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少女俯身站在他的身后,两人贴的那么近,谢景元的身子顿时就僵住了,挥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这种久违的亲密让他浑身发热,脑中一片空白。
低头看去,只看见云荞那一条乌黑的麻花辫,垂落在身侧,随着动作轻轻的摆动着。
“小伙子,给我一碗粥吧……”站在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见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只一脸祈求的看着他,生怕这长得神仙似的小伙子,会不给她粥喝。
谢景元面上窘迫,只急忙替老人家舀了满满的一碗粥,开口道:“老人家,您慢点吃。”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云荞已经忙别的去了,月白色的云纹锦袍上系着一块棉布围裙,别提有多奇怪,但谢景元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心中甚至还很高兴,似乎有了徐阁老所说的,那种想要开怀大笑的感觉。
第368章 夫妻相
三日之后,长胜带着先借来的两百石米粮回了襄阳。
天气日渐炎热,难民中得疫病的人越发多了起来,附近药铺的大夫说是水源的问题,前一阵子洪水蔓延,闺学地势较低,里头的水井被浸泡了牲畜尸体的洪水灌了,就会滋生出很多病菌来。
谢景元便让长胜负责去远处未被污染的水源处取水。
他们此行是微服出巡,并没有带什么人手,谢景元就让他去难民中,把年轻力壮的人都挑了出来,负责运送饮水。
与其一天到晚在粥摊上捣乱,不如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干。
云荞每日里除了要去粥摊帮忙,还要负责哄几个小病患吃药,她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除了有日常跟人沟通所用的小册子和笔之外,还有装着各种蜜饯的荷包。
往常从闺学回住处,都是镇国公府的护卫相送的,这几日那两人都被谢景元给借去了,他自己就充当起了护花使者。
云荞也不回绝,由着他每日接送,穿戴的衣冠楚楚的,还要去粥摊前施粥,不过才两天功夫,难民们都知道了,这位长得神仙似的男子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因为他是朝廷的靖郡王呢!
难民们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府尹了,如今来了个郡王,众人只当是朝廷专门派他来赈灾的,一个个对他感恩戴德。
从前闺学门口的粥摊,那是年轻小伙子扎堆,自从谢景元来这里施粥之后,就变成大姑娘扎堆了,附近几个粥摊上排队领粥的姑娘们都往这边来了,都想看一看这位郡王殿下的风采。
这日放完热粥,天还没黑,云荞从内院出来,就看见谢景元高大俊朗的身影站在闺学的角门口。
那人背对着自己,手里还拿着解下来的围裙,左右张望了一圈,见附近没有守着他的小姑娘了,只微微的松了口气。
谢景元转头,就瞧见云荞正从内院出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很素淡的颜色,长发挽了成了一个简单的螺髻,只簪了一根芙蓉玉簪子,行动间婀娜之姿,就像是一朵随风摇曳的芙蓉花一样。
犹记得那些年,她常穿一些颜色艳丽的衣裳,虽然年少,却盖不住眉眼间的明艳动人,几年过去,她的容貌竟越发明艳了,像盛极的桃李,即便穿的这般素淡,却还是叫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样的云荞,若是这几年长在京城之中,只怕是早就名动京城了。
云荞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还未至跟前,谢景元便向前一步,让开了角门的位置,两人在巷中并肩而行。
夕阳错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竟有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路无言,谢景元偶尔会侧首看一眼身旁的少女,有时候他也会怀念,怀念那个曾经那么依赖着自己,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声“二哥哥”的云荞。
但时光还是让他们彼此的生疏了起来,明明离得那么近,明明他们肩并肩的走着,却为什么……心就好像是越来越远的一样。
云荞在一个卖蜜饯的小铺子跟前停了下来,哄娃娃们吃药用的蜜饯快吃完了,她还要再买一些。
杏干、梅片、糖莲子,每样都来了一些。
她是这里的常客,看铺子的大娘称好了东西,用牛皮纸包好了递给她,又从笸箩里抓了一把糖莲子,塞到她的手中。
云荞就笑着冲人家点头道谢,大娘见了,便笑着道:“宋姑娘别客气,我还要谢谢你,经常来照顾我生意。”
谢景元看着她和别人毫无障碍的交流着,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称完了东西,大娘这才发现今日跟着云荞来的,却是不往常那人。
这人虽然还是一样的高大挺拔,但穿着打扮、容貌气质,却和之前那人判若两人。
“这是你家新的护院?”大娘只开口问道,心里却又觉得不太像,长这样的都只能当护院,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云荞摆了摆手,扭头看谢景元,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三年不见,他的身量越发就高挑了,明明自己也长高了,可为什么和他站在一起,自己却还像原来那般矮小……
云荞不知道要怎么和大娘介绍谢景元,正有些为难,却听谢景元开口道:“我是宋姑娘的兄长。”
“原来是兄妹俩啊!我说呢……长得都这样好看,瞧着竟还有些相像,若不是兄妹,老婆子我还只当你们是定了娃娃亲的小两口呢,从小就有夫妻相了!”
