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抒耳
时澄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林一砚正在教室外擦窗台,他低着头,整个人看着情绪不高。擦完窗台,他下意识把抹布搭在肩头后又立刻反应过来,整个人嫌弃地捏着抹布一角走到厕所去清洗。
由于十二班是这一楼的最后一个班级,几个卫生委员走进这个班级的时候,学生们正在午自习。
时澄月没有进教室,她故意往教室外走,五指划过洁净的窗台,然后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开始睁眼说瞎话:“是哪位同学擦的窗台?”
林一砚的感冒有些严重,吃过饭吞了两片感冒药,困意上脑驱使他赶紧睡觉,结果刚套上卫衣的帽子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毫不犹豫地抬头向窗口望去。
四目相对,毫无偏差。
于是蓦然一怔。
时澄月的脸是标准的鹅蛋脸,因为圆,因而带着柔和又清亮的漂亮。鼻尖窄而微翘,仿佛所有青春漫画中少女最恰当的比例都在她这张脸上顿显。
灵动清澈的眼睛微微弯着,像点缀上细光的黑玻璃珠子。
她用这双带着明显笑意的眼睛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就像是,单纯为他而来。
因为吃过感冒药后而涌起的困意此刻一散而光,他起身,走出教室,站到时澄月身边。
“窗台有什么问题吗?”眼睫垂着,后背的神经绷得有些发紧,他强装冷静,低声问她。
时澄月把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朝上:“看,好脏哦。”
白嫩掌心上,没有一丝灰尘。
摆明了是睁眼说瞎话。
林一砚也抬手,随意地摸了遍窗台,他学着时澄月的样子摊开手掌:“哪里?”
时澄月没回答他的问题,掌心突然虚虚贴在他的手掌上方,没有碰在一起,却给人以两人两手相贴的视角错觉。
他的手大自己一圈,还挺适合十指相扣的。时澄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她抬头看着林一砚,稍稍一踮脚,就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没回答林一砚方才的问题,只说:“你记得我吗?我们昨天刚见过,还有今天早上。”
坐在靠窗台一侧的两个男生似乎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抬头看向两人,正好看到时澄月刚扯出的那个狡黠的笑。
林一砚把手缩回的同时,脚步也往后撤了一点,没有回答时澄月那个关于记不记得的问题:“不脏吧。”
时澄月不甚在意地耸了下肩:“当然啊,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你说话。”她跟着往前迈了一小步,杏白色的帆布鞋碰到他的球鞋鞋面,音调也随距离的缩进而恰当地降低,如在和他说悄悄话,“没有让你害怕吧。”
距离太近,会扰乱人的思想。
林一砚滞了几秒,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抬手揉了一下耳朵,于是冒了点薄红的耳廓和隐秘的心事一起藏进了小小的角落里。
他声音淡淡:“扣分会让我害怕。”
扣分?扣什么分?
时澄月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教室卫生。
这是哪门子集体荣誉感?
这个时候,他在想的居然是这个。
时澄月想起姜蔚的话。
的确是个奇奇怪怪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同学呢。
时澄月镇定自若地往后挪了一步,声线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当然不会啊。”
两人的距离疏忽间变得安全,她气息却还迟缓又长久地萦绕在他鼻尖。
时澄月和他说了声明天见,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就跟着祁嘉虞往三楼的方向走。
林一砚进门的时候还可以清楚地听见时澄月祈求祁嘉虞陪她去小卖部的声音。
“刚吃完饭又要去买奶油椰蓉包?这种廉价植物奶油到底有多好吃?”
“奶油椰蓉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可以一次性吃三个。”
“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兔子了,谁家兔子一顿两碗饭还要再塞三个面包?”
“祁嘉虞家的小兔子。”
“我真的受不了了,前面女厕所把我放开,我去呕一下。”
“……”
林一砚顿住脚步,回头看去,时澄月挽着祁嘉虞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她身上,高高束起的长发随她的动作在背后摇晃出一个小幅度。
就像那天。
她的长发发尾划过他的鼻尖,他捕捉到她身上清甜的果香,和吞吐气息一齐弥散在他耳畔。
那是他们第一次有如此咫尺的距离,近到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就可以激起他内心无穷无尽的波澜。
“你们两个认识?”田鑫泽和蒋凯承在教室里目睹了全过程,待到林一砚刚坐回位子上就眼巴巴地凑过来。
“昨天怎么了?今天上午又怎么了?”
