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云上
而五公主身为荣舒堂的妻子,也能在两代帝王之间拥有足够的信任,放手去做她想做的而没有性命之危。
当然,荣舒堂这件差事办的好了,同样少不得他的好处。在陛下手里一个宠臣的帽子逃不掉,在将来太子身边,一个从龙之功缺不了,延续伯府百年荣光不成问题。
关键问题在于,他夹在三方中间,努力平衡三方矛盾,受夹板气是指定的。可以想见,将来不管是三方中的哪两方出现争执,荣舒堂都不可能指着鼻子说是陛下的错,是太子的错,是五公主的错。既然他们三人都没错,就只能是他荣舒堂的错了,他得先领了错,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舒朗想起那个场景就替大哥感到头疼,他用胳膊肘戳对方,袖上的小花簌簌落到荣舒堂肩头,于青色衣衫上渲染出几分朝气。
“陛下如此大费周章,百宝阁不止是做生意挣点钱这么简单吧?”
荣舒堂伸出细长的手指掸去一只落在肩头的彩色蝴蝶,眼睫轻垂,无声默认。
舒朗了然。
民间豪商手里摊子铺的大了,各方面消息都会比别人灵通几分,甚至能影响到当地地方官的选拔任免,成为一方土皇帝的例子也时有发生。何况百宝阁这种将生意做到临近几个国家的类型,拥有官方背景,简直是天然的情报组织。
这样一个情报组织不掌握在皇帝手里的话,换了谁是皇帝,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同时,这样一个情报组织,不亲眼看着它交到下一任皇帝手里,皇帝死都闭不上眼睛。
怪不得五公主这些年,婚事一直定不下来。别的公主十五六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婚事早早定下等着嫁人,唯有五公主的婚事轰轰烈烈闹了大半年,愣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舒朗缓缓伸手,被荣舒堂掸走的蝴蝶便落在他指尖展翅,好似只要他一握手,轻易便能决定这小东西的命运一般。他问:
“所以你们都决定好了对吗?”
荣舒堂闻言,伸手轻轻一扇,舒朗指尖的蝴蝶便趁势飞走。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欣赏满院美景,轻笑一声:
“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何况陛下为我们选的未尝不是最好的一条路。”
舒朗撇嘴翻白眼儿,上手锤他:
“若你没有借酒浇愁,我差点儿就信了。”
荣舒堂头疼的揉揉脑袋,愁眉不展。陛下这鸳鸯谱点的叫他不知说什么好,打从五殿下八岁后,对方在他眼里就是比男人更男人的彪悍存在,很多时候他都忽略了对方比他还小四岁的事实,把人当大哥敬着。
如今远远隔着,他三五不时向五殿下隔空表明心意已经倍感生活很难。往后日日对着,他们二人互相演戏,只要想想他都提前窒息了。
舒朗同情的拍拍荣舒堂肩膀,安慰道:
“其实陛下对你的考验才刚开始,未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便你通过考验,那你和五公主的婚事也是三五年后的事了。”
万一没通过考验,呵,那就彻底完犊子,什么都白想。
眼下大哥和五公主的优势,是他二人在陛下摆了最关键一子后,便看透了陛下此举的用意,因而很多事可以提前商议着来。
荣舒堂收起外人见不着的丧气脸,替弟弟将肩头小花一一拂去,轻声叮嘱道:
“你今儿也听见了,伯府内忧外患,这才只是个开头,往后肯定还有更加艰难的时期,现在他们只是盯着我咬,日后迟早牵连到你和祖母身上。说到底,咱们兄弟两同出一脉,荣桥和大伯也同出一脉,两家不可能彻底撕开。”
正因为舒朗的过继,才叫两家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荣舒堂道:“这些事情大哥晓得如何解决,你勿要担心。告诉你这些,只是叫你清楚眼下的局势,伯府接下来要做很长时间的孤家寡人,因而和外祖家的关系明面上不能走的太近,母亲与安乐侯那头也要注意分寸。你在外行走多带几分警惕,勿要叫人钻了空子。”
舒朗点头,“像昨日待五公主那般吗?”
