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袂浅
胤禛看到空空如也的陶瓷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抿着薄唇笑了笑。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昌全将自己铜盆里的洗脸水倒进地上的洗脚盆里,打算废物利用泡个脚。
等他刚刚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动手脱掉靴子和袜子,卷起裤腿儿,将双脚给浸到温热的水里时,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对着已经端着托盘走到内室门口的白露,张口询问道:
“白姑姑,你知道我阿玛什么时候会上山吗?”
白露听到昌全的话,停下步子,微微思考了一下,才转头对着西墙边的昌全笑道:
“昌全世子,奴婢听娘娘说过,皇上的意思是打算一共在寺庙里待五天,十月十九日下山,咱是昨晚上才住进来的,嗯~奴婢猜测裕亲王八成得是后天才能过来。”
昌全琢磨了一下白露话里的意思,意识到他阿玛应该是赶在下山前一天带着侍卫和宫人们来清凉寺接他们一行人回去,就对着白露点头笑着说:
“行,我知道了,白姑姑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白露点了点头又冲着两个人笑了笑就从内室门里出去了。
胤禛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又几口将堂哥带回来的小番薯给吃完,才忙拎着铜盆去打来了热水,简单洗漱过后,就熄了灯和堂哥一块儿上床睡觉了。
在他们哥俩房间的西侧,皇上和皇贵妃的厢房里。
洗漱过后的晴嫣正穿着橘红色的寝衣,披散着柔顺的黑发,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往脸上擦护肤的香膏,康熙则穿着一件玄色的寝衣,握着一本书,靠在床头上,对着皇贵妃的背影絮絮叨叨道:
“嫣儿,你这就是慈母败儿的行径,朕都不知道他们四个都长这么大了,难不成还一顿饿都受不了了?”
“这才饿了多久,你就巴巴地跑到膳房里给他们下热汤面了!”
“朕晚上不也没咋吃东西吗?你都不知道想着给朕也下一碗。”康熙卷着手里的书,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跟上后一句话。
晴嫣不知道康熙这是吃孩子们的醋,心里不平衡了,听着康熙这么大个男人,因为几碗面,就像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一样,不嫌烦似的,“阴阳怪气”地将这个话题翻来覆去地说了近两刻多钟了。
他不嫌累,她听着都有些累了,用指腹沾了些张太医给她配的玫瑰味儿的乳白色眼霜,边按摩着眼睛周围的肌肤,边闭上眼睛对着身后的康熙讲道理:
“皇上,臣妾没说您不应该惩罚他们四个啊。”
“他们办了错事,您当然得教训他们,让这四个人长长记性,可不让人吃饭这种体罚,臣妾是不同意的。本来这寺庙里的斋饭就没有油水,他们四个一路上辛苦地颠簸着赶过来那脸就瘦了一圈,各个又都是正长身体的年纪,哪能顶得住饿啊?”
“再者您不是都已经罚他们抄书、写奏折读后感、射箭和绣帕子了吗?差不多就行了,臣妾和太后娘娘看着他们四兄妹也是真得知道错了,这饿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让他们晚上多少吃点儿东西,饿着肚子一晚上睡不好觉,明天又没精神了,这可就不划算了。”
康熙看着皇贵妃不仅半点儿不明白他的心意,还把皇太后抬出来说话,本就被西学的事情给搞得心烦,听到这话心里更堵了,顺手“啪”的将书给扔到一旁的桌子上,大声丢下一句“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朕和你说也说不通”,说完这话后,就“砰”的一下子重重躺回床上,将锦被给拉到胸前,闭眼翻身打算睡觉了。
晴嫣在铜镜里将康熙一连贯的动作看了个正着,不知道狗男人又是抽哪门子疯呢,她头发长?他那辫子也短不到哪儿去!她见识短?她两辈子的见闻加起来比康熙这个大清皇上都多!
