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抒耳
“我刚刚错了,我不该说那句话。”林一砚低声说,后脑勺顶着伞面,他整个人急促,可若是他抬头,就会连带着时澄月拿着伞柄的手也要被迫抬高。
他于是和她平视,说话间的距离也拉近。眼神可怜,语气虔诚,“我真错了,我马上忘记这件事情。”
时澄月冷哼了一声,把伞丢给他:“你拿着!”
林一砚大喜,接过伞。身后的尾巴又似得意地摇晃起来,刚刚还不要撑他的伞,现在还不是重蹈覆辙?
“对了,刚刚车后面坐的是谁啊?”为了缓解尴尬和无措,时澄月努力转移话题。
怎么又是一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回答。
所以林一砚思忖许久,小心翼翼地说:“人。”
时澄月:“……你今天要是不想好好说话就别说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是得到了就开始厌倦了吗,他昨天刚亲过她……的脸,他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是吧。
林一砚:“是我表弟。”
是他不能见光的表弟。
哦,不就表弟吗,至于这么藏着掖着吗。
时澄月还在疑惑,林一砚指腹突然勾了一下她的刘海:“你头发上有白灰。”
时澄月铆足了耐心解释:“这是散粉,我昨天晚上作业写太晚了,不想洗头吹头,所以我早上扑了点散粉。”
林一砚费力地想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看到时澄月挂起的脸,他当即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时澄月撇嘴。
什么原来如此,她都不觉得他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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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郑源恺如见大敌撤退,放松似的叹了口气。
还好还好,时澄月没瞧见他。
“你干嘛呢,一脸做贼样?”顾秀琦说。
郑源恺说:“没有啊,我脸色红润有光泽。”
顾秀琦:“跟你哥一样,毛病兮兮的。”
跟他哥一样?
他跟他哥可不一样,他是在保护他哥的命呐!
要是刚刚被时澄月撞见了自己,那他哥可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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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澄月有道数学题不会做,在位子上研究了半天都做不出来。偏巧去廖卫峰办公室的时候跑了个空。她想,那廖卫峰该是在十二班吧,于是又跑到十二班,但他还是不在。
不过林一砚在。
那问他应该也没差。
正是大课间时间,时澄月坐到林一砚身边,向他请教问题。
她侧着身坐,脚踩在他那张椅子的横杠上,手撑着膝盖,脑袋一歪,听他讲解题思路。
“懂了?”讲完,林一砚问。
时澄月点头,旋即又摇头。
林一砚笑了下:“你先做一遍,卡题的地方我再给你讲。”
“好。”
门口有人叫林一砚的名字,是隔壁班的男生。
“你先做,我出去一下。”
“嗯。”
生活委员从第一组第一排往下走,手里拿着收集起来的饭卡,准备拿到财务室统一充值。
“林一砚要充钱吗?”生活委员眼熟时澄月,顺势问。
时澄月扭头,提高音量问刚好走到门口的林一砚:“林一砚,你校园卡要充钱吗?”
林一砚正和男生说话,他往教室里看了眼,不甚在意:“卡包在我书包的侧边夹层里,你帮我拿一下。”
时澄月哦一声,打开卡包,翻了几下,拿出校园卡递给生活委员,正要阖上放回他的书包,目光突被一张拍立得吸引。
她皱了一下眉。
与此同时,林一砚懒懒散散靠着墙,对来人的话题有些不耐,随意地往时澄月的方向瞥去一眼。他不知道时澄月在干什么,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动作极其缓慢地抽出一张拍立得,凑近看了眼。
他突然福至心灵,当下反应过来。
“时澄月——!”慌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一砚大步朝她走来,急到都没刹住车,胸口撞到她的脑袋。他下意识摸了摸:“疼吗?”
时澄月拍开他的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弹了弹那张拍立得:“这男生好眼熟哦。”
拍立得上,他和郑源恺站在网球场,郑源恺手搭在他肩上,他手里拿着网球拍。
那是初二时,顾秀琦第一次带两人去打网球,她非说两人长得越来越帅越来越高了,要拍张照留个纪念。
“是吗……”林一砚强装镇定。
“这人是谁呀?”时澄月问。
林一砚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五官,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看着好像,和往常无异?
他盘算了一下,郑源恺这个人,长得可没他帅,丢进人海里应该也是泯然众人的存在。这张大众脸应该不会给时澄月留下深刻印象吧。
他刚要说话,时澄月轻飘飘落下的一句话打破他残存的生的希望:“跟你长得还有点像呢。”临了,反问,“你觉得呢?”
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林一砚静默片刻:“如果我说,这是当时学校组织看望留守儿童留下的合影,你会信吗?”
“哦,私人网球场,穿乔丹,踩大皮蓬,背降落伞包?”
林一砚难得噎住。
而时澄月则恰好相反,她像个被热油浇灌至沸腾的小辣椒,活力十足地开炮:“学校组织?哪个学校?你不是和我一个初中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初中还有这种活动?如果不是初中,那你说的是什么学校?小学吗?”她又看了眼那张拍立得,“不应该啊,你小学就长这么老了?”
林一砚轻声反驳:“我长得不老,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
感情前面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对吧?
时澄月:“这是重点吗?”
林一砚:“是……”
时澄月眯了眯眼。
林一砚改口:“或不是……都因人而异。”
教室里一片祥和,除了后排。
沉默在空气里盘旋。田鑫泽刚上完厕所回来,神清气爽一身无阻地往里走。将将踏进一步,便察觉此地颇有令禽奔兽遁的毒燎虐焰大范围侵袭之感,空气紧张到如同被稀释。
他敏锐地往后退了一步,决心还是走前门为妙。
“他是我弟。”长久的对视之下,林一砚心里叹了口气,率先开口。
嗯,他弟。他弟给她算命算出她这辈子得找个他哥这样的人做男朋友。
如果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系,那么时澄月觉得自己的智商的确到了堪忧的地步。
她勃然大怒。
圈套!这是圈套!
“你这个处心积虑的大骗子!”她大声说。
全班回头看。
哦吼,有瓜?
“我没有!这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林一砚急了,脸颊脖颈都如被火烧到滚烫。
“你还甩锅给你弟弟?!你是人吗林一砚,哦不是,你是狗。你居然敢拿你弟弟当挡箭牌?你弟弟当然是听你的,他没事骗我这个陌生人干什么?当然是因为有你这个哥哥的指使!”她气急到说话囫囵,“为了泡我居然用上了这种招数!你居然给我下套?”
全班瞪大眼。
有这事?开眼了。
林一砚心乱如麻,仰天叹气,可是这本来就和他无关。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没话可说了?”时澄月趁胜追击。
他生无可恋,他说什么都是错的,他是欺骗少女纯真感情的千古罪人,他就应该被五花大绑浸猪笼,就应该下拔舌地狱,在油锅里滚他个千遍万遍,永世不得超生。
林一砚抓了抓头发,眼里流露隐隐哀怨,有些不敢言:“你别这样,大家都看着。”
于是时澄月默不作声了,只直直看着他。
他不敢说,时澄月现在不说话的样子也有些可怕。
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脑海里飘来飘去,但林一砚似乎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片刻后,他垂头,半蹲在时澄月面前,服软:“行,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教你做题好吗?”
“行?你居然说行?”
如果时澄月此刻的怒气进度条在百分之五十到六十间忽上忽下,那么随着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怒气骤然冲到百分之八十。
这可是大忌啊!
林一砚已经完全处于无法顺利转动脑子的凌乱状态,他愣愣地开口:“行又怎么了?”
“又?又?!你居然敢对我说又?”
“‘又’……怎么了吗……”
“你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