浮生
烟雨蒙蒙之中,对面的状元楼看起来越发像一幅水墨画,湖边的柳树垂下柔软的枝条,在雨幕下随着雨点颤动,湖上有人泛舟,那艄公划船的动作很慢,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下宁静。
听到师妹的话,许疏楼笑了起来,抬手接住空中飞来的一只金色合欢鸟,取出帕子给它仔细擦了擦身上沾染的雨水,才从它的腿上解下一封字条来。
许疏楼展开字条:“合欢宗已经收到了拜帖,随时欢迎我们前往拜访。”
白柔霜戳了戳合欢鸟,这种鸟儿体型很小,还没有一个巴掌大,生得乖巧可爱,外表十分讨喜。
鸟儿蹦跶了两下,作势要飞走,被许疏楼拦下:“下雨了,我们待会儿顺路带你回去吧。”
合欢鸟就蹭了蹭她的手心,表示同意,还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旁桌的果子,示意自己要吃那个。
白柔霜嘴角一抽:“你还真是不客气。”
许疏楼笑了笑,好脾气地向小二点了果子,坐下来掰碎了一点点喂给它,金色小鸟儿将屁股对着白柔霜,在许疏楼手心里一啄一啄。
吃饱了,就飞到她的肩上,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睡着了。
许疏楼怕它摔下去,把它捧下来,托在手心里,才对师妹道:“我们出发吧。”
白柔霜点点头,两人撑伞步行离开,没有御剑飞行,生怕仙人剑的老板再据此编造出什么离奇故事。
想进入合欢宗,要潜入山里一座很大的湖,在许疏楼踏入湖水前,金色小鸟儿及时醒来,不肯再与她们同甘共苦,自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白柔霜质疑,“它装睡的吧?”
许疏楼笑着摇摇头,纵身跳了下去,循着记忆,潜游了很远,才见到微光。待出得水来,早有合欢宗修者等在湖边迎接她们,其中便包括了宗女洛浮生。
十余年不见,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举手投足间,已有了惑人的风华。
虽早有准备,但看到她这张出落得与另一方世界一般无二的面孔,白柔霜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许姐姐,白姐姐,你们两个真是风采一如往昔。”洛浮生向二人问好,那金色小鸟儿飞得远比二人快,此时已经落在她的肩头了。
“洛宗女……”许疏楼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在舌尖滚了一滚,已经意识到不对,看着她的服色,心下微微一叹,“现在,该叫一声洛宗主了。”
洛浮生点了点头。
白柔霜怔了怔:“可是,这种事……我们怎么会没有听到消息?”
合欢宗功法觊觎者众,宗主易位,由镇守宗门的洛红棠换成洛浮生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会在修界未掀起丝毫波澜?
“母亲她……过世了,临终前,嘱咐我们秘不发丧,”洛浮生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悲痛,“她还要用她的余威庇护我们合欢宗。”
“……”原来如此,白柔霜心下泛起一丝敬意,又混杂着一点难过,她其实与已故宗主洛红棠并不熟悉,只是十几年前在合欢宗盘桓了些时日,在这里学会了御剑飞行。可这样随意转身一别,毫无防备间,却被告知那即是永诀,这感觉着实令人难受。
许疏楼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似的,抬手握了握她的肩。
“按理合欢宗此时是不该让外人进来的,”洛浮生继续道,“但许姐姐你毕竟救过我的命。”
许疏楼郑重道:“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今日所见所闻。”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快进来吧,”洛浮生引她二人入内,“听说你们要来拜访,我是很高兴的,说来古怪,我前阵子还梦到你们二人了呢。”
许疏楼脚步顿了顿:“梦到了什么?”
“不知道,醒来后什么情节都记不清了,”洛浮生摇头,“只记得惊醒那一刻,心下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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