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想想也是冤孽，那年萧靖远走的时候，他前脚骑着马出门，她后脚就病过去了；如今他回来了，她的病也早好了，他却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众人在致远斋坐了一会儿，老太太见赵太医来了，便索性又请了他去醉月轩给程静怡诊治诊治。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谁知道竟然是一个伤一个病的，真真是让人不放心。
萧靖远见大家伙都走了，正预备阖眸休息一会儿，却见云荞支着下颌，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
少女清亮明媚的眸光中，蕴着浅浅的笑，娇嫩红润的唇瓣微微翘起来，脸颊上梨涡浅浅，见他也看见了自己，只又收起了笑意，抿着嘴，装作不高兴的模样。
“不是说不生气了吗？”萧靖远苦笑。
“现在不生气，等你伤好了再生气。”云荞只一本正经道：“哪有像你这样的人，说去三五个月，结果一去就是三五年，母亲都要生二胎了，你才回来。”
云荞说着，只又蹙起了眉心，抬头往窗户外头看了一眼，忍笑道：“要不，你住五叔的退思斋去吧，这里都是兔子……”走路绊脚是一回事，味道也不好闻……
林氏不让萧靖逸把兔子养在内院，所以他们就把兔子偷偷的养在了这致远斋，谁知这兔子太能生了，一窝又一窝的，没两年就变成了一群兔子了。
萧靖远也跟着往外看了一眼，见了那些扑腾在草坪上的小白兔，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第244章 龙凤胎
三年四个月零八天，他整整离开京城这么久了。
无数次午夜梦回，总能想起这小小的院子，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云荞一脸懵的蹲在地上猜测小兔子的雌雄。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我问你，现在你还会不会看兔子的公母了？”萧靖远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开口问道，等他把话说完，才方察觉到了不妥。
他和云荞，似乎都已经过了可以随意讨论这个话题的年纪了。
“我当然会了！”云荞一时也并没有察觉出异样，脱口而出之后，才瞧见萧靖远脸上稍稍浮现的一丝尴尬，可话都说了一半了，又不好就这样不说了，倒显得自己想的特别多一样，云荞心中正郁闷，忽然间眉眼一弯，故意揶揄道：“二哥哥这么问我，那一定是你自己也会咯？”
“……”萧靖远的眉心顿时就拧了起来，论斗嘴，看来他还不是云荞的对手。
胸口的疼痛慢慢的缓解，萧靖远微阖上了眼眸，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察觉到云荞缓缓的靠过来，将他身上的锦被盖好。
那一份早已养成的惯有的警觉，在那一刻平静的松懈了下来，让他陷入更深的睡梦中。
云荞就站在萧靖远的榻前，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少年的脸上早已经退去了昔日的青涩，俊逸的眉眼愈发变得比从前硬朗了几分，竟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前世他们的初见。
这一世，她终于可以心无杂念的站在他的榻前，为他盖好身上的锦被。
回同禧堂匆匆吃了午饭，云荞就跟着徐氏一起去了醉月轩。
程静怡正在打发丫鬟婆子们将行李各处归拢，她身子骨弱，便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整理，丫鬟婆子们每抬进来一样东西，就上前问一下，她看过之后，告诉她们要放在什么地方。
“五婶！”云荞才走到了庑廊下，看见程静怡在里头坐着，便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
程静怡抬头，就看见一个十一二岁身量窈窕、星眸杏目的小丫头从外头闪了进来。
只是梳着简单的桃心髻，越发衬得一张小脸如春日娇花一般，晶莹如玉的皮肤就像是能掐出水一样来，娇嫩得让人不敢直视。
见徐氏也从垂花门外走了进来，程静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要见礼，被徐氏一把扶住，两人相携着落了坐。
“早知道你怀的是双生子，就应该从京城找个稳婆去那边，也好让你少受一些罪的。”徐氏看着比从前不止瘦了一圈的程静怡，心中满是心疼，她生过两个孩子，自然知道生孩子的苦，程静怡一胎就生了两个，那就是吃了双倍的苦了。
“那里的大夫瞧不出双生子来，还是怀了五个月的时候，去见杜大夫，她才看出来的。”程静怡回想起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有五爷在身边，好像也不觉得怎样，这一回若不是五爷非要她回来，她心里也舍不得，但凉州那地方终究是气候不好，孩子太小，在那边也受罪，因此她才答应回来的。
“好在有惊无险，如今既然回来了，就什么也不要想，先好好调养一阵子再说。”徐氏拉着程静怡的手安慰道，又扫了一眼正忙碌的众人，只笑着道：“之前听说你要回来，我就派人往琅琊接人去了，谁知道你还比周妈妈先到了。”
“嫂子！”程静怡听说周妈妈要来，只一下子就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缓了老半天才开口道：“世子走的急，原本是预备再等一阵子的。”她说着，眸光只不觉就往云荞那边扫了一眼。
与萧昊然成婚至今，又随着他远赴凉州，好些事情他都已经没再瞒着她了，就比如萧靖远的身世。
