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可她的手还没探进布兜，却又被谢景元给握住了，那人幽深的眸光映着烛火，却是难得这般清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景元看着她，唇角微微的翘了翘，只开口道：“只是今日我来见你，却不是想你听说这些的。”
他笑的那么自然、那么轻松，眼底只有满满的对自己的依恋。
也许，真的到了最后的关头，人就会变得很平静，平静到接受将来所要发生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因为他早已视死如归。
云荞恍然就明白了过来，她已无法再劝阻他什么，正如他之前所说的，这是一件刻入了他骨血的事情。
既然劝不了，那就不劝了吧！
云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抓住了谢景元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往寺庙的大殿而去。
殿中供的是一尊金身的千手观音，供奉的香烛袅绕，将佛像越发映衬的宝相庄严。
云荞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响头，忽然就拿出了小册子，在上面写道：“只要你肯对着佛祖起誓，说你一定会活着回来，我就让你去。”
谢景元的视线从册子上挪开，转而看向云荞，少女的漆黑的瞳仁，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执着过，她定定的看着谢景元，眸中满含着祈求。
她想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他能活着回来。
然而谢景元却垂下了眸子，这样毫无定数的保证，他给不了。
云荞看着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胳膊上的伤处因为她的力道而刺痛着，谢景元狠心甩开了手，只背对着她道：“你明知道……我给不了你承诺……”
伤口的血渗了出来，将谢景元一截衣袖染红。
云荞惊讶的拉着他的手，急得团团转，她说不了话，也来不及写字，只能比划着问他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谢景元见云荞这样着急，只急忙安抚她道。
云荞却似明白了几分，向他比了一个喝酒的手势，谢景元便点了点头道：“放了一点血，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云荞却还是哭了起来，纤瘦的身子一颤颤的，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已是满脸的泪光。
谢景元的心口都抽了，只伸手捧着云荞那张梨花带雨的娇容，一字一句的同她道：“之前是春药、这次又是鹿血，我不知道下次还会是什么，云荞……不要再劝我了，我已无路可选。”
第428章 比试
第二日便是开猎的日子。
按旧例先要祭天祈福、设宴款待百兽，然后再行开猎仪式。
开猎仪式是请一名箭术高超之人，射出秋弥的第一箭，若是能中百步之外的靶心，那便是大大的吉兆。
往年冬狩，皇帝为了讨个好兆头，都是请了军中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来射这第一箭的，但今年有鞑靼的使团在，皇帝自然是要给鞑靼的三皇子扎克图一个表现的机会。
若是射中了靶心，扎克图自然大有颜面，正投其所好。
若是射不中靶心，也能扬我大魏国威，毕竟在场的众人都见识过大魏的神箭手正中靶心，自然就不会把鞑靼人再放在眼中。
皇帝心思已定，只开口说道：“三皇子若是不嫌弃，就开这秋弥的第一箭吧？”
扎克图求之不得，他是鞑靼的神箭手，有拉开神弓的膂力，不给点颜色这群大魏人看看怎么能行呢？
只是……光自己射箭，没有一个对比的人，似乎有些不尽兴。
扎克图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只开口道：“久闻靖郡王是大魏的神箭手，在下想趁此机会，和靖郡王切磋一番，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战场上打不赢他，就不信连箭术也赢不了他。
扎克图挑衅的视线还没往谢景元那边扫过去，就听薛景瑞拍手道：“三皇子好眼力，靖郡王可是得过御赐神弓的人。”
薛景瑞说着，只转向皇帝道：“陛下，不如就让靖郡王和三皇子比一场？也让我们众人都开开眼？”
皇帝原本还有几分迟疑，但听薛景瑞这么说，心中也不由意动了几分，若是谢景元能胜过扎克图，对于大魏来说，那便是更大的荣耀了。
“景元……”皇帝朝谢景元那边看了一眼。
谢景元便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朝着扎克图拱了拱手道：“承让。”
一众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也顾不着坐着，只都纷纷起身，朝着比赛的场地去。
一人一靶，远在百步之外，等着对面看靶的侍卫挥了旗子躲去一旁，两人这才都举起了弓箭。
扎克图用的是一把十几斤重的重弓，弓弦紧绷，据说寻常人想要拉开都很难。
只听咻的一声，箭枝破空而出，速度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箭已经牢牢的钉在了箭靶的正中央，整个箭靶都晃动了起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而扎克图的弓弦，此时还发出嗡嗡的声响。
众人的视线不由就落到了谢景元的身上。
对手先发了箭，且已正中靶心，这对谢景元来说，是不小的压力。
大家伙都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
云荞站在人群中，心跳的飞快，谢景元的手臂上还有伤，这一箭下去，伤口肯定又要裂开了。
她咬了咬唇，不敢去看那一箭。
