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袂浅
“姑姑”二字一出口,晴嫣和太皇太后都将视线给移到了不远处穿着一身水蓝色冬装的妇人身上。
晴嫣的眼睛都立刻瞪大了,能让康熙觉得尴尬,能让皇太后张口喊姑姑的人能有谁啊,还不是大名鼎鼎的先帝废后,太皇太后的亲哥哥科尔沁亲王吴克善的嫡出女儿——孟古青嘛!
下一瞬太皇太后的称呼也应证了晴嫣脑中的猜想。
“孟古青,你也来送哀家了,你是原谅哀家了吗?”
紧抿着双唇站在不远处的孟古青听到太皇太后喊她了,她不由攥了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抬脚往轮椅旁走去。
晴嫣亲眼看到孟古青在心里产生的震撼不亚于早些年亲耳听到顺治还活着的消息,毕竟这位历史上有名的顺治皇帝废后,被废后也是行踪成谜啊。
有的人说她被顺治皇帝给废掉变成静妃后就在冷宫中凄凄惨惨地度过了一辈子。
有的人则说静妃是吴克善亲王的嫡出女儿是草原上璀璨耀眼的明珠,身后背景强大,被顺治废掉后就悄悄地坐着马车回大草原上生活了。
晴嫣看着正朝他们一行人走来的孟古青即使老了仍旧能瞧见美貌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美人老了也是美的,更何况史书上记载世祖废后,博尔济吉特氏,丽且慧,意思是说废后的面容长的又美丽,脑瓜子又聪明。
孟古青感受到皇贵妃盯着她的目光就往皇贵妃的方向上瞄了一眼。
晴嫣与孟古青目光对视后,不知怎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忙将头往旁边瞥了一下,与孟古青错开了眼神。
康熙将两个女人的眼神互动看在眼里,不由抿了抿薄唇,不动声色地将轮椅往前推了推,身子挪了挪,将皇贵妃给挡在了身后。
他看向孟古青,瞧见孟古青望向他的眼神后,康熙更尴尬了,尴尬的十根脚趾头都开始在龙靴里蜷缩了。
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孟古青啊!
这是他汗阿玛的废后,又是他汗阿玛的嫡亲表妹,非要算的话,也是他的前皇额娘。
康熙可是知道孟古青被废掉后似乎是被他汗阿玛给伤着了,不喜男人,回到漠南后,身边养了许多漂亮的少女。
他爱妃长得这么好看又会打仗,孟古青若是看上了可怎么办啊?
毕竟之前在前线就有个敢当众向皇贵妃示爱的活泼少女——苏日娜!
晴嫣可是不知道康熙此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
她对孟古青实在是有些好奇,忍不住站在康熙身后偷瞄这个看起来又潇洒又有些忧郁还有些姬圈大姐大气势的漂亮妇人。
站在皇贵妃身旁的太子胤礽也忍不住好奇地往孟古青身上瞄了几眼。
真是神奇啊,他英年“驾崩”的汗玛法如今在五台山上当和尚,这年纪轻轻就被他汗玛法废掉的皇后,竟然待在科尔沁大草原上。
孟古青自动忽略掉一众小辈们好奇的打量她的目光。
她迈腿走到圈椅旁,淑慧大长公主也用袖子擦干眼泪从太皇太后的怀里站起身,将位置腾给了孟古青。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伸出手拉着孟古青冰冷的右手,拍着孟古青的手背,微微仰头双眼含泪地看着孟古青哑声道:
“孟古青,哀家一直想着等到去长生天见到吴克善哥哥了,他肯定会埋怨哀家没护好你的,如今你愿意来送哀家了,是不是说明你不怨哀家了?”