“世子也是，伤还没有养好，又这么一路奔波……”徐氏只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萧靖远不是她亲生的，但孩子受了伤，做长辈的总会心疼的。
妯娌两人几年不见，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徐氏见云荞也插不上嘴来，只转头道：“你不是要去看五婶的两个龙凤胎弟妹吗？他们在你祖母那里呢，你去吧！”
得了徐氏的话，云荞便起身往同福堂去了。
同福堂里头正热闹，林氏并二房的二太太、四太太都在，大家都是来看龙凤胎来的。
二太太去年也当了外祖母，是哄奶娃娃的一把好手，这时正抱着小玉梅在怀里逗弄呢，只笑嘻嘻道：“老太太您瞧瞧，小家伙还会对着我笑呢！长得也像五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她可这是熬了多少年了，才算熬到了现在孙子孙女成群了，虽说同龄的人都抱曾孙了，但她也满足了。
“可不是，最有意思的是，明明这小梅梅和小安安是一男一女，可抱在手中，你怎么也分不出来，横看竖看都是一模一样的。”老太太只笑着道。
“双生子是这样的，小时候一点儿分不出来，要等大一点，大约才能瞧出一些不同来。”一旁的四太太只笑着道。
林氏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看似也带着几分温婉的笑，可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这世上除了她，别人仿佛都是幸运的，徐氏二嫁，这才几年就要生二胎了；五爷断了腿，她以为他已经够惨了，谁知娶妻生子，一样也没耽误；只有她的逸哥，到现在连个媳妇也还没说上。
老太太如今已习惯了林氏的性子，知道她大约又不痛快了，只是她也懒得再劝。见云荞进来，便伸手招呼她过去道：“我就说你怎么还没来，当你还在你二哥哥那边呢，快过来瞧瞧你这两个弟弟妹妹。”
云荞高高兴兴的走过去，就着二太太和四太太的手看了眼两个正睡熟的奶娃娃，忍不住笑着道：“祖母又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小弟弟小妹妹都睡着了，你还拉了他们出来见客。”
第245章 雅集偶遇
“你这坏丫头。”老太太就笑了起来，一时想起之前徐氏刚生下楠哥儿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高兴的合不拢嘴，恨不得整日里都抱着，结果好了，小奶娃一娇惯就不行了，习惯了大人的怀抱，放到小床上就哭，倒把奶娘给累坏了。
“云丫头说的对，小奶娃惯不得，还是让他们去床上睡吧！”老太太只吩咐了一句，两个奶娘便上前，把孩子接了过去。
一时众人落了坐，二太太这才开口道：“老太太这回该有心情做寿了吧？”
今年是老太太六十的整寿，虽说两房已经彻底分家了，但作为晚辈们，还是想帮老太太好好的操办一番。
早先二太太就已经找徐氏商量过了，奈何那时候小儿子和二孙子都不在家，老太太哪里有这心思，如今总算两个回来了一个，小儿子虽然没回来，却把程静怡并两个孩子都送回来了，也算是尽到孝心了。
“依我看，又不是七老八十，倒不用特意做什么寿，还像往年一样，一家人聚起来吃一顿团圆饭，高高兴兴的听几出戏，也就够了。”老太太只开口道。
“那就依老太太的意思，不铺张……”二太太说着，只又顿了顿，过了片刻才道：“只是……这回世子爷回京，又立了这样的大功，只怕是我们有心不铺张，那些想要结交的人，也未必会遂了老太太您的心思啊！”
二太太主理中馈多年，自是一语中的，老太太只拧眉想了片刻，这才到：“不然还是下几张帖子出去吧，至于具体怎么操办，你去同老三媳妇商量，我就安心当我的寿星了。”
见老太太答应了下来，二太太点头应诺，妯娌三人又说要去看望程静怡，便相携去了醉月轩。
云荞正在次间里头看奶娃娃，看得心里实在喜欢了，就忍不住伸手在那小脸蛋上戳两下，见小宝宝的眉心皱了起来，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就忙把手给收回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又皮了。”老太太从外间进来，正巧就看见这一幕，只假装生气道。
“祖母。”云荞被抓个正着，无所遁形，便上前揽着老太太的袖子道：“弟弟妹妹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嘛！”
老太太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道：“你也很可爱，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五叔就爱这样捏你的脸！”
“所以现在就轮到我捏他儿子闺女的脸了，这叫一报还一报！”云荞只娇嗔道。
提起萧昊然，老太太心中感叹，看着睡在襁褓中软嘟嘟的孩子们，老人家觉得心中熨帖，只语重心长道：“你五叔最小，我生他的时候已经三十出头了，你祖父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从小没受过一点罪，谁知道他十岁上头就没了爹，后来你父亲又要出去打仗，家里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那几年他跟着我没少受罪，再后来你父亲回来了，他又闹着要出门，拦不住，就让他出去了……”
云荞喜欢老太太唠叨这些，年纪大的人说起以往的事情来，总是停不下来，但只要做小辈的耐心的听着，老人家就会很高兴。
