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问我
兰阳郡主气得直抽气,胸膛也不停起伏。
“为何!”
“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不是十足十地了解,可是我若想要了解,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听。”
余清窈抬起眼睛,目光澄澈干净,就像是大雨洗涤光亮的黑琉璃,她望向兰阳郡主,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勇敢,直言正色道:“而不是由着外人来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是如兰阳郡主这样对她充满恶意的人。
春桃与知蓝都呆住了。
不说从来了解余清窈性子的知蓝,就连春桃都不敢相信余清窈会有这样的勇气。
明明上一回她对兰阳郡主等人也不敢这样明着怼。
兰阳郡主更是没有料到先前还对她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余清窈会是这样的回应,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极为复杂。
她是如此相信太子。
换言之必然是太子他已经对她应诺了什么,才会让她吃了定心丸一般坚定。
莫不是太子自己已经挑明了所有?
兰阳郡主心更痛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们后面响起几声懒洋洋的击掌声,众人回首只见一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游廊的柱子边上,对着兰阳郡主微微一笑:“王妃不想听,我倒是想听听看,我瞒着王妃做了什么事?”
“太子哥哥!”兰阳郡主惊呼。
“噤声,我早不是什么太子。”李策从石阶上缓步走下,直至余清窈身边站定,又环顾一圈,见了兰阳郡主带来的那两名贵女皆低头畏缩起来。
即便她们带着贼心来,现在也没有那个胆量去看这位废太子一眼。
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兰阳郡主咬了咬下唇,还走上前一步,别扭改口:“秦王哥哥。”
吐出这四个字后,兰阳就赌气般,不说话了。
李策没有再看她,而是对着余清窈道:“学的不错。”
余清窈脸上微红。
旁人不知道,可是李策却是知道,她刚刚那番话是化用了之前李策教她的。
是他用来安慰自己的话。
兰阳郡主见李策一过来就眼中容不下旁人,一味只知道看着余清窈,顿时心里又苦又涩。
华昌果真说的不错,他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子哥哥了!
“兰阳,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回长公主府,还有兴致来閬园赏花?”李策转过眸,他的声音平和温雅,可话中的含义却一点也温和。
兰阳的气焰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她两眼含着泪,几乎就要抽泣起来,“我、我是来宫里找皇祖母的,只是、只是顺道来看看……”
说到这里,她再次抬起眼,看向李策。
既委屈又难过。
她哪怕是专门来看,想必现在的李策都不会在意。
李策目光在她脸上落了须臾,忽而又对余清窈低头轻声道了一句:“我有些话要跟兰阳单独说。”
余清窈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策是在和她交代,遂点了点头。
李策见了余清窈的反应,才从她身边走了出去,就仿佛得了她的应允才好离开。
兰阳郡主沉沉看了眼余清窈,小步跟上李策。
两人走到离人七八步的距离才停下,李策看向兰阳郡主,唇边虽然含着笑,可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和煦。
“想必寿阳长公主告诉过你,我这个人并非良配。”
李策开口一句话就挑明了所有,兰阳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他明知道自己自幼就喜欢他,却非要将话说的如此绝情。
“你的感情是你自己的事,我左右不了,不过你要仗着自己的感情去伤害我的人,这事我不能不管。”
兰阳郡主的眼皮蓦然跳了跳,涩着嗓音道:“殿下这话的意思是,我阿耶的事果真是殿下所为?!”
就因为在寿宴上她想出手‘教训’一下余清窈?
她感觉自己的耳鼓在疯狂跳动,有嗡嗡的耳鸣声充斥其中,“你是为了给余清窈报仇?”
“兰阳,你阿耶之所以会出事,那是因为他原本就做错了事,他的罪名不是我强加在他头上的,更不是锦衣卫随便捏造的,不过你后面说的也不错,你的行事令我不太高兴了。”说到‘不高兴’他脸上依然是微笑着,好似他的脾气很好一般,即便有人挑衅到他头上,他也不会勃然大怒。
兰阳郡主却因此后背发凉,牙关瑟瑟。
直到此刻她方明白华昌所说,竟无一字虚假。
若李策向人展露他真实的一面时,只会令人感觉到害怕。
“我没有动你,是因为你本身并未犯下大错,我不会强塞罪名到你头上。”李策轻轻问她,“你可明白?”
兰阳怔怔望着他。
因为她没有罪名可以拿捏,所以他就去动她阿耶。
又因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所以他也要让自己不高兴。
这才是真正的李策吗?
