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74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皇帝仿佛没听到众人的呼求,逡巡踱步后再次站下,胡百川在旁轻咳一声扫了扫拂尘,下面的人心领神会全部收声。

  “你们啊……眼下才知道着急,早又去做什么了?”皇帝重重的叹气恨不得天章殿外都能听见,“孩子长到这样大,好些个儿郎子弟明年也该入仕了,却仍是未得蒙教般不驯,你们是他们的长辈和父兄,这便是你们的责任了。”

  此话很重,好些人面子上挂不过去,已有羞惭者落泪,更多的则是恐惧。

  然而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但朕也知道,你们为官勤恳得力,做事都是兢兢业业,为朕可以说尽忠,为国可以说尽职,心中公事总是排在私事前头,误了自家孩子的关切管教。可若是因此疏忽家人,那朕才是使你们如此劳碌辛苦首尾不顾的人,这件事朕亦有过错啊……”

  这几年不只是自己的功力见长,皇帝的演技也是与时间成正比例增长,卓思衡心中惊叹只想鼓掌,自己的戏台总算没有百搭。

  众人高呼圣上切勿如此自责,又都说是自己的罪过,皇帝摆手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他仿佛深受打击,整个人都颓丧为难,声音沉出了一种莫名悲苦的哭腔来:“朕原本以为此次春坛能惠沐天下,却不料自己身边才最需德化,惭愧,真是惭愧至极……”

  下面的人见皇帝并未严加斥责,只是一味自伤,此时心里都有些松动,听闻方才这句话,许多人立刻表态,愿意让孩子参加春坛全程讲学,好好学认真听,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将来也会督促孩子在国子监必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会犯下这样的大过。

  皇帝立刻扶起最近的一位老臣,那人是来替自己孙子跪罪的,已是须发斑白,皇帝眼含热泪,老臣亦是泣不成声,二人相携相扶,皇帝哀道:“朕还希望将来你们的孩子也能如同你们一般辅佐朕和朕的儿子,不辜负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啊……”

  卓思衡心想,这时候是不是该去抱着皇上的大腿哭才算合格群演?他正想得间歇,已然有人扑过去连连叩头,扯住龙袍下摆不住嚎啕,卖力的样子令卓思衡感叹其敬业程度。

  于是,皇帝便表示,那些打架伤人的,关在大理寺几天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些人的亲长,也要上表请罪,再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其余虽是闹事,却没伤人只是参与的,就自己领回家去好好教育,亲长有官职在身的罚俸三月。

  卓思衡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准备好疲倦无奈的声线,在众人表示圣上贤名宽怀有慈悲之心后,声情并茂背诵自己准备好的台词:“皇上,臣身为国子监司业,不能为国事分忧,致使如此乱象,罪责深重,自请罚俸去职。”

  姜文瑞也表示此事自己也有不可忽略的过错,希望能得到和卓司业同样的惩罚。

  许多人早就看到这俩人在这里跪着,有人觉得他们没有管好孩子心中气恼,也有通情理的觉得人家也是受了连累,此时两方听到这话,也都哀叹做官真难,个别有怨怼的也是心服口服,心想他们两个也算垫了背。

  皇帝沉吟片刻,扶起二人道:“你们是为朕整顿学政,朕选忠厚之人若尔等,是为感化,谁知弄巧成拙,却要你们不知所措,朕也有朕的过错,你们无需如此,此事错不在尔等。”

  “皇上,为臣需正身,臣若不能责己,今后如何督促国子监学生改过?还请皇上成全臣为师之业。”卓思衡觉得,皇帝要是最佳男主角,自己拿个最佳男配也不算委屈,毕竟眼泪真的要出来了,情绪相当的到位。

  他这样说,皇帝便也叹着气应允,又拉着卓思衡感叹他身负重则,定要砥砺前行为治下学子做出表率,春坛的事也务必尽心。

  于是结局皆大欢喜,卓思衡用自己三个月工资换皇帝做了回不是恶人的恶人,给了自己的重要打击对象一个致命下马威。

  而卓思衡回家后才得知,中京府府尹苏谷梁动作之快令人咋舌,他已然上表,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卓司业整顿学政的工作,给国子监拨过去几名得力差役,若再遇到此类事件,定能轻松化解。

  “哥哥之前去见他,商议的便是此事么?”卓慧衡看到佟师沛传来的消息后,忍不住好奇追问卓思衡,“那今日为何哥哥不主动在官家面前提及,这样不是显得你未雨绸缪更有先见之明么?”

  卓思衡正在用慧衡拿来的药油涂抹淤青的膝盖,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笑道:“阿慧,你说好处如果有两份,你却两份都占了没给别人分点甜头,旁人会尽心竭力助你成事么?”