“到了你二哥哥这一辈，我想着前头的人都给他们铺好了路了，总能在这京城养尊处优的过好日子里吧，结果你看看……又打仗了，还弄的一身的伤回来。”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拧起了眉心，她还是没见过伤口，不知道内情的，要是知道了，只怕这会子都要捶胸顿足的哭起来了。
“祖母放心，二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云荞只劝慰道。
祖孙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丫鬟来回话，说大姑娘萧玉婵过来了。
萧玉婵先回了自己住的暖香阁，听方姨娘说了萧靖远和程静怡回来了，这才换了一身衣裳，往老太太这边来了。
“祖母，听说二哥哥和五婶回来了？”萧玉婵才进门就大声开口道，老太太只忙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从次间站了起来道：“我们外头说去，仔细吵醒了弟弟妹妹了。”
萧玉婵便冷着脸往次间看了眼，见云荞在炕边上坐着，只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
“今儿在雅集，都遇上些什么人呀？”老太太只笑着问道。
“遇上了梁家表姐了。”萧玉婵坐了下来回道。
梁蕴秀因为三年前在太后千秋节掉到了水中，从此坏了名声，兜兜转转三年多过去，如今还是待字闺中。
老太太也帮她物色过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可大姑奶奶要么嫌弃人家家世不好、要么嫌弃人家没有功名在身，愣是都不满意。
如今梁蕴秀掰着指头都已经十八了，可真真是别人眼中的老姑娘了。
老太太也猜出了她们的心思，这回只怕是再没耐心等下去了，打算看准了今科能中举人的，就想在这其中找一个了。
那些寒门举子，在京城没个依仗，若有这么一个高门嫡女愿意下嫁，大约也不会嫌弃什么了。
只是到底委屈了她那外孙女了，明明也是品貌俱佳的姑娘。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揭过这一茬不谈，只又开口问道：“除了遇上你梁家表姐，还遇上了谁？”
“没有了。”萧玉婵的脸顿时就有些不自然，一双眼睛往别处偏了偏，露出几分不耐烦来。
自然是……遇上了崔全了，不光遇上了，那人还得了春风得意楼赛诗会的第三名，店家为前三甲都准备了喝茶的雅室，他还请了她和梁蕴秀，并二房的两个堂妹一起去喝茶。
虽然未得头筹，但这已经够让多少闺秀们羡慕了，萧玉婵进去的时候，还颇有一种面上有光的感觉。
只是……等她再多看几眼崔全的那张脸，她心里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云荞从里头出来，刚巧听见萧玉婵的话，便开口问道：“大姐没有遇上崔家表哥吗？我倒是遇上了，他还问我大姐去了哪儿呢！”
第246章 兄妹名分
萧玉婵的一张脸就越发的不自然起来，只低着头道：“你遇上就遇上了呗，反正我没遇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新染的丹蔻，正是如今京城最时新的式样，今儿出门还有好些人夸好看，但那个崔全好像连看都没看一眼。
长得普普通通就算了，还不解风情……她还记得当年她去参加薛太后千秋宴的时候，三皇子还夸她头上戴的珠花好看。
这几年边关战乱，宫里的一应宴席都从简了，年初她随着老太太进宫朝贺的时候，偶然又见了那人一次，如今已越发比三年前更加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了。
三皇子和萧靖远同岁，今年也已十八了，想来定下婚期也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情，势必是会在今年参加万寿节庆典的女学生里挑选。
只要她在庆典之前尚未定亲……
“那大概是错过了吧。”老太太见萧玉婵低着头，脸上露出些许娇色来，只当她是害羞了，又想起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说起自己的亲事，总归是这样的，面上不由就笑了笑，只开口道：“你如今大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了，我和你崔家舅母几年前就定下了，等你崔家表哥这一科中了举人，他们崔家就派人来提亲。”
“祖母。”萧玉婵愣了愣，脸上顿时露出几分错愕的表情来，她虽然知道老太太心中有这个意思，可这还是头一回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让她有一种盖棺定论的恐惧感。
然而老太太只继续道：“崔家是我的娘家，是琅琊的大世家，你未来公爹的父亲如今是二品的布政司，虽不是京官，却也是封疆大吏；将来崔全若是出息了，少不了让你当诰命夫人的，这一门亲事我已经同你嫡母说过了，等过几日你生辰，再帮你办个及笄宴，也算是给足你国公府长女的面子了。”
虽说如今薛太后提倡嫡庶同尊，但给庶出的闺女办及笄宴的人家，还是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也必定是姨娘受宠，女凭母贵，像方姨娘这样在后宅不显山露水的妾室的女儿，想办及笄宴，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听说有及笄宴，萧玉婵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说话的口气顿时就软了几分道：“祖母，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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