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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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陈乙留在原地的李棠稚暂时无事可做,只好扯了一朵花慢悠悠的数花瓣。周围的人走来走去,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这让李棠稚有点思念陈乙了。
明明他们分开也没有多久,但李棠稚莫名就是有种他们已经分开了很久的感觉,这种感觉令李棠稚不禁叹了一口气,又从花坛里扯下一朵花。
每扯下一片花瓣,李棠稚就忍不住在心里想:陈乙怎么还不回来呀?
陈乙都去三分钟了。
小乌龟用爬的也该爬回来啦!
章林江说这个世界是假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着想着,李棠稚的思绪就跑偏了,跑到了章林江说的话上。她眨了眨眼,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下自己脸颊;李棠稚捏得很用力,捏完之后痛得自己都忍不住龇牙咧嘴,又连忙用手心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不过捏自己都这么痛,应该不是假的了吧?
但就算是假的……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虽然世界是假的,可是自己确实认识了陈乙啊,那就没关系了。
想到陈乙,李棠稚心情又好起来了。她从旁边花坛上揪下来一朵花,扯着花瓣,小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时她面前停下来一双鞋子,那是一双小巧的制服皮鞋,再往上是白色棉布袜,和略略遮住膝盖的天蓝色校裙。
李棠稚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她抬起头和小女孩对视,很快认出对方是陈并。
李棠稚知道陈并的,陈乙的妹妹嘛!但是……好奇怪,为什么陈并在这里?而且好像还能看见自己的样子?
正当李棠稚纠结的想着陈并到底能不能看见自己时,陈并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她向李棠稚露出微笑,同时鞋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花瓣,声音轻轻的:“乱摘花草是不对的哦~”
李棠稚愣了愣:“你能看见我啊?”
陈并点了点头:“当然能看见。”
她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李棠稚感觉更奇怪了,总觉得面前的陈并说话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李棠稚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很奇怪。
这时,陈并向李棠稚伸出了手——她脸上还带着微笑,那微笑有一种别样的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想,你也已经厌倦这个虚假的世界了吧?是时候来看一看真相了,李棠稚。”
“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世界上的人类千千万,你却唯独会爱上陈乙。”
李棠稚皱起小脸:“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噗——”
‘陈并’被李棠稚这个简单粗暴的理由逗笑,她扶着花坛边缘笑出了眼泪,一边用手擦拭自己眼角的眼泪,一边回答:“当然不会是这种原因。好好想一想,李棠稚,这并不是无缘无故的爱。”
“你会爱他,只因为他是你的人性。”
*
门后的房间比陈乙想象中的大,也比陈乙想象中的更空旷。
看起来似乎是一间被搬空了的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怪谈!
陈乙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怪谈,同时出现并挤在一个房间里!几乎在他进入房间的瞬间,整个人被怪谈淹没,身后的大门也被用力甩开;一种沉入深海的窒息感瞬间挟裹了陈乙,在这种状况下他仍然保持着大部分的理智,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枪向着自己身体四周射/击。
怪谈痛苦的哀嚎混合着枪声,在枪声响起的瞬间陈乙感觉到那些挟裹着自己的怪谈一哄而散。没有了支撑的陈乙摔倒在地,但他反应很快的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再度架起手/枪并查看环境。
那些阻碍视线的怪谈散开后,终于露出会议室中央被它们掩藏的人类。
一个西装革履,气质温和,看起来十分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而陈乙对对方也不陌生——他就是章林江的爸爸,章教授。
章教授人到中年,黑发之间又添了几缕灰白,但整体气质仍旧温文尔雅。若非他身体四周翻滚的怪谈,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知识分子和邪/教成员画上等号。
陈乙缓慢站起来,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章教授。
正在被枪械威胁着生命的章教授却毫无反应,似乎对准他的并不是手/枪,而是一个采访麦克风。他那双充满智慧感的眼眸注视着陈乙,开口:“小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目前所生活的世界,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陈乙没有回答,仍旧专心致志的在瞄准他。
而没有得到回答的章教授也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在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的履历上清楚的写着我有过出国留学的经历,我的记忆里也确实有我在国外求学的印象,但如果要去回忆细节,就会感觉那段回忆非常的模糊。”
“它就像是一本小说里随便给出的前置设定,虚无缥缈,没有任何的实在感。”
“当我察觉到这点困惑时,我又忍不住从其他地方寻找认同。地心会的资料已经无法证明我的猜想,我需要更多,更多的知识,更多的资料。”章教授站起身,原本温和讨喜的脸庞因为表情变化而显得有些狰狞,“但越是深入研究,我越是感到奇怪!”