忽然就听见一声轻响，谢景元的手中的箭已经射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箭靶的中间，而那箭靶竟连晃都没有晃半下。
众人看在眼中，神色中已不觉就透出了几分赞许来。
谢景元是用准了力道，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既能保证箭枝正中靶心，又能保留多余的力气，这简直是让人神乎其神的技艺了。
扎克图的神色已经变得有几分难看，虽然也有人称赞他箭术超群，但他听在耳中，却只觉得有几分刺耳。
“两人都是神箭手，这么比永远都比不出胜负来，不如我来定个玩法。”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道。
众人寻声望去，便瞧见乌兰图雅公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爽朗的声线一下子就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那箭靶是个死物，射起来有什么意思？”乌兰图雅公主说着，只把抱在了手中的一顶圆顶立延帽戴在了头上，指着上头那一颗硕大的珍珠道：“射这个……才有意思。”
没见过世面的大魏众官员们都惊呆了，唯有扎克图笑着道：“好，就射这个。”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乌兰图雅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一百步开外的地方，她的帽子顶上的那颗珍珠在日光下闪着灼灼的光芒。
但大家都不敢再拿正眼去看，就连皇帝也十分紧张的握了握拳。
拦着不让他们射，那岂不是等于说大魏比不起；可若是让他们射了，射不准也就罢了，射准了，大魏可没一个敢自己当箭靶的人啊！
就在皇帝打算开口阻拦的时候，却见扎克图已经摆好了姿势，众人都凝神屏息，胆小的姑娘们早已经遮住了眼睛不敢看，就连云荞也紧张的躲到了周氏的身后。
箭很快就射了出去，随着箭的飞驰，乌兰图雅头顶的帽子也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为乌兰图雅还活着感到庆幸。也为鞑靼人如此大胆而感到后怕。
侍卫捡起了乌兰图雅公主的帽子，送到了皇帝的跟前，箭射在了珍珠的正下方，将帽子射了个对穿，这已是让人十分惊讶的箭术了。
扎克图面上带着几分的得意，只挑眉看向谢景元，开口道：“郡王殿下要不要也试一下？”
谢景元没有说话，其实任谁都知道，这一箭真正惊人的，并不是扎克图的箭术，而是乌兰图雅公主的信任。
因为彼此的信任，才能将性命交托于对方，才能在利箭飞驰到眼前的时候，依旧稳如泰山的站着。
这一箭比的不是箭术，而是射箭者的心态，和受箭者的心态。
见谢景元沉默不语，皇帝也开始有些犯愁了。
人家乌兰图雅是个公主，难道大魏也要找一个公主来接箭？
皇帝扫了一眼早已经被方才那一幕惊呆了的女儿们，眉心就皱的更紧了。
看来今日这一场比试，注定是要大魏败下阵来了。
正当众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娇小纤瘦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没有人在意她的出现，所以也没有人想到去阻拦，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云荞已经站在了谢景元的面前。
她朝着皇帝福了福身子，用手轻轻的抚了抚鬓边一朵海棠色的宫花。
鲜艳的绢花衬得她比牡丹还娇艳。
云荞抬起头来，谢景元便已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了。
第429章 射落宫花
这世上唯有她一人，敢把性命全然的交付到自己的手上。
“那姑娘是谁呀？”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道。
杜雪心的目光也落到了云荞的身上，从惊讶到惊叹，她已无话可说。
起初她以为儿子只是一厢情愿……
但现在……她什么都懂了。
他们是可以为了彼此都奋不顾身的人。
“扎克图皇子射的是帽上的珍珠，在下便以这位姑娘鬓边的绢花为准头吧。”
谢景元此话一出，惊呆了这场上所有人，就连萧昊焱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暗恨自己方才怎么不小心没看住了闺女！
这要是有个闪失，他纵然还有机会活着回国公府，只怕也要把搓衣板跪烂了。
云荞见他会意，眼角不觉就弯了弯，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随即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去往百步开外的地方。
身后却忽然有人开口道：“这位姑娘真的要去当箭靶吗？要是郡王殿下没有射准的话……”
说话的人是扎克图，他倒不是瞧不起谢景元的箭术，只是觉得这样漂亮的姑娘万一有个闪失，实在是让人惋惜了。
然而云荞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她只是慢慢的走到了远处，方才乌兰图雅公主所站着的地方。
谢景元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众人也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她静静的站在秋日的阳光下，那样的妧妍美好，将这瑰丽的秋色衬托的黯然失色。
而自己却要用手中的箭对着她，对着她那张明丽的脸、那双清澈的眸、那一抹恬静的笑。
谢景元的掌心满是细汗，手臂上的伤口已然崩裂，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似是已浸透了包裹着手臂的层层纱布。
但他丝毫没有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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