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白崇背脊生寒。
“这件事,只要咱们在皇上面前诚心悔过,是可以逃出生路的。但细作倘或想通过白家牵连晋王府脱一层皮,那么白家就是灭顶之灾了。”
白崇恐慌过后,惊疑不定的看着白知夏:
“盈盈,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朝中多少武将,又有多少武将世家?可是大哥,有几家如晋王府这般拥有私兵?又有几家能够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晋王府不倒,那些武将如何出头?”
一语点透,白崇喃喃道:
“是啊。朝中错综复杂,遍布姻亲,一荣俱荣。那些武将又何止只是一家呢……他们……牵连甚广……”
“细作?也或许只是那些人为了搬到晋王府,而不惜与西泠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白崇匪夷所思:
“难道那些人就没想过晋王府倒了,西疆或许岌岌可危?”
“与自身利益相比,那又算什么呢?他们总以为,堂堂中原大国,能人辈出,倒了晋王府,自然还能有人可以堵住西疆。好比三叔,为了自己,不也宁愿把整个怀恩公府牵涉进去么。”
白崇心颤不已。
他哪能想到,这些事情,都是白知夏与陆晏亲身经历过的。
这场谈话结束后,白知夏一直觉着不安和疑惑的心,忽然就沉静下来来。
陆晏的种种反常如今都有了解释。
她细细思量,前世种种,或许有些真的是她误会了。但误会又算什么?她又为什么会误会?即便抛开这些,她与陆晏,就真的能够握手言和么?
她无意识的抿了抿嘴唇,极尽嘲讽冷漠。
这夜里,她将婢女全部打发下去后,便静静的坐在外稍间,身边的小几上,摆着一把剪刀。
房门并未上闩,亥时三刻,房门被推开。
白知夏慢慢勾起唇角,凉薄而嘲弄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结果
陆晏进门后,并不意外看到端坐等他的白知夏。
“盈盈……”
“住口。”
白知夏神情淡漠,暗夜的屋中只一盏幽暗的烛火,不足以让她看得清陆晏,可她仍旧那样看着。看着看着,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极尽嘲讽。然而眼神却越来越冷,冷的让陆晏都觉着满身寒凉。
没有人明白今日白知夏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煎熬。
那些她以为掩埋的极好的记忆,那些她以为早已淡漠不在乎的种种,原来在发现陆晏也重生回来的一刹那,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浓烈到将自己都淹没的怨恨和悔痛让她肝肠寸断,那一刻喷薄而出的,是强烈的想要杀了陆晏的情绪。
可她心里明白的很。
是因为曾经有多喜欢他,如今才有多恨他。
恐怕从她拒婚后,陆晏也发现了她的不同。所以他反常却又遮掩的,一直徘徊在她身边。
陆邈与白迎的事或许是巧合,也或许就是陆晏安排的。毕竟他很清楚她不可能放过白迎,放过这场让白家灭门的事。
她强压下情绪,努力维持着从容,试图劝说陆晏不要再痴缠。毕竟她如今没本事招惹晋王府,也没那个本事得罪晋王府。
“这样奇诡之事,世间少有。陆世子天之骄子,难道只为了重蹈覆辙?”
陆晏此刻已然压制下了审问白迎时的剧烈情绪,他看着她,觉着仿佛经历太久都不曾这样好好儿看着他的妻子。
“是弥补。”
白知夏愣了一下,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何至于呢?人生来就该懂得趋吉避凶。晋王府镇守西疆,付出血汗和生命,为家为国。这样的功劳,不该被白家牵连。”
这么久了,当白知夏可以平静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已然割去了对陆晏的所有情愫,也割去了他们曾为夫妻的情分。陆晏很明白,所有她表达理解的话语反倒叫他越发揪心。
他们的这场姻缘,白知夏做到了无愧于心,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怨恨他,毫不留恋的与他道别,所以她说,盼来世,死生不复相见。
可他却不行。
他的情意,从未与她表达。甚至层层叠叠,都是愧对。所以哪怕是死也魂魄不安,生生死死,只想纠缠着她。
“没有好聚,如何好散。”
他自己都没发觉,说话的时候带着卑微的祈求。
白知夏没了耐性:
“陆世子,不管你做什么,对我而言都是负担。你该知道,白家的事闹到那般,也算是遭晋王府牵连。”
“我……”
“陆世子。”
白知夏下意识的,探手摸到了剪刀。
她的隐忍并非宽容和原谅,只是因为如今不合宜与晋王府有任何恩怨瓜葛。
陆晏也看到了她下意识的举动,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近。
这样的距离他奢想很久了。
在她离开之后的每一刻。
“白知夏,我不会放手。”
白知夏努力克制的情绪一瞬间轰然倒塌,前世桩桩件件瞬息涌入脑海,那股她以为重生归来后已然淡漠的怨恨如潮般汹涌而来,将她淹没。
她急火攻心。
她一辈子的悲哀都是因为陆晏。白家的惨绝人寰也是因为陆晏。
而哪怕死过一回,灭亡过一回,他还不肯放过!