兰阳郡主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在崩塌,再也绷不住了。
“我、我要去见皇祖母了!”
只有太后才是她在宫里的倚仗,遇到委屈,她必然是要去找太后诉苦!
余清窈不知道李策说了什么,就见兰阳郡主抹着眼泪跑走,担心此处发生的事情会不会给李策带来不好的影响。
譬如太后会不会觉得是他们欺负了兰阳郡主之类。
李策却没放在心上,只走回来问她道:“上回答应给你送信,信可写了?”
余清窈自己都快忘记这桩事,听见李策一说,面上赧然,“还未。”
“那随我去书房写吧,正好最近有一批军资要送去西北,也方便送信。”
“可是兰阳郡主她……”余清窈还在担忧。
“随她去吧。”李策毫不在意,低头问她:“走么?”
余清窈一直以来也很盼望能和阿耶联系,再加上李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她的心也安定下来。
两人到了书房,李策给她腾出一块地方,放了信笺、笔墨供她使用。
余清窈看着他在对面坐下,也抽了一张同样的信笺。
“殿下也要给人写信?”
李策‘嗯’了一声,抬眸对她道:“有些事还是需要亲自解释一番。”
余清窈并未追问他在给谁写信,听了他这句话就乖乖低下头想自己的内容。
她比较苦恼的是这封信答应要给李策过目,那她要如何委婉地夸,能让李策看了也能满意……
她眉心微颦,久久不敢随意下笔。
李策眼眸含笑,瞧了她一眼,提腕落笔,字迹流畅地如溪流从山涧里涌出,跃然于纸上。
待他回过神,看向信笺的开头。
仅四个字——吾妻清窈。
第35章 好人
柔和的微风从穿过洞开的窗牖, 将信笺一张张翻开,在书案上哗啦啦作响。
余清窈放下紫豪笔,看着被翻起的薄纸,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满当当写了四页纸。
再悄然抬眼,却见对面的李策早已经搁了笔,撑着下颚, 不知望了她几许。
“写完了?”见她看来,他才慵懒出声。
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而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对她牵唇浅笑,凤眸内勾外扬, 有种富而不骄的清贵感。
余清窈用手指压住信笺的边缘,有些赧然地轻点了一下头, 又将几页信笺归拢起来, 规规矩矩捧起, 往他面前一递,有些窘迫地道:“殿下, 请过目。”
李策倒是没有推脱, 顺手就接了过来, 只是他的目光没有往信纸上落, 而是将接来的信笺放在了自己身前,与自己写的那页叠在一起。
显然这个动作是表示,他不会看。
余清窈不由松了口气。
早知李策不看, 她也不用绞尽脑汁,写得那样艰难了。
不过也是该怪她,先前不该说那句话。
李策分明不会看人私信, 是她太过心急, 想以此来交换他的应诺。
“北边的冰雪也化开了, 想必过不了多久虎贲军又要拔营离开遥城。”李策忽然和她提起虎贲军。
听到有关阿耶的事,余清窈的心也跟着一紧。
春夏两季战事频发,守军便不能再守着冰冻的黑河悠闲度日,为了不损坏百姓一年一度的春耕,他们要驻扎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也好及时应对一触即发的战争。
李策看见她脸上浮现担忧,便宽慰起来:“明威将军已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身边副将也都年轻得力,虎贲军威名在外,名副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余清窈沉默了须臾,她虽然不曾见过真正的战场,可是从她阿耶一次次受着伤回来也知道其中凶险,她既不能为其分担,也不能劝他不去,身为将士,在他们身后是大旻的黎民百姓,是家是国,是以他们不能退却,也不会退却。
可作为女儿,她还是自私地只想着自己的那些小事,因而巴巴问起:“那我还能收到阿耶的回信吗?”
她知道开春后战事频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一世她在余家乃至李睿的劝说下不敢写信去打搅她阿耶打仗,生怕自己字里行间的苦楚会让他看出端倪,令他在战场上分了心。
可重活一世,她想起死前那些未尽的心愿,是迫切地想要和阿耶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在信上。
她太想念阿耶了。
李策看她可怜兮兮地朝着他想要一个回复,笑道:“我若是你阿耶,不会不给你回信的。”
若生女如她,如此乖巧可人,只会怜之爱之,怎会弃之不顾。
余清窈听到李策这样的假设,忍不住想笑,眼睛跟着弯了弯,好似被风吹拱的一片柳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