  卓慧衡细细思考哥哥的话,聪敏如她,立即恍然大悟道:“哥哥是故意留着让苏府尹主动提及,要他在皇帝面前出些风头,显示些公义尽责之心,但最终好处还是哥哥的。而苏府尹知道哥哥的意思,定然也不会多有为难,说不定今后还多有协助,尤其是春坛期间,国子监和中京府多有相交处,他能行个方便岂不省去哥哥很多劳心?”

  卓思衡抬头朝妹妹笑笑说道:“‘小惠未遍,民弗从也’这句话换到官场也是适用的。不过也不是谁都值得这样惠及,苏大人是三朝元老,执掌中京府多年未曾有过错漏,可见为官之德行与才能皆是一流,与这样的人合作互惠当然是好,若是要小人尝到甜头,只会今后更变本加厉索要无度。”

  “可是那些纨绔子弟,真的会因为这次的下马威老实么?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虽然圣上威压自是雷霆万钧,可怕是几个月春坛过后,这些人又给哥哥捣乱。”

  卓慧衡边说边用药油浸透柔软的亚麻布,卓思衡让她坐下,自己接过药布说道:“这只是个警告,其实有些学生未必就是无可救药,环境使然罢了,我来是整顿学政,惩罚从不是目的,能救一个是一个,有气性和良心的孩子见到父母亲长为他这样奔波受罪,心中焉能不痛?若为此痛改前非,虽是一剂猛药,但药到病除,我的功夫也没白费。至于药石无医那一类,再怎么整饬也不能如何,只要不影响旁人和我的计划,他所派生的祸患也是自家领受,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卓慧衡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说道:“能借此事长进,也算善莫大焉,可就怕有些人因此记恨上哥哥,暗中使坏。”

  “没事,大部分都还得谢谢我才是。”卓思衡本是笑着,可沾了药油的亚麻布碰上肿胀的膝盖,顿时疼得他蹙眉咬牙。

  看着哥哥已经肿起的膝盖,慧衡虽是觉得此役赢得漂亮,却还是忍不住心疼道:“做官真是难啊……”

  “做官也有简单的做法,但爹不是这样教我的。”卓思衡从疼痛中缓过来,引着手里的亚麻布一圈圈轻柔缠绕,声音仿佛比动作更轻,“若没有底线,也不配担起这份责任。”

  ……

  二月最后的一天,风波过去后,国子监太学正式迎堂入读的日子终于到了。

  卓思衡觉得这样称呼开学仪式过于繁琐,但据说是太祖起的说法,他当然不敢改了,只好按照这个说法叫下去。

  姜文瑞的职务其实就是国子监的校长,开学仪式的演讲本来该他主持,但因卓思衡身上有了直学士的头衔,又是圣上加赐的治学官,于是便换成看起来年纪和学生们差不多的卓思衡于大成至圣先师庙前率领众人焚香。

  今天,所有学生都老老实按照国子监的全部要求到场,可怜有些人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都没消,最惨的一个学生是被抬着进来的,让人看了可气可笑。总之都是吃了苦头,卓思衡自上而下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见卓悉衡站在最后,显得很是老实。

  再看前面那些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臭小子,卓思衡顿时觉得自己家的弟弟真是好啊……怎么看怎么省心。

  强调一遍规章,再说一次注意事项,卓思衡额外加重语气强调:“不可以三五随从聚众闹事,违者移交中京府府衙严办。”然后他很满意地看着一群学生战战兢兢偷偷去看站在门两侧的壮硕持棍衙役,这二位是苏府尹专门派来的得力干将,据说人人抓过流窜作案的恶贼与江洋大盗,而且是恶贯满盈无需刑部秋后问斩直接当场处决严办的那种。

  除去此二人,还有几位额外增派负责国子监周围安全的巡役,也都各个威武逼人,让人看了便不敢造次。

  “春坛盛事想必诸位早有耳闻。”卓思衡板着脸时也是足够严肃的,“各地学贯古今的名师鸿儒不日即将陆续抵达,各州私学书院亦选贤举能,将德才兼备的学子一同遣派,他们将与你们一道在春坛期间于国子监读书进学。自然了,你们也要同他们一起共听讲学,并将每次所听所感得录为文章,交由授师品评。承蒙圣恩,各个佳作将可辑录成册以昭彰盛世之德。选不上也无须气馁,毕竟可以得到大家点评,也不虚笔墨。但是,如果不交……”

