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抒耳
没有。
抄作业了吗?没有。
有......但是没被任何老师发现。
“老师,我最近很乖的。”时澄月主动交代。
廖卫峰目光下移:“祖宗啊,你知不知道升旗仪式是要穿校服校裤的。”
时澄月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
她今天穿的是自己的黑色束脚运动裤。
以往她就是这么光明正大地进校园,但是轮上升旗仪式,检查校纪校风的同学会严格一些,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不可取。
“过来。”廖卫峰说。
时澄月不知道要干嘛,但是还是乖乖跟在廖卫峰身后。
廖卫峰把她带到主席台边上:“不会检查到这里来的,你就在这里站到升旗仪式结束。”
时澄月像是有了免死金牌,又狡黠得意地笑着:“老师,你是不是怕我给我们班扣分?”
廖卫峰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
时澄月捂住嘴巴,说话含糊:“您放心,我就在这里站着,哪里都不去。”
这里是距离升旗台最近的地方,时澄月看见田鑫泽站在演讲台边,似乎有些紧张。林一砚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面有请高三十二班田鑫泽同学为大家做本周的国旗下讲话。”
田鑫泽站在正中央,些许颤抖的声音愈发自然,那些紧张也跟着悠悠晃晃的热风飘散。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又是一个漫长而短暂的学期拉开帷幕......”
一些老套的话术,像是套了一层层的模板。蒋凯承用鸡汤一词来形容这份演讲稿果真没错。
她倒是看不出来林一砚这种问一句吭一声的人能写出这么一大段废话。
“老师,以前这种演讲都是林一砚做的吗?”时澄月扯了扯廖卫峰的袖子。
“第一学期是十一班的倪泽,后来就都变成他了。”
也是难为了林一砚,能有这么这么多的鸡汤可以讲。
如果不是廖卫峰时不时回头以眼神警告,时澄月都要靠在墙边睡着了。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是没有宿命论的。同学们,无论你们现在在普通班还是重点班,都不要因此而放弃亦或懈怠,生命这条长途充满了未知,而人生就在于不断打破既定规则。现下,你所认为的脱轨,也许是开启一条新征程的光明起点。最后一年,我与大家共勉。”
演讲到此结束,台下响起掌声。
最后这段话也是林一砚写的吗?
时澄月站在演讲台的右侧,林一砚站在最左侧。在田鑫泽说这些话的时候,时澄月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在这片热烈的掌声中,目光不由自主地向林一砚投去。
少年站在那里,似乎是前一天没睡好,面容露出懒倦,身姿却矛盾地笔挺。刚刚廖卫峰还批评自己没有穿校裤,此刻她都想招呼廖卫峰去看看林一砚,这位传说中的年级第一也没有穿校服。
典型的衣架子。
宽阔平直的肩膀完美地撑起了宽大的短袖,两手背在后头,他站在那里时就像难以攀爬的高峰和耸立的参天树,透着疏离与傲然。
明明是自己写的稿子,却听得一点儿都不认真,似乎还有些犯困。
林一砚不和人说话的时候,眉眼微微收敛着,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和他说话仿佛也是一件需要鼓起勇气的事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林凯然一样,对待人的冷漠态度如出一辙。可是为什么面对林凯然,她会轻而易举地放弃,而面对林一砚,她就有一种打破砂锅的执着呢?
时澄月并不觉得是因为林凯然有喜欢的人这个理由让她望而却步。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对时澄月说林一砚有喜欢的女生,那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一定会浑不在意地说,有喜欢的女生又怎么样,他喜欢他的,也不妨碍我追他呀。
田鑫泽演讲结束,走下台。
林一砚打了个哈欠,敷衍地竖起大拇指,结果田鑫泽回了他个中指,估计林一砚嘴里没说什么好话,他懒懒扯着嘴角笑,于是眉眼间的疏离烟消云散。停留在时澄月眼里的,是他一览无遗却又习焉不察的少年气。
也是在此刻,她发现,他和林凯然不一样。
就像是在烈日炎炎的午休后,拖着困倦疲累的身子拿过一瓶橘子汽水,拧开拉环的那一瞬,随着“呲——”一声,气泡和冷气争先恐后地往上涌,清凉气息迎面扑来,让人顿觉心爽神怡。
“听傻了?”廖卫峰回过头问,“有没有想好好学习的念头?”
时澄月:“......”
倒也不用这样见缝插针地督促她好好学习。
“有有有。”
升旗仪式结束,一班到十二班的队伍依次经过主席台前往北楼的楼梯口走。终于看见四班的人时,廖卫峰叫住路梁,让他去办公室再搬一套新的教辅书。
站在廖卫峰身边的时澄月近距离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又是一阵呜呼哀哉:“前几天不是刚发了一套新的吗,怎么又来了。”
廖卫峰将书卷起,敲了下时澄月的木鱼脑袋:“为了帮你们挑选教材,我头都快秃了,你还在这里抱怨书多!”
时澄月叹了口气:“好的好的,老师您辛苦了。”
廖卫峰懒得再看她这副耍宝的模样,使唤道:“帮路梁一起去搬书。”
“哦。”
时澄月跟在路梁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北楼走着。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程路,路梁回过头来:“你最近都在学校上晚自习吗?”
