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袂浅
“我恼怒的是,明明之前我就给你们说过,不管你们对谁下手,都绝不能动六阿哥,为何六阿哥明明养在寿康宫里,此刻也出痘了?”
一想到上辈子,康熙将几个儿子放在一起种人痘预防天花,三、四、五、七都活下来了,偏偏只有她的胤祚死在了种人痘上面,乌雅氏险些都要将下嘴唇给咬破了,恼怒不已地盯着老太监,恶声恶气地道: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搞了好几只病猫,给六阿哥身边也偷偷放了一只!”
听到乌雅氏这妥妥的被害妄想,无脑发言,老太监都气乐了,抬起右手捋着他没有长一根胡子的下巴,声音尖细地道:
“呵!乌雅姑娘真是高看我们了。”
“你难不成以为这宫里的御猫是那外面不计数目的流浪猫不成?我们费劲巴拉地往一只御猫身上涂|毒都已经折损了我们暗地里不少的人脉了,还多搞几只病猫,杂家倒是想这么干,也没那能耐啊。”
“那六阿哥也在南三所读书,他也没种过痘,九阿哥都能把其他兄弟给传染了,难不成那六阿哥就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仙童子,百毒不侵吗?他运气不好,被感染上天花了,可多正常呀!”
“瞧瞧乌雅姑娘对杂家的质问听起来有多么的可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对不对!”
老太监看着自己带来的太监们,哈哈大笑。
屋内的其他太监也都跟着被带笑了。
乌雅氏听着耳边传来的讽刺笑声,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制止住了涌上心头想要“啪啪啪”狠狠抽老太监大耳光子的冲动。
老太监虽一直笑着,不过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乌雅氏,将她脸上的怒意看得明明白白的。
他和这女人已经打了好几年交道了,自认也对乌雅氏的性子了解的七七八八。
他很清楚这女人压根儿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主儿,对自己亲生的四阿哥都不甚喜爱,但对小佟嫔所出的六阿哥却莫名关心。
更何况阖宫上下,大多数人都知道乌雅氏和大佟嫔有旧怨,虽说现在承乾宫的大、小佟嫔撕破脸了,但六阿哥毕竟是佟佳一族的外孙,是大佟嫔的亲外甥,怎不着乌雅氏都不该对六阿哥抱有善念的啊。
想不通啊,想不通。
不要说屋子里的老太监对乌雅氏这诡异的对六阿哥的泛滥同情心搞不明白了,连顶着雪花爬在屋顶上、耳聪目明的顶级暗卫们听到屋子中的乌雅氏谈起了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承乾宫六阿哥,也都觉得满头雾水,搞不明白这是要闹那样。
趴在屋檐最外面的暗卫,耳力非常灵敏,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似乎有大量的脚步声,就站起身子往南看,所谓站得高望得远,他一下子就瞧见了一大批人正快速往景祺阁这边赶来。
领头的人是身穿着玄色冬袍的皇上,皇上身后还跟着大阿哥、太子殿下和四阿哥,以及带刀的御前侍卫们。
瞧见守在景祺阁大门处的魏珠总管已经抬脚迎上去了。
站在屋顶上远眺的暗卫也明白皇上这是来收网抓人了。
他立即身子轻盈,像是一只猫儿般,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本就因为紫禁城里天花泛滥,而战战兢兢守着房门的俩年轻太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悄无声音地绕到他们身后的暗卫用手刀给砍在脑后,砍晕了。
埋伏在大梨树后面、墙角盲区处的其他暗卫们,也脚步极轻地跑上去帮忙把晕倒的年轻太监绑住手脚、嘴里塞着从怀着掏出来的白汗巾,小心翼翼地搬运到了其他的空屋子里。
留下来的两个暗卫则将那俩太监戴在头上的红缨帽子,戴到了自己的脑袋上,站在他们俩原先守门的位置。
待在屋子里的老太监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了,忙机敏地坐直身子,探着脖子往北墙处的玻璃窗上瞅了一眼,瞧见窗子外一晃而过的红缨帽子后,他又放下了心,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想想也是,紫禁城里眼下处处宫门紧闭,而且屋外面还有守门的太监,这个点儿咋会有人会跑来废弃的景祺阁呢。
心中非常自负的老太监,这般一想就又将身子给放松了下来,用手摩挲着桌子面,眯着浑浊的眼睛看着身前的乌雅氏,万分不解地开口疑惑道:
“杂家不明白,六阿哥明明和乌雅姑娘没有什么关系吧?为何乌雅姑娘对他这般看重呢?”