荣舒堂失笑,隔空点点他:“对,就像那般疾言厉色,保持警惕。”
荣舒堂出于对弟弟的信任和了解,认为可以将这些事情告诉舒朗。作为合作者,这么大事五公主不可能荣舒堂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出手试探一二。
她对结果很满意,真情实感的夸舒朗长大了。
见舒朗对这些接受良好,荣舒堂心下松了口气。
“我很抱歉,但从今往后,因着伯府的原因,你在国子学的日子可能没以前平静了,你要做好被许多同窗躲着走的准备。”
毕竟陛下想让伯府成为彻底的孤臣,眼下这点程度还远远不够。
舒朗惊叹道:“你不会以为我如今在国子学便有很多友人,能呼朋引伴了吧?”
他和十三皇子差不多一个待遇,除了彼此,很少有能真正说到一起去的。
荣舒堂揉一把弟弟沾满桂花的脑袋,心下叹息:
“那不一样。”
以前是你主动拒绝旁人的接近,实则暗地里想与你亲近的不知凡几,可往后是他们因着家族原因主动躲着你走。
道理舒朗都懂,但他真的不在乎。
他觉得大哥有句话说的很对,荣伯府和荣府因为他的过继,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他不能依着大哥的想法,继续做一条万事不关心,一心躺平的咸鱼,他得做点什么才行。
第52章 一群辣鸡
不知荣舒堂每日在外头面对怎样的风浪, 舒朗在国子学确实感受到了风浪底下的不平静,从中能窥出朝堂斗争的冰山一角。
国子学这些学生能像上次十一皇子事件那般,天真到轻易被煽动, 也能如今日这般受家里影响避舒朗如蛇蝎。
但一切如舒朗所言,他从不与那些人深交,也从未在意过他们的想法。好似根本没感受到周围人对他的不友善似的, 该听课听课,该写功课写功课, 正经事一点儿没落,还有闲情逸致和十三皇子外出捣乱,一切与往常无异。
倒是那些成日盯着他, 等着看他狼狈退学之人因此耽误了不少事, 没少被先生们惩罚。
十三皇子对此评价:“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还对舒朗道:“幸好没跟他们深交,否则要被恶心死了。”
舒朗深以为然。
他的不为所动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这叫他们愤怒异常。世上从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恨人有笑人无, 便是如此可笑又真实。
这日傍晚舒朗收拾好书袋,与十三皇子一道儿往饭堂赶, 途径小竹林, 环境清幽, 林间只有一条小石板路。闲时是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眼下是打架包抄的好场所,舒朗他们不出所料的被人前后包抄了。
对方来势汹汹,手握超大食盒,面带不屑, 将舒朗和十三皇子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上来就笑嘻嘻道:
“荣二公子, 这是去饭堂啊?正好,咱们在场二十三人,往日没少帮你荣二公子打饭。同窗一场,互帮互助是应当应分的,今儿这里的二十三个食盒就劳烦荣二公子了,兄弟们还要在集语亭开诗会,先走一步,你打好了送去那边就行!”
言罢,舒朗面前落了一溜儿的食盒,每个在舒朗跟前放下食盒之人,都要对舒朗露出或不屑,或轻蔑,或挑衅的表情。
就很离谱。
舒朗见他们队伍里有好些个熟面孔,本以为他们是来打群架的,还纳闷儿打群架不选个好点儿的工具,人手一个食盒怎么才能发挥好?
结果就这?
只能说,他们以为这样便能伤到舒朗高高在上却又不堪一击的自尊心,那可大错特错了。
那人见舒朗不动,还以为舒朗正恼羞成怒呢,心头一乐,转而的对十三皇子道:
“殿下,咱们集语诗会邀请了不少甲班学长,王相公家的大公子和刘侍郎家的二公子都在列,听闻您与他们私交甚笃,不若您与咱们一道儿去瞧瞧?这里就交给荣二公子,想必荣二公子做事,不会叫咱们失望的。”
这还搞上离间计了。
舒朗不解的问旁边同样满脸不爽的十三皇子:
“我是不是失忆了?”
“没有。”十三皇子语气冷硬,但这冷硬到底是对谁就很难说了。
舒朗笃定:“那就是他们失忆了!”
“对!一群没用的废物!”