她倏的攥紧剪刀,在自己还没有回神的时候,已冲过去。
尖锐的利刃刺入皮肉的钝响,可陆晏却在这一刻,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他颤抖着,贪婪的垂着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头发上浅淡的香。连怀抱都小心翼翼,但在她回神之前,将她推开了。
腰腹之间新添的伤正汩汩冒血,剪刀还在她手上,夏日薄衫丝毫不能掩盖,但他用手盖住了,仿佛她什么都没做过。
缓过神的白知夏惊呆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上的剪刀。因为尽数没入,致使她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他的血。
“我……”
她还牢记着。
不能得罪晋王府。
陆晏看到她的惶恐,更紧的捂住伤口:
“什么都没发生,你……不要害怕。”
他的身子委实千疮百孔了,每一滴流出的血都可能是他可以流的最后一滴血。疼痛尚可,但失血带来的晕眩却让他觉察危机。
他宁愿死在她手里。却绝不能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白知夏……白迎的事,我可以处理好,绝不会让白家遭受牵连。”
他匆匆说罢,立刻转身离开。
然而他站了片刻的地方,哪怕他死死捂着,地上也落了几滴血。
白知夏浑身僵硬颤抖,怔怔的看他离开的门口,等视线慢慢移转,看到那一小片血滴时,剪刀陡然落地。当的一声响,吓的她狠狠一个激灵。
她做了什么?
她死死咬着袖子忍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哭声,咽下眼泪,缓了好半晌才抖抖索索的去擦地上的血,可暗沉沉的哪里又瞧得清?
那样费力的擦洗,可总瞧着一团晦暗,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白知夏看着满是血污的手,忽然就垂头,再也忍不住,死死咬着嘴唇痛哭起来。
她害怕,她矛盾至极。
她痛快的觉着自己终于做了最想做的事,可是……她怕陆晏会死。
如果晋王府查到怀恩公府怎么办?
她近乎仓皇的捡起剪刀,丢进铜盆里。水浸染之下,血色很快弥漫开来,那把剪刀仿佛从没作恶,干干净净。
白知夏痴痴的看着铜盆里的剪刀,来回深深的吸气,好半晌,总算平复下来。
如果陆晏死了,如果晋王府查到她头上。
那么她给陆晏偿命,绝不连累怀恩公府。
*
陆晏回到塑玉居的时候,鹿鸣正打瞌睡,听见屋门响,抬头见主子进来,揉着眼睛笑道:
“爷,奴才给您备水。”
但从陆晏身边经过,他忽嗅到一股子血腥味儿。
伺候在陆晏身边,不论在西疆还是如今,他时常受伤,鹿鸣对血腥味儿别提的敏锐。他倏就顿住脚步,惊疑不定的扶住陆晏:
“爷?”
“别声张,取药和棉布来。”
鹿鸣顿时变了脸色,匆匆去外稍间取了药和棉布。等他回来,陆晏已经解了单薄的夏衫,正就着铜盆里的冷水清洗伤口。
半盆子水如今已是浓重的血色,陆晏一直捂着伤口的那支手上,还沾惹着干涸的血渍。鹿鸣腿打颤,就想顾宁说的话,他说你主子再流一滴血,神仙难救!
他咧着嘴想哭又不敢,抽抽噎噎掉泪,手忙脚乱上药包扎。
“爷……”
鹿鸣哭道:
“奴才,奴才先给您止血,还是叫顾先生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