“虽然这孩子的名字是“继承皇位”的‘祚’,但他的天残情况也注定了六阿哥以后绝对不会有问鼎大位的可能性。”
“退一万步,即使宫里头所有的阿哥都死了,六阿哥最后好运地捡了个皇位,但那个时候得利的也是承乾宫的人吧,怎么算都与乌雅姑娘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呀?乌雅姑娘究竟为何对他这般关注呢?”
“据杂家了解的信息看,乌雅姑娘可不是一个母爱泛滥的人啊,对四阿哥都没有这份儿‘多余的’善心,为何要把这善心放在六阿哥身上呢?”
老太监越说越觉得这里面隐藏的迷点儿太多,像是坐在村口处喜欢打听别人家八卦的嘴碎老太婆一般,将右胳膊肘放在身旁的方桌子上,用右手拖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腮帮子,对乌雅氏展现他旺盛的、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这种好奇的姿态,倘若放到一个天真的小娃娃身上,或许还会让人觉得有一丝可爱。
可看着年过半百的老太监悠哉游哉地做出这种无辜卖萌的动作,乌雅氏只觉得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恶心的反胃感,但凡有其他的选择,她都懒得与这群只会缩在背后搞事的白莲教为伍。
这个民间组织从南宋开始就有了,几乎在各朝各代都存在他们反叛的影子,在朝廷一方看来,“白莲教”三字就等于“反叛教”。
如今发展到清朝,连朝廷都拿其没办法,他们就像是老鼠一般,繁殖快、到处又都是四通八达的耗子洞,怎么抓都抓不尽,和如今紫禁城里的天花病毒一样,天花在紫禁城里到处开花,白莲教也在大清的东、西、南、北、中,遍地生根。
活了两辈子的乌雅氏可是明白朝廷为了解决这些没完没了的臭虫们,有多头疼。
看着老太监眯眼盯着她,毫无一点儿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非得想要从她嘴里把她最大秘密挖出来的恶心模样,她忍不住烦躁地敷衍摆手道:
“四阿哥就是一个讨债鬼,我只后悔当年他待在我肚子里时,没有趁机把他给小产掉,但六阿哥就不一样了,他乖巧可爱,天资聪颖,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那个讨人厌的逆子怎么配与六阿哥放在一起做对比呢?”
遵从他们汗阿玛的指挥,轻手轻脚地跟在大哥、太子二哥身后,走到屋子门口的胤禛,待听到隔着屋门,从里面传出来的女声后,她第一反应就觉得这女子的声音陌生缺又莫名耳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为什么呢,乌雅氏毫不遮掩的嫌弃内容就像是一条细线般,钻进了胤禛的耳朵里,使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和天空上的雪花一样了。
别提胤禛受到的冲击力大了,连站在门口的胤礽、胤禔,以及屋子里面的太监们听到乌雅氏这好似“自己生下的孩子是根草,别人生下来的孩子则是块宝”的憨批发言后,也都懵逼地齐齐瞪大了眼睛。
康熙心中的怒火数值更是噌噌噌地翻倍往上增长。
跟在他左右手边的魏珠和梁九功的嘴角,也都不由抽搐个不停。
梁九功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四阿哥,瞧见胤禛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了,不由在心中大吼一声:乌雅氏真是造孽啊!别活了!等杂家冲进去就一刀砍了你!