小地方的老百姓尤为淳朴,话语也十分直白,说的两人都有几分尴尬。
云荞开不了口,对于这样的话也只能百口莫辩了。
谢景元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只默默的付了银子,跟在她的身后。
小丫头一路都低着头,大抵是被方才那大娘的话给气着了,谢景元心中有几分担忧,只开口道:“那都是别人的玩笑话,你用不着当真的。”
云荞此时却停下了脚步来,转头看着谢景元云淡风轻的眉眼。
她自然是告诉自己不要当真的,只是……你当不当真呢?
心里猛地就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来,云荞慌张的不知所以,只急忙就摸了一颗糖莲子塞到嘴里,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可当她咬开了那一层壳,苦涩的滋味便又涌上了心头。
小四合院中,丫鬟婆子已经备下了今日的晚饭,徐老夫人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站在廊下往外口看了一眼,果然瞧见是云荞和谢景元回来了,便扯着嗓子喊道:“云丫头,可以吃饭了!”
云荞闻声,脸上就多了几分欣喜的笑容,过去的三年,这便是她的日常,她高兴的迎到了徐老夫人的跟前,老人家就万分慈爱的拉着她的手,又道:“你去书房叫你外祖父出来,今儿京城来信了,他在里头呆了大半天了。”
云荞点了点头,去书房找徐阁老,在门口轻轻的叩了两声之后,就听里头徐阁老道:“进来。”
瞧见外孙女回来了,徐阁老微皱的眉心就松开了,只开口道:“回来啦?”
云荞依旧点头,就听徐阁老继续道:“你父亲写了信来,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再过半个多月就要到了。”
第369章 心病心药
今日徐阁老从闺学回来之后,便收到了萧昊焱的来信,一家老小都十分想念云荞,之前因为洪水的缘故,已经耽误了云荞回京的日子,如今天气渐好,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接云荞回去了。
三年啦,她刚来襄阳时候在院子里栽的树,如今也有一人高了。
“外祖父你会跟我一起回京吗?”云荞蹙了蹙眉心,拿了笔山上的笔,写下这么一句话来。
徐阁老却一时没有回答,萧昊焱信中提起,李首辅尚未苏醒,朝中已有不少人上书,请陛下重新启用于他,但陛下尚未定夺,只怕如今还在举棋不定之中。
他早已急流勇退,虽还有曹公之叹,但到底也是一个俗人,有俗人的牵绊。
徐阁老想了想,只开口道:“你先走,你这一来就是三年,你母亲都又给你添了个弟弟了,再不回去,弟弟们都不认识你了。”
云荞走的时候,楠哥儿只有四岁,容哥才是个奶娃娃,如今回去,可不是要不认得了?