孟古青看着眼前风烛残年、说话有气无力的太皇太后,怎么都与记忆中那个住在慈宁宫里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皇太后重合不了。
她抿了抿唇,微微低头看着面容憔悴的太皇太后,嗓音喑哑地轻声道:
“姑姑,我从来没有怨过您,但也从来没有原谅过先帝,您无需对我心生愧疚,我和先帝之间的事情也与您无关。而且,而且我回来之后过得日子要比在紫禁城里当个窝囊气的皇后舒服多了,您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即使,即使您见到我阿玛了也不用觉得愧疚的,我想我阿玛也不会怨您的。”
站在一旁的皇太后听到自己姑姑的话,眼泪流的更多了。
太皇太后闻言沉默着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又笑着拍了拍孟古青的手背。
晴嫣望见前方站在五十米开外的王公贵族们,瞧见他们都低着头,对于孟古青的出现似乎没有一个人表露出来惊讶来,不禁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想来废后回科尔沁的事情这些王公贵族们都是知道的。
康熙不敢瞧孟古青,这是他皇玛嬷、汗阿玛都觉得对不住的人,他也不能说什么,于是低头对着拉着孟古青的手不肯松开的太皇太后低声道:
“皇玛嬷,朕现在推您去蒙古包吧,外面风刮的太大了,太冷了啊。”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她左手拉着侄女孟古青,右手拉着女儿阿图,身旁站着她的侄孙女兼任儿媳妇琪琪格,身后还站着她最喜爱的孙子,旁边还围了一大群她疼爱的曾孙、曾孙女们,现在又待在她故乡的土地上,闻着故乡的空气,太皇太后觉得她这一辈子走到这里也算圆满了,即使还有些小遗憾,但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哪有人没有遗憾的啊。
跟在康熙身旁的晴嫣感觉到空气中的一股子湿意,她的长睫毛不由颤了颤,抬起头就感觉到额头上一片凉。
原来是又下雪了,雪花落在她的额头上瞬间融化成了冰冷的水滴。
晴嫣望见前方还剩下十几米的蒙古包,觉得再过小一会儿就能走进去了。
谁知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淑慧大长公主撕心裂肺的悲痛喊声:
“皇额娘!”
晴嫣听到哭喊声,心里一咯噔赶忙往前瞅,就瞧见太皇太后拉着淑慧大长公主和孟古青的双手“啪嗒”一下重重放下了,待在太皇太后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也“梆”的一下子磕在了木质轮椅上。
手落了,雪降了,太皇太后也去了,一个时代宣告结束了……
“哇——乌库玛嬷!”
手拉着手跟在额娘身旁朝前走的双胞胎瞧见太皇太后嘴角勾出一抹笑,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眼了,当即嚎啕大哭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文武百官以及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的王公贵族们也都纷纷跪在地上,开始哭灵了。
康熙看着近在咫尺的蒙古包,只差一小会儿就能走进去了,没有走进去的蒙古包宛如象征着太皇太后心里其他未完成的小遗憾般,康熙忍不住蹲在轮椅后面失态地放声痛哭。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转动着手上的佛串领着徒孙们上早课的行痴老和尚。
一段佛经还没有念完,“咔擦”一声被盘的油光水亮的檀木佛串就在他手里断裂了。
一颗颗圆润的黑褐色檀木佛珠“砰砰砰”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继而又蹦跳着往四面八方而去。
盘腿坐在蒲团上念经的小沙弥们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不由有些惊讶了,不知道行痴师叔祖的佛串为何会突然断裂。
坐在行痴身旁的行森老和尚不由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一群小辈们说道:
“今日的早课结束了,你们都先下去忙吧。”
“是!”
穿着蓝色僧袍的小沙弥们听话的纷纷从蒲团上站起来,冲着面前的三位师叔祖双手合十俯身打了个佛号,就三三两两地转身走出了大雄宝殿。
行痴老和尚想起昨夜入梦与他话别的太皇太后,不由悲从中来,眼圈红红、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智空瞧出行痴的不对劲儿后,忙跟着从蒲团上起身抬脚走了出去。
行森看着两位前后脚离去的师弟,又是闭上眼睛一叹,而后敲打着面前的木鱼,嘴巴动了动,小声地念起了超度的佛经。
漠南蒙古下雪了,五台山上也下雪了。
行痴站在后山的山门处,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他光秃秃、点着戒疤的脑袋上,又落在他随风翻动的红色袈裟上,还落在他灰白色的胡须上。
行痴双眼通红的,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无声落泪。
而在一旁智空的眼里就是他师兄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不知为何要望着北方哭泣,他也跟着往北瞧了一眼,发现北面除了银装素裹的山头外,什么也瞧不见。
智控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不由疑惑地看着行痴老和尚出声询问道:
“行痴师兄为何要望北哭泣呢?”