想到大半个时辰前,皇上都准备带着御前侍卫们冒雪来景祺阁捉“耗子”了。
恰好被气晕倒的四阿哥,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听闻皇上要来捉人了,四阿哥强撑着力气从龙床上爬起来,说自己毕竟是为人子的,想要来见乌雅氏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哪成想四阿哥脸色苍白的一路跑来了,竟然入耳就听到这般戳心的话,这也真是太惨了吧!
“那四阿哥就是薄情寡义之人,眼里看不到自己的亲生额娘,专门盯着那些贱人们讨好,倘若给他掌握权力的机会,他狠毒起来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敢杀,这种人怎么能够和六阿哥相比呢?”
本就因为小六出痘,情绪不稳,担忧小六重蹈上辈子覆辙的乌雅氏,看到屋内的老太监都一副不愿意相信她话的模样。
她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又联想到明明上辈子皇上驾崩前,亲口对她说他看好老十四的,偏偏皇上驾崩时,守在畅春园的全是老四的人,老十四匆匆忙忙从大西北跑回京城奔丧,在城门口就被老四给扣押,幽禁了。
连她闭眼前都没能看见老十四一面!
而且上辈子宫里的皇贵妃是佟佳·玉柔那贱人,皇上信任他的小白花表妹,故而将几个儿子种人痘的地点放在了承乾宫。
结果就偏偏出了意外,三、四、五、七,这四位阿哥的命都保住了,唯独她聪明的胤祚没了!!!
种人痘本就危险,只要宫人稍稍不注意一些,或许种痘人的体质差一些,就很有可能丧命,但乌雅氏选择性忽略人痘的致死率,满心满眼痘觉得上辈子肯定是佟佳·玉柔暗中搞鬼了,故而才只有小六没能熬过去。
房间里的太监们看着乌雅氏脸上狠厉的表情,配上她那狰狞的疤痕,都不禁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子凉意来。
天下间有做母亲的这样子说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吗?这是母子吗?是仇人才对吧!
乌雅氏则对太监们的反应毫无反应,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没错长子就是佟佳·玉柔养出来的逆子,他抢了自己老十四的皇位,明明小六就是被佟佳·玉柔害死的,他还非得对自己说“皇额娘”是好人,逆子眼里只有他那伪善的养母,半点儿看不到她!
越想越气,乌雅氏又出声唾骂道:
“我这辈子真恨把他又生下来了啊!”
太监们听到“又”字,脑袋更晕了,想不通这里面究竟是咋回事儿,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突然从外面传来。
屋子里被吓了一大跳的太监,和从痛苦回忆里挣扎出来的乌雅氏动作一致的齐齐扭头往门口看,下一瞬就瞧见了脸色发黑宛如锅底一般,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拿钝刀给一片一片地活刮了的康熙。
乌雅氏瞧见来者不善的康熙后,也被吓傻了,看到站在胤礽身后,脸色惨白,双眼红彤彤的胤禛后,瞳孔更是一缩。
胤禛与乌雅氏目光对视后,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就觉得心脏破开的那个洞变得更大了。
他死死咬着下唇把想要冲出眼眶的泪水给憋回去,下意识不想让乌雅氏看到他难过的一面,脸上面无表情,变成了乌雅氏上辈子最讨厌的面瘫冷面脸。
乌雅氏恐惧地吞了吞口水,看着康熙用一副瞧尸体的眼光打量着自己,仿佛是屠夫看着养肥的猪,思索着从哪里捅向他的第一刀般,她下意识地就抬起脚往后面退了几步。
屋子内的太监们也被吓懵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康熙此时不应该坐在乾清宫里为天花头疼的吗?怎么会好似天降一般突然冒出来啊!
