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自此流言四起,诸如断袖之癖、心思诡异、男儿身女儿心,甚至还有鬼怪降世这般的无稽之谈都传扬开来,盛京人人避他如蛇蝎,却又轻贱他,嘲笑他。
府中下人面上恭顺,可私下里也是同样。
盛京城里对于袁六姑娘这个称呼,都是打趣消遣,满怀恶意。
“是我唐突了。”
白知夏内疚。
她的一声袁六姑娘,还不知袁珩知心里怎样难过呢。
想他孤身长大,又处境尴尬,但最可怕的是,倘或在他成长过程中也从来没人告诉他是男儿的话……
单瞧他扎的耳洞,还像是佩戴多年耳坠子的模样,通身上下养的娇嫩,袁家人是真的娇养他,但或许对他而言,却并不是好事。
白知夏想袁珩知柔软的眉眼和目光,遭遇这些后还能如此,怎能不叫人佩服呢。
今日袁珩知来道谢,那么她也得致歉才是。
可感叹过后,白知夏也发了愁。
不是袁六姑娘,倒不好相交了。
可又认真想了想,哪怕真是袁六姑娘,她也与袁六姑娘交好,难道就真能求袁家相助,举荐白家入宫,向皇上自首并请求宽待么?
并不能。
毕竟这是件严重且牵连甚广的事情。
是她想的简单了。
或许倒是能趁着把三叔弄进盛京的事,与大哥交托一些,兄妹二人同谋,一定比现如今要好得多。
茯苓见白知夏听过此事就沉思不已,满脸忧愁,只当她还在为唐突袁珩知的事犯难,便宽慰道:
“姑娘若想致歉,又怕派下人送礼心思不诚,不如明日去萃云亭。听说袁六公子明儿要去游湖,倒是能趁机当面道歉。”
白知夏回神,忖了忖可行。
看来日程得定下了,与袁珩知致歉后,便要想法子与大哥提三叔的事情了。
算起来白家的事是明年秋末冬初闹出来的,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不能拖延了。
*
天清气朗,白知夏一早往舒心堂请安,范氏见了她立刻道:
“养着伤呢,来回跑什么?”
“这都懒怠几日了,阿娘庶务繁忙,我若不趁着请安来见见阿娘,可是连面都难见到,怪想阿娘的。”
范氏笑话她,姚氏在旁道:
“盈盈就是会说话。”
她一开口,白知夏笑容就淡了淡。范氏看在心里,也没点明,只与姚氏道:
“东西虽都入库了,可摆的杂乱,你辛劳些,盯着下人把东西都摆放好。再者昨日袁公子送了盈盈一块儿白玉,虽说道谢的,可也实在太贵重了些,你也选些合适的回礼,让盈盈挑了,也送过去。左邻右里的,有来有往才好。”
姚氏便去了,范氏这才攥着白知夏的手道:
“你大嫂子得罪你了?上回就见了,你对她爱答不理。”
“哪里有。”
白知夏笑:
“大嫂子心事多,又要照应大哥,还得料理庶务,我怎么好总与大嫂子胡混。从前还小,不懂事罢了。”
范氏想到什么,又道:
“你大嫂子今日来,也同我提了要给你大哥纳个房里人的事。我知道这些年她始终没能有个子嗣,心里介怀,可你大哥就是不肯,她叫我劝劝你大哥。”
这事白知夏知道,最终大哥还是被劝服,纳了姚氏的陪嫁做房里人,可惜直到白家出事,也仍旧没什么消息。
母女闲话几句后,白知夏便说了想去游湖的事。也没瞒着范氏,将袁珩知的事告知,并说了那夜的唐突,想要当面致歉,但过府又显然不合适。
“便不能交好,但也总不能交恶。”
范氏忖着:
“你思虑的是。那袁六郎也是个可怜的,去就去吧,自个儿掌着分寸。”
白知夏笑:
“女儿记下了。”
范氏瞧她笑的高兴,有些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提。
昨日收了晋王府拜帖,晋王妃今日要亲自登门,想来是为着昨日的事。虽说盈盈交代白崇不要告知爹娘,可这么大的事,又怎么能不提,到底关乎她的声誉。
既女儿对陆世子毫无挂念,这事也不必与她知道,让她烦心。
等用过早膳,茯苓说隔壁马车出门了,白知夏也收拾着出了门。
而陆晏那边,接二连三的收到消息。
袁珩知往萃云亭游湖,白知夏也出了门,甚至昨日晋王妃往怀恩公府送了拜帖,今日要亲自登门。
“白姑娘去哪了?”