  卓思衡的停顿很有技巧,学子们的呼吸都跟着他的断句凝滞住,眼珠目不转睛不敢离开卓司业那张面带温和笑容却比不笑更恐怖的脸。

  “如果不交,也并不能怎么样。”

  大家松了口气。

  “每次开坛讲学,都会设有国子监生员专用的签到簿册,上交文章亦然。这两本簿册最后都会呈至圣上面观,我确实是没有处置各位的意思,但圣意如何,也不是我能探知,诸位好自为之。”

  大家重新开始窒息。

  “哦对了,你们其中也有人会被圣上抽选入宫参加经筵。”

  大家的面目开始逐渐扭曲。

  “被选中的人你们的父兄也有可能一并得沐天恩,同去同享。”

  从表情来看,已经有人想死了。

  “这是无上的荣光,天赐的恩典,诸位还要好好珍惜哦。圣上也会御观经筵后你们的文章。”

  想死的人越来越多。

  “还会同你们的家人一道品评,来参看你们是否有学到经筵上授师们分享的智慧与学识。”

  卓悉衡第一次见到这样残忍恐怖的哥哥,他能听到自己周围一阵又一阵无助的倒吸冷气之声,看来等到同窗知晓他的身份,大概根本不会报复他,而是会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敢招惹。

  “总之,类似的机会还有很多,求学之路道阻且长,我身为司业会一直陪伴大家走过人生中这段难忘旅程的。”

  卓思衡为自己的讲话做了完美的收尾,然而整个院子的国子监学生们都已是傻傻站在那里,看着人是活得,可眼珠都转不动了。

  他本想再说两句准备好的“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一类劝学良言,可看着这些被吓傻的孩子的表情,心想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了?可脑海里顿时出现天章殿外的景象,他又提醒自己,有时请务必狠下心来才能做成事情。

  只是到底于心不忍。

  卓思衡没有马上吩咐他们去上课,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那日我和诸位的亲长一同跪在天章殿前……”

  学生们听闻此言恍若隔世,自恐惧中回身,有些面露惭色,有些羞愧难当,也有不知所措和故作镇定的,放眼望去当真是人之百态。

  可他们都看着卓思衡,第一次对他口中说出的话有了想听下去的感觉。

  “当天归家后,我双膝时至今日仍是肿痛难行。诸位,我今年二十有八,不知诸位亲长年纪多少,如今膝盖怎样?”他转过身去,最后说道,“让家人能安心少忧,这便是你们的第一课了。”

  众人皆是沉默。

  ……

  他们跌宕起伏的心还没有受到今日真正的考验。

  学子们拖着虽只是听了一会儿讲话却好比挨了一顿毒打般的疲惫身体,行尸走肉般挪进讲堂,然而等候他们的不是松弛的课堂氛围,而是手捧试题面带微笑的堂师。

  “司业大人说,此乃摸底考试。”

  一些心理素质差的学生,当场哭出声来……

  卓悉衡扪心自问,他是从据说规矩最严苛的私学熊崖书院出来的,但就连旧日学堂严苛古板的氛围都比眼下国子监要活泼松弛好多。

  他将试卷上交后穿行于太学内,看到的仿佛都是行尸走肉没有活人,偶尔健步如飞面露红光精神矍铄的,都是老师……

  晚上回到家中,卓思衡当然还是要办公晚归,随着春坛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回家的时辰也越来越晚,家中只有两个姐姐和他一同吃完饭。

  看弟弟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慧衡吃过饭后问道:“弟弟,怎么了?在国子监读书遇到什么不方便和大哥说的难事了么?那就告诉姐姐。”

  “难道有人因为你是大哥的弟弟所以欺负你里?”慈衡听完重重撂下碗筷,仿佛下一步就要撸起袖子了。

  卓悉衡只是摇摇头,犹豫后开口道:“二姐,三姐,你们有没有想过,哥哥在外面的样子,和我们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慈衡跟着卓思衡外任过五年,她最清楚不过,“哥哥在外面可凶了!”

  卓悉衡愣住了。

  “他会骂人!”慈衡紧接着说道,“会砸东西拍桌子,会冷笑会发火,外面的人好多都是怕他的。”

  慧衡倒是低头笑笑,这对于她来说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今日头次见识到大哥另一面的卓悉衡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他很快就能见到他大哥的第三面了。

  ……

  三月初三,春坛吉日。

  在卓思衡的主持下,尹松善在国子监完成此次春坛的第一次讲学,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除去国子监的学生与帝京的士子,各处慕名而来的求学之辈都纷至沓来,将太学最大的集贤堂挤得人满为患。姜文瑞不得不临时吩咐人将堂门窗全部洞开,再在廊道间铺上席子。