老太监看到身穿着黑衣,脸上蒙着半块黑布,脑袋上却不伦不类地戴着普通太监红缨帽子的俩暗卫们后,就明白他们刚才说的话应该全都被暗卫们给听到了,忍不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咒骂了一句:
“狡猾的鞑子皇帝,真是该死的。”
守在门口的御前侍卫,暗卫们看着屋子内的太监们,打算咬舌自尽了,忙冲上前几下子就将其卸了下巴,嘴里塞上白布,将太监们的两条胳膊扭曲着压在背后,死死按着他们的脑袋和挣扎的身子,一个不落地将他们带出了屋子。
转眼间屋子内就剩下了乌雅氏一个人。
她不由抿着唇,退到了床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
恐惧到头就也不再惧怕了,她索性攥紧拳头,目光直视着康熙,不屑地嗤笑道:
“怎么着?皇上这是打算来收拾我了?”
“啧啧,你还大张旗鼓地带着你的大儿子、二儿子、四儿子全都跑来这儿了,可真是看得起我啊?”
“你说错了,不是朕看得起你,而是小四总觉得你毕竟生了他,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想着临终前亲自送你去上黄泉。”
康熙眯着双眼,目光锐利地盯着乌雅氏,冷声道。
乌雅氏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先是一愣,随后又将将目光给移到了板着小脸的胤禛身上。
只看了一眼,她就来气,果然又是那一张讨人厌的死人脸,每次他来永和宫自己她请安时,都是一副极其不愿意的死人脸,仿佛是被人逼着做任务,办差每月定时定点到她宫里点个卯一般。
乌雅氏难受地撇开脸不愿意再看胤禛一眼,而是用手指慢慢摸上自己脸颊上的伤疤,痴痴地笑道:
“皇上,既然如今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就再额外送给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吧,你恨疼你的宝贝儿子吧?”
康熙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头,不明白乌雅氏这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胤礽也不懂都死到临头了,乌雅氏提他干嘛?呵!晦气!
乌雅氏瞧见康熙和胤礽父子俩脸上露出来,如出一辙的不耐表情,眼中划过一抹冷光,幽幽地出声道:
“那你就多疼疼你宝贝儿子吧,反正你也疼不了他多少年了,以后你这宝贝儿子可是会被亲手两立两废的哦,从高贵的大清储君,沦落到连宫人都敢欺负的废太子,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你最后把你宝贝儿子给坑的有多惨吗?”
围在门口的众人听到乌雅氏这明晃晃的挑拨君储之间关系的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都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脸上才挂上面瘫面具的胤禛都又把表情给吓了出来。情。
胤礽也瞪大了眼睛,一副惊骇不已的模样,看向乌雅氏,不明白这女人究竟是哪来的胆子和底气敢说这种话!
“朕收回在乾清宫的话,你不必保留全尸了,死后直接扔到乱葬场里喂野狗吧!”
康熙的眸子变得冰寒一片,死死盯着乌雅氏。
乌雅氏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始仰头狂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笑着笑着眼泪就滑出了眼眶,眼前这个男人才明明更是最义薄寡恩的,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自己上辈子就对这个渣男那般心心念念的。
屋外的大雪纷飞,寒冷不已。
屋内的众人也都目光冷冷地将乌雅氏看成了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康熙已经彻底歇了想要审问乌雅氏,从她嘴里抠出来白莲教余孽情况的心思,右手举起来往上摆了摆,紧跟着就从身后走出来了俩御前侍卫,握着腰间的佩刀打算押着乌雅氏去行刑了。
笑够了的乌雅氏瞧见朝他走来的侍卫们,立刻拔下斜插在头发里的素银簪子,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扑哧”一下狠狠刺到了自己的喉咙处。
众人被她这一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俩御前侍卫也都错愕地站在了原地。
胤禛看到从乌雅氏喉咙处喷出来的鲜血,也不由瞳孔一缩,而后就又将脑袋偏到了另一侧,紧紧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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