领头那人听的恼怒,变脸似的,义正词严指责舒朗:
“荣二,枉我们将你视作好友,念及你年纪小不懂事,平日对你多加照拂!今日我们事忙,要你帮个小忙而已,你推三阻四也就罢了,阴阳怪气辱骂我们又算怎么回事?
罢罢罢,就当我们往日一番好意都是喂了狗!”
四下响应者众。
舒朗十分无辜的拍拍十三皇子肩膀,提醒他:
“反正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是你骂他们废物,你也听见了,他们本应该回骂你是狗,但莫名其妙带上我大名,我合理怀疑他们是指桑骂槐!”
那人急了,指着舒朗鼻尖儿道: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十三殿下都是受你花言巧语蒙蔽,才说出那些话!依我看你这人心思不正,友人相交,一味地只想索取从不付出,就是一只趴在十三殿下身上吸血的蚂蟥!”
说罢真情实感对十三皇子恳求道:
“殿下,您睁开眼瞧瞧我们,在场二十三人都是昔日曾真心将他荣舒朗当家中幼弟照拂之人,衣食住行哪样不曾照料于他?可您瞧他如今待我们什么态度!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卑劣小人罢了,在我们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便扒着您不放,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继续蒙蔽了啊!”
周围一群青衫书生齐齐躬身,声震小竹林:“请殿下远离此人!”
十三皇子眼皮不受控制的抽搐两下,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在国子学也能碰到这种只有在东宫才能上演的群臣以死劝谏大戏。
以往他都是躲在秋蓬公公身后嗑瓜子看热闹的,眼下他竟站在了曾经太子哥哥的位置,感觉有点微妙。但以往朝臣还真有一两个豁出命去,以死劝谏的,他们轻飘飘一句话,就想左右他言行,是不是太儿戏了?
真以为声音大就有道理啊?
十三皇子没出声儿,那些人半弓着腰,起也不是,原地等待也不是,场面一时变得有些诡异。
舒朗索性踢开前头那些挡路的食盒,拍拍领头那人肩膀,在对方抬头瞬间开口:
“这位,不知道名姓的前友人?”
对方以为舒朗这般称呼,是在挑衅他,咬牙切齿道:“鄙姓章,章台虎,家父乃是……”
话没说完就被舒朗浑不在意的打断:
“没关系,你不用介绍你家族谱,我对不感兴趣之人,一向不关心名姓,想来你对我而言也不是甚重要之人,否则我也不至于不晓得你是谁。”
那人噎的面色清白交加,一甩衣袖,阴阳怪气道:
“荣二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不把咱们这些小人物放心眼里,希望您能一直如此!”
舒朗拱手:
“好说好说,承您吉言!咱们言归正传,其实你这儿说了半天,有件事我挺不理解的,什么叫你,哦,还有你们,对我衣食住行上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确实有人见我不习惯国子学的生活,热忱的帮我送了几天饭食,那些不是我在外头结交的狐朋狗友吗?没你们的份儿吧?这功劳你们也想强占?不应该啊!再说打从他们影响我读书被司业抓住,扭送到祭酒处后,便改过自新再没来打扰过我上进读书了。
后来我都是和十三殿下一道儿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你到底都关怀了我什么,我怎的半分都想不起?具体说说!嗯?”
那人脸憋的青紫,他们这些人往常极力讨好荣舒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在他跟前留下一丝半点的印象,好从荣府,从荣伯府手里拿点好处吗?本以为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结果现在这人一脸无辜的跟他说,他从未体会到他们的讨好卖乖,那他们往日种种又算作什么?
笑话吗?
好吧,如今荣伯府深陷泥沼,荣府独木难撑,荣舒朗失势也是迟早的事,往日的讨好注定要打水漂,他们也早就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为了挽回几分颜面,也算出一口心中恶气,他们势必不会让荣舒朗好过!
可他竟轻飘飘一句“想不起”就想打发他们,休想!这人顾不得失仪,直接起身,疾言厉色道:
“说你忘恩负义卑劣小人你还不认!今日在场二十三人,哪个没有帮你去饭堂拎过食盒?哪个没有帮你洗过衣裳?哪个没有为你在夫子跟前说过好话?国子学众生亲眼所见,你都能抵赖,我此生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舒朗松开攥住对方衣衫的手,嫌弃的甩甩,十三皇子适时地递上一块儿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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