皇贵妃翻了个白眼,将桌子上盛着香膏的圆润白瓷盒给拧上盖子,“啪嗒”一声轻响给放回梳妆台上,就站起身子将烛台上几根多余的蜡烛吹灭,打着哈欠爬到床内侧闭眼休息了。
一夜好眠。
等窗外传来阵阵晨钟的声音,以及清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时,躺在床榻上的皇贵妃悠悠转醒,扭头发现身侧已经没有人了。
她赖了一会儿床,拥着锦被,靠在床头上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在外间给早醒的双胞胎换了俩改良版纸尿裤的白露听到里面的动静,就抱着小十三和小十四用身子撞开棉门帘走了进来。
“额,凉,凉~”
小胤祥看见额娘,高兴的在白露姑姑怀里蹬了两下小短腿儿,奶呼呼地叫着。
小胤祯显然是还没有彻底清醒,哈欠一个连着一个打,长满黑黝黝胎发的毛茸茸小脑袋耷拉着。
晴嫣看到小哥俩后,忙身子前倾往床边挪了挪,将双胞胎从白露怀里接了过来,重新塞到了自己热乎的被窝里。
小十四在被窝里舒服地踢了踢胖乎乎的小脚丫子就躺在额娘旁边,闻着淡淡的玫瑰花香,继续闭上大眼睛呼呼大睡了。
小十三则趴在额娘怀里奶声奶气、口齿不清地说着话,晴嫣含笑和小胤祥沟通着。
白露看着大清早就腻歪在一起的母子三人,开口笑道:
“主子,皇上已经去禅房那边和行痴大师一块儿用早膳了,说了若是咱想去大雄宝殿听早课的话,用完早膳后,就过去听一听,不想去的话可以到后山那边转转看看。”
晴嫣点了点头,转头往窗外瞅了一眼,发现还是黑乎乎一片,听着寒风呼啸拍打窗户的声音,不由对着站在床边的白露轻声问道:
“露啊,今个儿天不好吗?”
“是啊,外面刮了好大的风,奴婢还感觉空气很湿润,像是快要下雪了。”
白露弯下身子将康熙睡过的被子给整理好,又将盖在皇贵妃母子仨身上的锦被往上拽了拽,语气中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晴嫣听完白露牌的天气预报后,眉头也不由轻蹙了起来。
他们的行程都是定好的,这山间若真是下雪的话,运气好一些,山道也只是泥泞难走点儿,可若是不幸碰上大雪封山的鬼天气,那么他们这一行人可就下不去山,齐齐堵在这清凉寺了呀。
更何况这冬日山间的食物本就少,五台山的植被茂密,在山林深处可是有狼群的,下雪天饿的眼睛冒绿光,瘦骨嶙峋的狼群可是会跑出来找食物的,即便周遭有不少暗卫,可他们这一行人里幼小的孩子们太多了,若是真碰上狼群了,终归还是有安全隐患的。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叹口气说道:
“白露,待会儿你去喊小七、小八、小九、小十起床的时候,叮嘱一下他们,别往后山里跑,今个儿就在这寺庙里转转行了。”
白露点了点头就抬起脚步往外走。
谁知她才刚走出外间,就在屋檐下朦胧灯笼的照耀下,看见外面走廊上站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白露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几人竟然是和裕亲王一同留在驿站里的宫女芒种、小寒和刘嬷嬷。
她不由诧异极了,赶忙抬脚往她们几个人那里走。
刘嬷嬷等人看见白露后,同样迈腿快步往厢房门口走。
“刘嬷嬷,你们几个怎么提前上山了?”
白露看着几个人身上的水汽都很重,而且眼下天没亮,她们就到站在这儿了,很有可能是昨晚上就开始爬山了呀。
刘嬷嬷等人爬了快一夜的山,身子爬的热乎乎的,听到白露的话,芒种忙开口解释道:
“白露姐姐,我们是跟着裕亲王一起上山的,王爷现在去禅房那边寻皇上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昨晚准备睡觉的时候,王爷突然派人将我们喊了过去,让我们上来帮着你们一块儿将小主子们带到山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什么?”