“瞧着方向,怕也是萃云亭。”
陆晏眼前的文书忽然就看不下去了。
“派几个得力的人,送贺笺笺去宁乡,午后便动身。宁乡那边务必安置好,尽快为她择婿,让她往后不必再进京了。许给她的东西,也都安置好。”
韩墨一一应了,正要退下,又听陆晏道:
“备马。”
韩墨诧然,瞧着样子,世子爷是要去寻白姑娘啊。
备好马,就见陆晏行色匆匆的出了门。他原想跟着,但想白姑娘与袁六郎都在,那白姑娘待袁六郎可比待自家爷和善多了,万一爷落了脸面,他在跟前岂非叫爷越发难看?
想着也就没敢跟去。
萃云亭在东城门外,偌大一片湖泊,湖心一座萃云亭。如今湖边芦苇正盛,天气晴好,确实是个不错的游湖时候。
但陆晏很不安。
这种不安不知是因为白知夏要与袁珩知一同游湖,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细算起来,他与白知夏除了陷阱之事,再没旁的瓜葛了。只除了……那根发带。
那根发带让他觉着很熟悉,他甚至翻找旧物对比,与他年少时用的那些,一般无二。
晋王府少年郎们的发带,都是穿着银丝线绣了暗纹的,哪怕烧断了,也日久陈旧,可陆晏还是辨认出了上面属于晏字的一半。
所以白知夏在烧的那根发带,是他的。
他带着重重怀疑,以及对白知夏产生的莫名的情绪,想要一个答案。
在穿过东集市时,正是人多的时候,他下马牵着,但才走过一半,身后就传来一阵嘶鸣,陆晏立刻大喊:
“快避开!”
百姓立刻东逃西窜,一匹马发狂的奔跑而来,倒没有横冲直撞,马上的人将它驾驭的极好,只是跑到陆晏近前时,那马上的人忽然扬起马鞭,朝陆晏的马抽打过来。
马若挨了这一下子,必然受惊发狂,但这是集市。陆晏当机立断,一把拽住抽打而来的马鞭,狠狠用力,那人就被他拽下来了。
那人很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哀嚎都没来得及,就滚下马来,摔的不轻,立刻晕过去了。
没人驾驭的马开始乱窜,陆晏立刻上马,一路唤人躲避,一路追赶。
陆晏的马是军马,自比寻常马要强悍,很快追上,陆晏探身拽住缰绳,用力将马勒止。
肩头被缝上的伤口开始尖锐作痛,他感到一阵濡湿,看样子只怕是又裂开了。
这种时候,他本该先回王府处置伤口,但不知怎的,那股子不安越发浓烈,他立刻催马往萃云亭而去。
作者有话说:
陆晏:虽然重生了,可记忆竟然还没复苏,捉急……
第二十七章 萃云亭(二)
萃云亭今日游湖的人不少,只因时节正好。
袁珩知才登船,离岸未行多远,就瞧见了白家那位姑娘正下马车。
他抿唇轻笑。
昨儿见有人打听他的事,故意说了今日要游湖,就是想探探是谁在打听,谁知后来在白家见了人,原本没这个必要了,可想着白知夏,他又来了。
萃云亭上不少租的小船,有乌蓬的,还有柳叶小船。但既是赏春色,乌蓬总有些妨碍,袁珩知的柳叶小船才离岸,白知夏就一眼找见了。
“也去租个船吧。”
茯苓租船,豆蔻陪着她。一会儿便有个船娘架船过来,主仆三人登船,往湖光水色中游去。
不得不说,萃云亭确实景致动人。尤其湖中的萃云亭,便如湖心小岛一般,亭子边上几株老桃树,枝干虬结,桃花盛放的时候,远远看去,只觉着亭子旁边浮着几片硕大的粉云,添了几许仙气。
白知夏正想叫船娘往袁珩知的方向去,谁知袁珩知的船竟折返回来。
“白姑娘。”
“袁公子。”
二人都淡淡笑着说话,袁珩知指着萃云亭道:
“白姑娘该是头次来吧,那处风景不错,不如去看看。”
白知夏从善如流的道谢,等船在湖中游过一圈后,便往萃云亭去了。
都不是蠢人,很多事浅浅一句就能意会。
果然白知夏站在老桃树下正感叹时,身后就有轻浅脚步。白知夏回头,袁珩知笑了笑。二人还未开口说话,从亭子里出来两个青年,那稍有几分俊俏的公子斜眼上下打量了袁珩知几眼,妒恨显而易见,便与同伴调笑道:
“这不是袁六姑娘么。”
白知夏笑容滞了滞,但见袁珩知却神色如常。
那二人走远,白知夏越发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