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抒耳
被众人围观之下,即使背后痛感纵生,柳杨帆也装作顽强且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我没事,刚刚是一不小心脚滑了。”
柳杨帆的朋友拍拍他的肩,声音压得极低:“你和他有过节吗?我怎么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柳杨帆和男生一起望向林一砚,对方蹙着眉,脸上是愧疚和懊悔,迎面对上两人的目光,他又一次道歉:“你还好吗?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朋友没有怀疑了,这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柳杨帆也摇头:“不用,多大点事儿啊。”
不过就是摔了一跤罢了,他要是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到医务室,以后面子还往哪里搁?
林一砚点点头:“那就好。”
球又到了柳杨帆手中,林一砚一挑二,越过前头两个挡着他的男生,一个假动作拦截住柳杨帆的球,转而掌控在自己手中,转身,抬手时手肘不高不低地擦过柳杨帆的头,随着那个小幅度的动作,篮球在空中落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空心入网,只有篮网微微晃动。
“我日你妈!”这个势在必得的球竟然被林一砚横空截断,柳杨帆懊恼地骂出一句脏话。
林一砚仰头看着球框,喉结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明显,与露出的流畅的小臂线条一起彰显出锋利与锐气。
他看着球落地后向自己滚来,弯身抓过球,转身路过柳杨帆时肩膀重重撞击,长腿一跨,柳杨帆一个没防备,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反应过来了,林一砚一定是故意的!
那句“我他妈认识你吗?”就在唇齿之间即将迸发,林一砚弯身向他伸出手。
柳杨帆彻底愣了,他到底在装些什么?
条件反射般,他抬起手刚抓住林一砚的手腕,就见对方手一抽,柳杨帆不轻不重地摔在地上,比起前两次,这次的疼痛几乎微弱到为零。
林一砚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角扯着,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笑意:“你怎么比猫还好骗?”
作者有话说:
狗狗装酷就是酷狗
第13章
这是很耳熟的一句话,可是柳杨帆这猪脑子已经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了。
还没等他回溯完记忆,林一砚又不慌不忙地接话:“你觉不觉得你太自信了,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觉得你的脸和我一样有让人见色起意的资本吗?”
少年说话间,锋利锐气,如出鞘利刃。
如果说平凡而低级的人类,越是缺什么越是在意什么,那么柳杨帆一定是这类人群中的典型。所以在听到林一砚的这句话之后,他迅速地起身,被愤怒充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打回去。
他抓住林一砚的衣领,和他扭打在一起。
九班和十二班的人见状急忙拉开两人,混乱中,林一砚摔在地上,右脚脚踝扭了一瞬,一瞬间,钻心的疼痛顺着小腿肌肉的神经蔓延而上。
怎么说呢,事情的发展有些许脱离林一砚的设想。
他怎么会想到柳杨帆这人居然严格遵循打人不打脸原则,居然拳拳都没有落在他脸上。
在两个体育老师的厉声呵斥中,两个班级的人被迅速拉开。
林一砚半个身子的重量耷在田鑫泽肩膀上,体育老师差使田鑫泽送他去医务室。田鑫泽应下。
“林一砚啊你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架啊。”田鑫泽拿过放在体育馆门口的伞,正要打开,被林一砚阻止。
“干嘛啊?”
林一砚看着外头不见减轻的雨势,雨珠砸在地上,氤氲起一层白雾。
他叹了口气:“打架怪吓人的,我还是不太擅长做这些事。”
田鑫泽疑惑:“你这几天到底在发什么癫?”
林一砚把伞丢进田鑫泽怀里,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往教学楼走:“你自己撑吧。”
田鑫泽低头看看手里的伞,彻底无语。
他冲着对方的背影大吼,言语之间忍不住冒出句脏话:“你他妈去北楼干什么,医务室在南楼!”