行痴哽咽着哑声道:
“昨夜在梦里见到了北方的一位故人,刚刚感觉到那位故人似乎去西方极乐世界了,老衲一时之间心里有些悲痛,故而才会落下热泪来……”
智空听到这话就双手合十对着北方打了个佛号,跟着叹气道:“阿弥陀佛,愿施主一路走好。”
行痴听着身旁小师弟的话,闭了闭眼睛,泪流满面地仰起头让冰冷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覆盖在他脸上,雪花一碰到他的眼泪就融化了,行痴眼圈红红地看着一片一片雪花,无声地在心里念叨着:
“逆子不孝,只能站在这深山老林里恭送皇额娘了,还望皇额娘一路走好。下一辈子,下一辈子还是只做个普通人家的好姑娘吧,轻轻松松、平平安安、夫妻和睦、儿女孝顺的顺遂过一生,莫要在踏进皇家的门槛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314章
康熙二十六年的新年没有庆贺,整个紫禁城、整个京城放眼望去都是惨白的缟素,看起来压抑极了,连鞭炮、烟花都没有放,满城看不到一丝红色。
太皇太后的丧礼办的很隆重,在文武百官、宗室王公、后妃小主、皇子公主们吃惊的目光下,康熙亲自拿起磨得锃光瓦亮的锋利匕首“唰”的一下子就利落地割断了自己脑后的辫子,施行了只有帝丧时帝王才会进行的“割辫之礼”。
众人瞧见皇上的举动后,再一次忍不住在心里为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深厚的祖孙情动容。
康熙顶着脑袋后面断成半截的辫子,穿着一身银白色绣着暗龙纹的冬袍,双手颤抖地捧着写有祝文的册子,诵读祝文时,涕泪交颐,哀恸哭泣道:
“忆自弱龄,早失怙恃,趋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养教诲①……”
祝文没有读完康熙就悲痛地读不下去了。
站在帝王身旁同样穿着银白色冬袍的太子胤礽顶着哭得红肿的瑞凤眼,从他汗阿玛手里接过册子,带着哭腔继续往下读道:
“……以至有成,设无祖母,断不能致有今日,同极之恩,毕生难报②……”
同样穿着一身素色冬装的皇贵妃领着后妃、宗室福晋、公主们跪在最前头,听着父子俩的声音,默默流泪。
与太皇太后主仆情深,在一块作伴了六十多年的桂嬷嬷和苏麻喇姑更是数次哭得昏厥过去,险些跟着太皇太后就此去了。
丧礼结束后,康熙为自己的皇玛嬷上了尊贵的长长谥号——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史称“孝庄文皇后”③。
康熙知道“他”在梦境中的做法,这次他没有像梦境中那般在世祖章皇帝的陵寝外建造“暂安奉殿”,将自己皇玛嬷停灵在里面,一停就是几十年,而是不顾朝臣们的反对,直接以遵守太皇太后的临终意愿,将太皇太后的金丝楠木棺材葬在了他汗阿玛的陵园外面,让太皇太后早早的入土为安,还将慈宁宫中太皇太后常住的几间屋子原封不动的拆下来,挪到了陵园外面,以期他皇玛嬷去了长生天后仍旧与生前一样住在喜爱的屋子里。
亲眼看着金棺入土后,瘦了整整一大圈的康熙从陵园回来就病倒了。
病愈后,原本合身的龙袍都显得宽大了。
原本太皇太后吩咐过,待她走后,苏麻喇姑和桂嬷嬷一人去皇太后琪琪格宫里,一人去宣嫔塔娜的宫里。
可太皇太后去了似乎也把苏麻喇姑和桂嬷嬷的精气神也带走了,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不满六周岁的十二阿哥胤祹让两位老人家挂着心,两位忠仆也会跟着太皇太后去了。
康熙直接让十二儿子陪伴着两位哀恸的老人,换句话说也就是以后让苏麻喇姑和桂嬷嬷抚养胤祹了。
定贵人先前的担忧成了真,她的儿子真的被两个老奴养育了,阖宫上下哪有阿哥或者公主交给奴才养育的啊?
她有些不满又不敢开口,只能用再过不久她儿子也要挪到乾东五所居住了,胤祹在苏麻喇姑和桂嬷嬷身边也养不了多久了。
宣嫔瞧见苏麻喇姑和桂嬷嬷两个忠仆哀莫大于心死的憔悴模样,不忍心将二人分开,让两个人都去皇太后身边了。
寿康宫坐落在慈宁宫的西北角,与慈宁宫挨的很近,太皇太后去了,皇太后每次看到慈宁宫那被拆走的几间屋子就失态的嚎啕大哭。
康熙更是一走近慈宁宫就悲痛垂泪,为了皇太后的身体着想,康熙学着梦境中的“他”,让内务府的匠人们重修懿靖大贵妃娜木钟生前的住所——宁寿宫,用了近两年的时间,在康熙二十八年时建成了“宁寿新宫”让皇太后搬了进去④。
太皇太后是慈宁宫最后一个主人,待她病逝后,慈宁宫和坤宁宫一样都沦为了祭祀的场所,再也无人住进去了。
亲人去世的悲痛没有办法缓解,只能靠宛如流水的时间来一点点的抵消。
晴嫣就觉得为太皇太后守孝的三年时光过的飞快,她站在储秀宫门口看着前院栽种的各种果树叶子绿了,又很快变黄,被萧瑟的秋风一吹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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