“人凑你这么近说话,你躲什么?”
林一砚没什么午睡的念头了,他拿过桌角上的数学试卷,自动忽略前几个问题:“我感冒了,会传染给她。”
蒋凯承和田鑫泽对视一眼,一下子没察觉出他话里那点微妙的逻辑关系,只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赶紧搬着椅子往旁边挪了点:“那我们也得离你远点。”
林一砚皱眉,不是很懂:“感冒而已,又不会死。”
第5章
时澄月和祁嘉虞回到教室的时候,廖卫峰正站在讲台前,手拿一叠卷子。说来也巧,刚喊到时澄月的名字时,对方就从后门口大剌剌地走进来。
“你不是说今天默写吗?”时澄月压着声音埋怨。
祁嘉虞也很无辜:“廖卫峰占课也很正常。”
廖卫峰冷着脸敲了敲讲台:“你们俩又干什么去了?”
祁嘉虞:“我们去检查年级卫生了。”
廖卫峰又看向时澄月:“你也是?”
时澄月重重点头:“嗯!”
“......”
廖卫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摊开卷子:“时澄月,一百五十分的数学卷子,答了得有一百二十分的题吧,卷面倒是写得密密麻麻,最后得分六十七分。”
全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时澄月走上讲台,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卷子。
廖卫峰没想过占用大家的午自习时间,只在分发了卷子之后就离开了教室。因为发试卷的这个小插曲,没人再有困意,不是聊天就是开始写作业。
时澄月没个正行地靠着椅背,试卷盖住脸,长叹一声:“同桌,你说我是不是没救了?”
同桌郑冉冉:“你要不——”
说到一半,时澄月猛然起身:“没错,我要赶紧把林一砚搞到手!”
郑冉冉:“......”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郑冉冉:“你别影响人学霸成绩。”
时澄月轻声嘀咕:“这就能被影响,那还算什么学霸。”
·
时澄月在除了学习之外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第二天,她难得起了个大早,当站在江理实验的校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起得实在太过早了。
还没有到入校时间,学生稀少,只有几个学生正在排队,他们低头拿着书,边背单词边吃早饭。
时澄月在这些人中就像个异类,她在队伍后排站好,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开校门,直到看见从教学楼下来的两个学生,才站直了身子。
视线正前方攒动的人群成了虚影,唯有林一砚成为这张噪点过度的照片中的一抹亮色。
他走得有些慢,落后于同行者半个身位,拿着笔和手写板的右手绕到脑袋后头,像逼自己清醒似的,拍了几下自己的后脑勺,脑袋上的碎发随风乱飘,凌乱地翘着。
时澄月把发圈摘下,任由长发披散在肩后。
铃声持续了半分钟,到了入校时间。
时澄月看着前排的队伍动了,她慢悠悠地往前走,待走到林一砚跟前时突然停住脚步。
林一砚看着她,早起的困顿还没缓过来,大脑宕机了许久才看清眼前人,惊讶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紧跟着他如无事发生一般把目光挪开。
直到——
时澄月依然站在他面前。
“不走?”他问。
时澄月睁大眼睛:“我这样能进去?”
林一砚皱眉:“什么?”
时澄月踮起脚,把脸凑到他跟前,拽着自己的一撮头发,发尾扫过他的鼻尖和脸颊:“披头散发不符合仪容仪表要求。”说完,她还反问一句,“你不知道吗?”
那一缕碎发扫过林一砚鼻尖,带着一阵阵痒意,让他从头顶到脚后跟的神经都一瞬间绷直,四肢百骸流窜过一阵酥麻,指尖都有些发麻。
林一砚想,她昨天一定是用了栀子花香的洗发水。
“那你——”呼吸失了些许平静,他保持声线平稳,“就扎起来。”
时澄月:“为什么我不能罚站呢?”
她像极了美国电影里反派角色的童年时期,狡黠,眼里无时无刻不冒着坏水,大剌剌地将自己的坏透给你,却会在被你发现时无辜挑挑眉,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等到你真信后,又轻佻地吹着口哨,嘴里洋洋得意地露出一句“蠢货”。
他不想被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好拿捏的蠢货,即使他的确如此。
站在林一砚旁边一起执勤的蒋凯承向两人投来好奇又八卦的目光。
林一砚喉结滚动了一下:“外面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