时澄月嗯了声。
“要我教你什么吗?”
“不用啦,我上次不是和你说有人教我吗,就是十二班那个林一砚。”
路梁步伐放慢,和她并排走:“重点班的进度都很快,而且尖子生的学习氛围还满窒息的,你晚自习去十二班会不习惯吗?”
窒息吗?
时澄月觉得挺好的呀。
“不会吧。”
“那些人的脑子里除了学习就只有学习,他们甚至可能会觉得外班的同学进他们班影响了他们安静的氛围。”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也觉得如果有外班的同学跑到我们班来问题目还挺烦的。”
是这样吗?时澄月下意识想反驳,却又觉得路梁说的没错。每个班都有成绩好的人,但是她放着自己班的学霸不问,偏偏要从三楼千里迢迢跑到五楼去问别班的学霸,似乎也占用了别人向学霸请教的时间。
路梁看着时澄月低着脑袋,手指绞着衣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落一片灰青色的小扇形,表情带了些许歉意和纠结。
路梁继续说:“你要是有问题的话,晚上来问我吧,方便一些,而且我们的进度也是一样的。”
·
晚自习前,时澄月站在十二班门口,斜倚着墙,没先走进去。
前排的卢婷婷几个人照例拿出牌来玩,时澄月上一次没有仔细观察过,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重点班的人也在玩牌吗。
卢婷婷边洗牌边问:“今天老刘讲的那道带电粒子的运动,你们听懂了没?”
女生拿过牌,先感叹了句这牌真臭,才回答:“懂了。”
“神仙,那你待会儿教教我。”
“好,你和我同桌待会儿晚自习换个位子。”
距离第一节 晚自习开始还有五分钟,女生们不带片刻犹豫,把牌收起来,从课桌里拿出一叠作业,撕下一张便利贴,写完今天的学习任务后就开始心无旁骛地做作业。
时澄月和祁嘉虞也经常在教室里玩牌,可是如果遇上下一节是自习课,她们的自制力根本无法控制她们去学习。
原来人与人的差别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产生了。
“站这儿干嘛?”长发被人从后头扫了一下,有一缕贴过她的脸颊。时澄月回头,林一砚就站在她身后。
蒋凯承和田鑫泽杵在他旁边,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道数学题,都没注意到林一砚已经停下了脚步,直到撞上他的肩,两人才把视线落到时澄月身上,异口同声地问出问题:“你怎么不进去啊?”
时澄月咽了下口水:“你们不在,我有点不好意思。”
三个人都笑了一下,毫不掩饰。
田鑫泽:“你还会不好意思?对了,我上午的演讲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时澄月点点头:“条理清晰,逻辑通畅,声情并茂,听得我当场就回教室头悬梁锥刺股了。”
田鑫泽:“知音啊!”
蒋凯承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毛病。”
田鑫泽一把勾过他脖子:“你想死啊。”
两人打打闹闹进了教室,只留下时澄月和林一砚在门口面对面站着。
林一砚抽了抽鼻子:“不进去吹空调吗,我要热死了。”
时澄月哦哦了两声:“那快进去。”
时澄月还是坐在田鑫泽的位子上,田鑫泽则坐在蒋凯承身边。
她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摊开,圈出自己不会的题,还没等请教林一砚,后门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学生,几个人看见时澄月,就打趣林一砚:“你的学生又来上晚课了?”
林一砚抽过时澄月的卷子:“嗯,比你们准时。”
一个男生弯腰勾着林一砚的背,快速地扫了眼时澄月的卷面:“嚯,这题都能错。”
“妹妹,我们林一砚本来可是都不上晚自习的,现在专门留下来上晚自习,还给你一个人使,那真是大材小用了。”
时澄月觉得自己的脸颊和耳朵正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快速变红,那点不好意思终于化成了羞耻。按照以往的性格,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怼几句,可是上午路梁的话还历历在耳,这是在别人的班级,这里没有那点位于安全临界值的归属感。这些调侃她的男生们,有可能是年级排名表里她望尘莫及的那几位。她没有勇气以在四班的说话方式对待他们。
“烦不烦?”林一砚说,“没听见上课铃?”
男生们又嘻嘻哈哈打闹了一阵,才回到位子上。时澄月注意着那些男生,虽然一路走过去都在插科打诨,短短几步路可以花上半分钟,可是一旦回到了位子上,俨然换了一副样子,认真又一丝不苟,沉浸在做题的海洋里,好像什么都无法打扰到他们。
“你们班最差的学生是年级第几呀?”时澄月问。
林一砚正在看她错的题,回的有些不在意:“忘了,后面黑板有贴成绩单。”
时澄月正好坐在最后一排,她转过身,直接把注意力落在最后一排。十二班总共有三十九名学生,最差的一名在年级里的排名是第一百二十一名。
可是江理实验高三段学生有五百人,这个班的最后一名,在整个学校里,也处于中上游。
路梁说的没错,这个班的每个人都很厉害,随手考出的成绩就是她时澄月望其项背的。
那些下课时插科打诨笑语不断,甚至偷摸着拿出扑克牌玩乐的学生们,一旦到了上课与自习时间,无论老师存在与否,他们都会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