  尹松善讲至一半,发现好些学子只能远远于窗外廊下求听,他便自蒲团上起身,漫步走出讲堂,行至院内席地而坐,在天地之间播授学识,诸多外州奔波千里入京慕名而来的学子见此,无不涕零。

  此事入了皇帝的耳中,据说他感怀落泪,一是敬叹尹先生的大德与仁心,二是感慨求学者求道之艰难。于是,圣上下旨,赐国子监白银五千两,为听学士子传餐与列席之用,再将赐尹松善先生一方亲刻小章,上有四字:贤望德达。

  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第115章

  陆恢从京郊洗石寺一路入城,见到了从未曾见闻过的繁盛景象。

  牛车驴车相连在阡陌道路之间,道边乡野市集热闹非凡,行商旅客络绎不绝,更有赶路者风尘仆仆,只在道边里堠下坐着喝完挑担卖得便宜茶水,紧接着立刻上路,赶着入城。

  陆恢心思细腻善于观察,他一路走一路看,发现在几处乡间与帝京所通的必经之路上,生意最好的当属邸店茶肆,其中最多的便是蜂拥而至的读书人。

  宏论谈弈者遍布沿途茶舍酒肆,他们大多都是各地穷苦书生士子,仅仅路费盘缠就足以致使其处于身无分文的窘境,只好为节省用度暂居在城外落脚,每日奔波数里入城恭听名师大家讲学。

  卓大人主理的这次春坛果然是开先河之盛事。

  但陆恢并未有幸见到前几日春坛盛事最初那几件人人称道的事,自打入京,他就被卓思衡罚去洗石寺思过,即使卓思衡选择接受他的个人选择,但仍要他反省一下自己冲动行径可能造成的后果。陆恢去信三五次,表示自己已经反省完毕,可卓思衡的回信都是言简意赅,让他继续再好好想想。

  陆恢无奈,只能继续窝在寺内后山禅房,偶尔帮僧人挑水浇园,偶尔翻翻闲书。最后他实在是待不住,干脆偷偷跑出来,想溜进国子监听听讲学,看看到底春坛有多盛大。

  没到国子监前,他就在沿途听说了今日讲学的座师名叫樊引,前两天入宫为圣上主持经筵,是眼下全帝京最受追捧的贤望大家,国子监门口早就排起长队,都是来听他讲论自己所校注新编的《三班文集》同《汉书》掌故。

  陆恢抵达时,国子监已是告知内里再没位置了,让门前拥堵之人早些散去,抱怨之声四起,却也没得办法,众人只能悻悻离去。陆恢只叹自己消息闭塞,想来凑个热闹也凑不上,正转头想走,余光却看见一人鬼鬼祟祟攀扯住一个也是满脸失望的书生,不知说了什么,书生满面鄙夷,甩手便走。鬼祟之人无奈,只能继续寻觅,眼神却正好对上陆恢的目光,人立刻凑了上来。

  “小哥,是想听樊先生的讲学吗?”

  “是又如何?”

  “外人往里进不容易,可若是国子监太学的学生,只要带着凭证就可入内,我这刚好有一块生员腰牌,也不要银子,就是得麻烦你去听完写篇文章给我。”那人自袖口里遮遮掩掩露出一块木牌一角,陆恢见到上面有官印的刻角便知是真的,他心想难道有人敢在卓大人治下弄这些门道?

  出于好奇和想调查真相,他便接话道:“也不是不行,我此行入京就是奔着樊先生而来,可你贸然这样说,我也不知你底细,若是用我的文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毁去我的清誉,那以后我如何在士林立足?不可,你还是另寻他人吧。”说完便作势要走。

  那人四下看去,也没什么人可问了,仿佛将陆恢当做最后一根稻草,拉住他袖子苦求道:“你们读书人不是都很仁义的吗?实话实说,我也是不得已才替我家少爷来找人代听……少爷他昨天挨了老爷一顿板子,今天是来不了才非得找人代笔的。”

  “不来便不来,为何找人代写文章?”陆恢不解。

  “你是不知道,眼下国子监来了个姓卓的新司业,简直是阎王手段夜叉心肠,那叫一个满肚子坏水,他非要国子监的学生三次讲学至少听一次,每听一次交次观感文章还得言之有义什么的,总之要求一大堆,我们家少爷从前哪认真读过书,一共听了三场,每次都快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进去,交上的文章又不行,被打回来重写,偏偏他文章不行,返回来给少爷自己就是了,那个姓卓的,跟中京府尹借来好些寻常跑腿的小吏,专送这些被退回的文章交给生员的亲长,咱们老爷就是因看了少爷的文章,气得昨天给了他一顿板子,我可怜的少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