“这份矛盾感不仅仅是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它甚至存在整个世界!”
“我们都知道地球广阔庞大,可为什么我们的舞台永远只局限在星符市?明明也会计划出国旅行,但每次旅行永远对细节毫无印象,就像是书本配角被随便交代了一句去向那样只留下苍白的概括!小乙,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一直沉默的陈乙,直到此时才终于开口回答了章教授:“为什么?”
章教授张开双臂,高声:“因为我们的世界是虚假的世界!它只是某位宇宙级怪谈的一个梦!而我们——你——包括这个世界肆虐的怪谈,都只是它梦里的一个念头罢了!”
“什么阻止红月坠落便能拯救世界,这都是谎言!空谈!等到梦境的主人苏醒,便是世界覆灭之时!”
“……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一件伟大的事情!”章教授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要作为一个独立的意识,逃脱这个梦境!”
“我将前往梦境之外的世界,我将看见真实的世界!什么怪谈,什么红月,都不过是宇宙深处那怪物的一个念头而已,而我——我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将会借由红月坠落的瞬间逃离这个低级无聊的梦境,去见识到真正的世界!!!”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发高昂。这会儿陈乙就算是傻子,也察觉到了章教授兴奋到完全不正常的情绪。
陈乙毫不犹豫的扣动手/枪扳机!
就在刚刚章教授高谈阔论时,陈乙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
但即使如此,陈乙射出去的子弹仍旧被章教授身边的怪谈挡下。一次失败陈乙并不觉得奇怪,迅速调整姿势准备再给章教授一枪,这时地面忽然剧烈摇晃其实,陈乙失去平衡,不得不在地上滚了两圈面前稳住自己。
而站在会议室中心的章教授,却被无数怪谈托着悬浮起来。他高举双手,脸上带着奇异又满足的微笑,垂眼注视陈乙——他的注视里面甚至有一种悲悯的意味。
章教授张开双臂,仰着脸。
他头顶的玻璃天顶碎裂开,苍穹之上,已然没有了太阳的光芒,温柔的红色月光洒满世界,远远的听见了人群的尖叫声。
同类的惨叫并没有唤醒章教授的良知,只是让他脸上露出了越加满足的微笑。
“失落的卡尔克萨!”
“毕宿星的歌无人听晓!”
“国王的褴衣随风飘摇!”
……
“昏暗的卡尔克萨!”
“我的灵魂已无法歌唱!”
……
陈乙脸上肌肉抽动,表情也跟随着章教授的吟唱而变得略微扭曲起来。
直到此刻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个祭祀仪式早就完成了,而需要的祭品根本就不是李棠稚或者楼下的那些粉丝。
章教授要献祭的,是这整个世界!
红月迫近,光芒已经完全遮住了太阳和正常的月亮。陈乙仰头看向那轮不断迫近的红月,深呼吸,再度对准章教授举起了枪。
到了这种时候,陈乙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静。明明天顶破碎后灌进来的狂风足够把他吹飞,但陈乙视线所及却没有任何的摇晃感,在他的注视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缓慢到几乎可以轻易的击碎。
砰——
一枚秘银子/弹从陈乙□□中射出;章教授身边的怪谈连忙飞身去挡,但在它们即将靠近这枚子弹的时候,这枚子弹四周弥漫一层浅浅的绯色雾气。
那些试图靠近的怪谈们被这股雾气甩开,秘银子/弹毫无阻碍的射进了章教授的心脏!