·
室外阴风阵阵,教学楼藏匿于被狂风吹到乱颤的枯枝败叶间,平添上几分萧索。云层黑压压地笼下来,外头已经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饶是时澄月跑得再快,也挡不住自己的外套都湿透了,还好江理实验的校服防水,水珠从肩头滚落。她两手挡在头顶,企图遮住些雨水,嘴里叼着袋椰蓉奶油面包。
这个点实在容易犯饿,去买一袋面包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谁知道这雨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刚踏进教学楼半步,半个肩膀还露在外面任雨水侵袭间,她听见了一阵软绵绵的猫叫。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屏住呼吸,连脚步都适时变轻。她捂着嘴,往里走了几步,楼梯最高的那级台阶上,猫咪袒露着自己的腹部,小脑袋仰躺在球鞋上,舌头不停地舔着那人棱骨分明的脚踝,脑袋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间不停地来回蹭着,淡粉色的肉垫并在一起扒拉那个正晃动的金色小老虎,如逗猫棒。
大概猫猫也是刚跑进来躲雨,肉垫上灰色的水渍蹭在了洁白的表带上,那块表的主人却浑然不觉。
“喵~”大概是被抚摸得实在太过舒服,猫猫又发出一声叫声。
“喵。”他也学那猫叫。
声线很低又干净,像夏日的海边,缱绻的海浪拍打过礁石。
时澄月徐徐往里走。
是意料之中的四目相对。
林一砚敞开腿坐在最高级的台阶上,一只脚笔直地伸着,长到能横跨三四级台阶,右脚就一动不动地任猫咪躺着。
他肩宽又挺拔,普普通通的白T和灰色运动裤在他身上都带上了几分矜贵。
下午第二节 课即将结束,算算时间约莫下午两点半左右的光景。下雨的缘故,这边的楼梯口带了点黯淡光影。
他浸在一片暗色帷幕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脸上和衣服上也有大片水渍,胸膛轻微起伏着,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带着刚运动过后的灼热痕迹。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初中的时候,时澄月和时鸣磊李淑然去澳门旅游的时候尝试过蹦极,从澳门塔61层往下看去时跌宕的心情也不过如此。
有紧张,有心跳加速到耳鸣,有想要原路返回的落荒而逃感。
长时间的对视与沉默在潇潇的雨声中发酵,楼梯口的灯电流不太稳,颠簸着暗了一下,又快速亮起。
时澄月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其实他们两个不就是陌生人吗,就这么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边应该也没什么吧?
嗯,就这样。
她轻轻吞咽了下口水,四肢如负千金秤砣,慢慢拾级而上。
她不说话,他竟也不理她。
没道理。
在离他还有三四级台阶时,她停下脚步:“你为什么骗我?”
以“你为什么”这四个字开头的话总像是带上了小孩子独有的幼稚,如若语气再带点隐晦的赌气,那稚气与置气感就更甚。
话刚落,时澄月都想咬舌自尽。她在说什么?
林一砚显然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微挑眉:“骗你什么?”
“骗我......”她答不出来。
黄主任水漉漉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摇摆,最后决定起身归于时澄月的阵营。它站到时澄月脚边,小短腿一软,又倒在了她的腿侧。
“你的喜欢变得可真快。”林一砚轻笑了声,不知道是在说谁。
时澄月正在为自己找理由,没听到他那饱含深意的话。
找到了!
“你明明不上晚自习的!”语气里是莫名的可怜控诉。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说到可怜处了,她底气愈发足够,“我那天晚自习结束去找你,结果你们班同学跟我说了,你根本不上晚自习,你——”
倒打一耙一直是时澄月的强项,她索性也坐在台阶上,“你知不知道你玩弄了一个少女纯真炽热的心。”
铿锵有力,字字珠玑,每句话似乎都可以用感叹号来结尾。
一朵朵烟花在林一砚心里炸开,那股盘旋在他周身持续几天的阴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震颤胸腔里传来的欣然与喜悦,那颗为时澄月而跳动的心脏在狂乱地冲撞叫嚣,他连滚烫的手指尖都泛起了丝丝扣扣的麻意。
她来找过他,她居然来找过他。
于是明亮眼眸都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染上笑意。
时澄月手指戳戳他带了护膝的膝盖:“到你解释了。”
“我等了你一节课,但是你没来,我以为你忘了。后来——”
他不太想告诉时澄月自己去了四班,又在校门口看见她和那个男生撸猫,然后嫉妒到发疯,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从学校后门离开,这些在此刻已经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被他通通省略,最后缩略成一句:
“——后来我就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他居然等了自己一节课。
“那你为什么等我呀?”时澄月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林一砚轻咳一声,神态平静:“因为你说晚自习来找我,放人鸽子不太好。”
时澄月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屁股却不知不觉地往上挪了一格台阶,两人就这样并排而坐:“原来是这样呀,不过你怎么就等一节课,看来我只值这一节课。”
这话说完,她又开始碎碎嘀咕:“我真的觉得我这张脸挺好看的,怎么你就没法对我一见钟情呢?”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脸尽数浮进林一砚的眼前,藏在黑色眼镜框下的瞳孔是一点点的茶褐色,头发一半披散在校服外头,一半蜿蜒没入领口里面。
他想撇开目光,可是视线还是忍不住悠悠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唇畔。
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女生,连头发垂落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令他心动。
真想揉揉她的脑袋,就像刚刚揉猫猫时那样。
“林一砚。”她又叫他名字,嘴巴埋在衣领里,瓮声瓮气,带着朦胧雾感,“那如果我晚自习再来找你的话,你还愿意教我做题吗?”
“愿意。”林一砚说。
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摩挲,最后缓慢溢出,庄重得倒像是在做什么誓词,引得时澄月忍不住去看他。
外面依然是狂风大作,暴雨肆虐,室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