“可我舍不得外祖父和外祖母。”云荞心中不舍,只刷刷的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哪怕外祖父不能官复原职,但回到了京城,有大舅和大舅母照顾,也能安享晚年,襄阳虽好,日子也过的无忧无虑,可终究远离亲人,让人放心不下。
祖孙两人在书房半日,徐老夫人见他们还没出来,便亲自走到了门口道:“还不出去吃晚饭,饭菜都凉了,殿下还等着呢,总不能让客人等着。”
两人听说,这才出了书房,往正厅里去。
其实前日长胜回襄阳之后,便在悦来客栈定了几间上房,只是谢景元以这里离闺学近,方便查看灾情为由,还坚持住在这里。
这几日和云荞同吃同住,几乎形影不离,却也让他越来越确信一件事情,他和云荞之前,好像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恬淡与喜悦。
“国公府派来接云丫头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朝廷也收到了我的折子,不日就要派官员前来赈灾,殿下……”徐阁老看了一眼谢景元,谢景元这一趟出来了也有好一阵子了,应该也要回益州了。
封王不得擅离封地,谢景元此次虽是微服出巡,但身份却不曾保密,事情若是传到了京城,便又是一项罪责。
当然了,今上并不是昏聩无用之君,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和谢景元斤斤计较,但是落在了有心人的耳中,终究也不是好事。
谢景元明白徐阁老的意思,只是……才相聚了几日又要离去,他心中十分的不舍。
碗中可口的饭菜似乎也变得无味了起来,谢景元形同嚼蜡的吃了几口,门外忽然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是长胜洪亮的声音道:“殿下,老王妃来襄阳了。”
众人闻言,只都不可置信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急忙迎了出去。
小丫鬟快步上前开门,就看见门外停着一辆黑漆平头车,杜雪心已从马车上下来了,听见门内响动,只转过身来。
她穿着寻常的素色对襟褙子,面容沉肃,眉眼中透着雍容气度。
“母亲怎么来了?”谢景元惊讶道。
“你走了才两日,我就收到了朝廷送来的圣旨,召你八月入京,鞑靼王庭派了使者出使大魏,陛下要增开秋弥,要让大魏的男儿和鞑靼众将比试狩猎。”
杜雪心朝着谢景元微微点头,视线却落到了他的身后,正冲她福身行礼的云荞身上。
她之所以会这么快赶过来,除了收到了朝廷的圣旨之外,自然还是因为她接到了谢景元四百里加急的书信,得知了云荞失语的消息。
这几年为了避嫌,靖郡王府和镇国公府在明面上已少有来往,镇国公也未在日常书信中提及,想来是知道他们兄妹情谊,若是云荞出了什么事情,谢景元一定会不在益州老实呆着。
镇国公府如此为自己的儿子考量,如今她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是要亲自过来看一眼云荞的。
虽然她的医术并不涉猎失语之症,但天下的医宗,都由《黄帝内经》为源,只有号了脉,才能瞧出这病症的源头。
“王妃请进。”徐老夫人见众人都在门口站着,只笑着开口道:“不要在门口站着了,先进门再说。”
众人进了门,在厅中落座,杜雪心又和徐阁老见了礼,这才把视线又落回到了云荞的身上,十五岁的少女,已是亭亭玉立,如娇花嫩蕊一般,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站着,便已国色天香。
杜雪心朝她招了招手道:“二姑娘这边坐。”
云荞依言坐在了杜雪心的对面,知道她大抵是想替自己诊脉,这些年她瞧过太多的大夫,所有的大夫,初见她时总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待看过之后又蹙眉叹息。
以前她自己还会因对方的表情燃起些许的希望,如今却已经学会的平静的面对。
云荞将一截纤细的胳膊放在了茶几上,谢景元的视线便落在了那里,心里却忍不住紧张起来,只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杜雪心凝神静气,指腹轻轻的落在了那白嫩的手腕上。
脉搏跳的有些快……这孩子似乎有些紧张?
杜雪心只笑着道:“二姑娘不要屏息,把身体放松些。”
云荞窘迫,她明明没觉得十分紧张,可心就是忍不住跳得飞快,连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好像杜雪心探的不是她的脉搏,而是……她努力隐藏着的、那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心事。
深呼一口气,等着那人终于松开了她的脉搏,云荞这才有些急切的起身,只朝着她福了福身子,转身来到门外。
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冷风扑面,但云荞的脸颊却烫得那么厉害。
“二妹妹。”谢景元见她走的飞快,只几步追了上去。
隔扇内,杜雪心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云荞的体温。
少女身体康健,从脉象上看没有半点的病症,但她是医者,自然知道有那么一句话:医者医病难医心。
古往今来那些所不得医治的疑难杂症,却有半数是因心而起,只是这孩子还那么年少,也不知道她这病是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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