他骤然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很快就有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血液灌满喉咙,使得章教授再也不能吟唱那奇怪的歌词。
但即使章教授的身躯已经濒临死亡,那些怪谈仍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托着章教授不断向高空中飞去。它们越升越高,直到越过破碎的天顶,完全被天空中那轮巨大的红月光芒笼罩。
章教授已经无法再发声了,但那诡异的歌声并没有停止,甚至变得越来越大——好似有一个巨大的歌唱团正在空中吟唱。
歌声落入陈乙的耳朵中,他感到头痛欲裂,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手/枪也从他抖得不像话的手掌心坠落。
在那诡异又带着一丝圣洁意味的歌声中,巨大的红月缓慢压迫地面。在球体彻底越过大气层时,它燃烧了起来。
就像陈乙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一般,天火,从天而降。
眼前天火降临的场景和陈乙的记忆重叠,他呼吸急促起来,冷汗一滴又一滴顺着他的额头落到下巴处。更多的记忆从他灵魂深处涌出,强行挤占了他的大脑,要将另外一个人生灌输给他。
那是另外一个‘陈乙’。不,准确来说,那就是‘陈乙’。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无论是运动能力还是技能点,都在正常大学生范围之内的‘陈乙’。
他有一个正在交往中的青梅竹马,还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们三人组经常一起出去玩,章林江是个很懒的人,喜欢吃苹果懒得买,买回来了懒得洗,所以每次陈乙出门跑步,帮他捎苹果回来,都会让他喊自己一声爸爸。
李棠稚喜欢喝可乐,但喝多了会牙痛。为了戒可乐,她把自己买的所有可乐都放到陈乙的小冰箱里,美曰其名让陈乙监督自己——但其实还是会偷偷喝,被抓包了就躺在床上耍赖皮。
她知道陈乙总是拿她没办法,也知道陈乙最后总会顺着她。
陈乙顺遂美好的人生止步于一场天降陨石的灾难。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早上还亲了自己脸颊的恋人,会在傍晚只被带回来死讯。
警察给出的说法是一颗小型陨石的碎片坠落在她做家教兼职的那片住宅区,整个小区无人生还。
甚至因为现场已经完全被焚烧成了焦炭,以至于连尸首都无法分辨。
陈乙无法接受李棠稚的死,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一直以为未来还有很长时间,让他去做很多计划。但现实总是残忍得过了头,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陈乙。
正当他深陷于绝望之中时,一个奇怪的男人敲开了陈乙家的大门。
“你想要找回自己的恋人吗?”来历不明的男人对陈乙露出微笑,他的语气里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李棠稚并没有死,她的意识被挟裹进这个庞大华美梦境的边缘,坠入了更加弱小的梦中梦里。”
“如果你愿意舍弃现在的一切,跟随我进入梦中梦,或许有机会找到她……”
甚至不需要对方告知他这样做的风险。对方只要把名为李棠稚的诱饵摆在前面,哪怕明知道是危险的陷阱,陈乙也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他答应得太快,男人也略显诧异。但男人脸上很快便露出迷人的笑容:“是吗?那么,我很期待你的旅途。”
“啊,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自己,我有很多名字,你姑且可以叫我……撒麦迪男爵。”
是的——陈乙全部记起来了。他以为的,那自恐惧诞生出来的初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仅仅只是吊桥效应的心动,根本不可能维持那么久。陈乙真正对李棠稚一见钟情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已经在自己灵魂深处种下了暗示;他无数次告诫自己,哪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哪怕已经不记得世界上还存在李棠稚这个人——
只要他遇到李棠稚,他就该明白:我要爱她,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
因为我正是为了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在阿撒托斯的梦境边缘,无数气泡组成的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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