白露听到这话,眉头霎时间就紧皱了起来。
她知道裕亲王做事向来稳重,如果不是碰上要紧的事情了,肯定不会打乱既定的行程,这般急匆匆带人连夜上山寻皇上的。
她看着站在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一夜没睡,面容疲倦的模样,收起心头上的思绪,带着她们转个身朝着西边净房的方向,边走边说道:
“芒种、小寒、刘嬷嬷你们几个先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我找人给你们送些早膳,你们先吃些垫垫肚子,主子已经醒了,待会儿我去给主子说这事儿。”
刘嬷嬷等人也清楚白露的意思,只有她们先快点儿打起精神,恢复体力,才能更好地照顾几个年幼的顽皮小阿哥,忙颔了颔首就快步跟着白露去擦洗了。
另一厢,穿着一身深蓝色冬袍,头上戴着银灰色冬帽的裕亲王福全,跟在身披红色袈裟的安悟主持后面,脚步匆匆地朝着靠近后山的禅房区域走去。
临近辰时四刻,头顶上的天色开始微微有些泛亮了,远处的群山显露出来黑黝黝的轮廓,山间呼啸的寒风将福全身上披着的大毛衣裳以及头上暖帽的毛毛吹得四处乱倒,安悟主持身上的袈裟也被冷风给吹得鼓起了一个大包。
“王爷,前面就是皇上和行痴师叔祖所在的禅房了,贫僧先下去安排弟子们给您备些早膳,您自己进去吧。”
安悟主持用右手指着前方约莫距离他们四、五米远坐北朝南的大禅房低语道。
福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看,瞅见禅房门口不远处的高大柿子树上不时
“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熟透了的红柿子,禅房屋檐下的两盏油纸灯笼也被寒风给吹得乱晃,窗户里隐隐透出来一抹暖融融的黄色烛光,看着就让人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
三十岁出头的福全,虽在心中纳闷究竟是什么佛法造诣极高的大师竟然引得皇上放弃与家人一同用早膳的机会,跑来和他同坐一桌,但连夜爬山的疲惫已经使得他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勉强冲着身旁的安悟主持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就强提起精神大步朝前走了。
安悟和尚也随即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小沙弥去给裕亲王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和早膳。
一直站在禅房入门屏风处低头打盹儿的梁九功隐隐听到外面卷在风声里的靴子底部踩踏脚下青石发出来的动静,赶忙晃了晃脑袋,推开木门往外看,恰好与站在门前,正打算抬起右手曲起手指预备敲门的福全撞了个正着。
看着满身寒气、浑身疲惫掩都掩不住的福全,梁九功不由惊得瞪大了眼睛,忙将木门的缝隙给拉大,迈过门槛迎了上去,不解地出声询问道:
“王爷,您怎么提前上山了?”
福全没有立马开口回答他,而是顺着梁九功的肩膀往他身后瞅,却只瞅见了用金墨书写着“佛”字的竹屏风。
他双手抱拳对着梁九功拱了拱手道:
“梁公公,本王有急事儿要禀告给皇上,皇上可在里面?”
“在,在,王爷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为您通传。”
极快回过神的梁九功将浮现在心头上的疑惑尽数掩下去,忙快步转身往禅房里走,福全也转过身子,阖上眼皮倚靠在禅房外墙上耐心等候着。
正坐在大厅中央方桌前用早膳的父子俩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手中捏着勺子喝粥的行痴,以及手中拿着茶叶蛋剥皮的康熙都停下手上的动作,仰起头往屏风处看。
下一瞬就看到步子急促的梁九功匆匆走进来,冲着他俩俯身道:
“主子,主子,裕亲王说有急事儿要给您说,眼下正在禅房外面等着呢。”
听到这话,父子俩都不由愣住了。
“梁九功你说二哥现在正在门外站着?”
康熙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将手里的茶叶蛋放回白瓷小碟子里,难以置信地又冲着心腹太监询问了一句。
梁九功小心地瞟了一眼坐在皇上对面的行痴老和尚,发现这位也是满脸掩饰不住的诧异,随后微微俯身冲着康熙斟酌地回话道:
“是的万岁爷,王爷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只说有急事儿要给您说,让奴才进来为他通传一下。”
“急事儿?”
康熙闻言,不由拧眉下意识地望向了他汗阿玛。
行痴老和尚也不由捏紧了手中的白瓷勺子,在心底里琢磨着。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想不到究竟会发生何事,可站在外面吹冷风的人毕竟是他们俩的亲哥哥和亲儿子。
康熙先一步将目光从行痴身上收回来,对着心腹太监开口吩咐道:
“梁九功,你去外面请二哥进来,顺便打些热水,多拿一副碗筷来。”、
“是,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颔了颔首,就快步出去喊福全,没过一会儿俩人就一前一后地绕过屏风进入了大厅。
福全步入大厅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穿着玄色冬袍的康熙,顾不上打量坐在他对面的老和尚,忙俯身行礼道:
“奴才给皇上请安。”
“二哥,快快起来吧。”
康熙从椅子上起身将福全给扶了起来,引着他往方桌走。
梁九功也极其有眼色地开始慢慢躬身往外退,果然不出他所料,当他走到禅房门口时,就听到屏风后头传来裕亲王一声极其响亮,又惊又喜又诧异感情极其复杂的“汗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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