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白崇没想到这么久以来一直求而不见的沈承会派人送了帖子来。
那是中秋夜宴的帖子。
宫里的夜宴。
白崇拿着帖子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离中秋不过四五日功夫了,他匆匆去大书房寻父亲,商议请罪书,商议那日如何面圣,寻在怎样的时机与皇上自首才最好。
白知夏知道这消息后诧然许久,沈承一直不见,她不怀疑沈承早就知道了白家的事。毕竟自从段宏的奏疏上报,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总能窥到这些事情,所以沈承才不见白崇。
可他忽然转变的态度让人怀疑。
白知夏往袁府去。
毕竟转变在今日,而在此之前,只有昨夜见过袁珩知。
只是话传进去,许久之后只有袁珩知的小厮出来,笑容僵硬:
“姑娘,我们爷身子不适,不好出来见姑娘。”
白知夏蹙眉,看着那小厮显然不对的模样。那小厮在白知夏的注视下很快无所遁形,笑的比哭还难看,他忙低垂着头,小声带着哭腔道:
“我们爷,我们爷今儿去沈大人府上了,并没回来……”
白知夏一时之间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忖度着,脸色慢慢就变了。
小厮的声音越发的小了:
“我们爷说,等中秋过后,他就回来了。”
看来为着沈承帮白家,袁珩知付出了代价。
白知夏想不明白会是怎样的代价,但他连回都暂且回不来,就绝不会是寻常的代价。她试探道:
“袁夫人呢?袁公子没回来,袁夫人没去寻么?”
“原是要去的,可公子叫小人带了话回来。说都是朝中的人,顾惜脸面,不会有逾矩之事,我们夫人才打消了念头。”
可这话却狠狠戳在白知夏心上了。
逾矩?
沈承不缺银钱不缺权势,可袁珩知能付出的代价也委实很少。所以……
所以为了白家的事,折了一个进去,如今是又要再折一个么?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咬的满口血腥味,眼泪还是没能忍住。
白知夏近乎仓皇的转头,却乍然之间,看到街对面的巷口处站着个人。那人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几许柔和,几许探究。
但四目相对不过片刻,白知夏还在诧然的时候,他便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白知夏想也不想就追过去。
“姑娘!”
“别过来。”
茯苓要跟,却被白知夏制止。她一个人追进了巷子里。
这道巷子很深,那道人影行的很快。
白知夏追的吃力,很快耳边便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一直等到走出这道巷子,外面竟是一片荒置的园子,道路越发崎岖。可那人身量高大,踩在废墟上脚步也极其之快,眼见白知夏便要失去他的踪迹。
“陆晏!”
她用尽全力遥遥大喊,那道人影应声停住。
白知夏这么久以来揪着的心在看到陆晏尚且完好的时候,忽就松下了这口气。追了这么一路,她甚至有些气急败坏,怕他再走,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追。忽被瓦砾绊倒,眼前正是一截枯木,她惊呼一声绝望的闭上眼,但紧接着身子一滞,仿佛停在了半中间。
她仓皇睁眼,只见那截木头就在眼前。
是陆晏揽住她。白知夏慌乱站直:
“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不是你要见我么?”
陆晏声音淡漠至极。一如前世那半年里,他待她那般。
白知夏想了很久的话立刻便道:
“你已经帮了白家太多,你的人情我记下了,往后一定还报。这是白家的事,不必劳烦你如此。”
陆晏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并未答话。白知夏也冷声道:
“我们,我们会想法子面圣请罪,不会带累陆世子。”
陆晏这时候才道:
“事已至此,每行一步都会牵动全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会令局势更糟。”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要命的大事!”
陆晏缓了缓,唇角慢慢勾起微小的弧度:
“所以,你是在关心我么?”
白知夏立刻否认:
“我恨不得你死。”
话一出口,立刻后悔。她确实那样深恨过,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亲手让他去死。可事到如今,这样的心思早已淡到无形,哪怕仍旧退避,不愿与他有所瓜葛。
“我……”
正要解释,陆晏忽然道:
“好。”
白知夏诧然抬头,看陆晏唇角带笑,眉眼间却有着化不开的哀伤。他看着她,淡声道:
“那么我死的时候,不要来看我。”
他松开了扶在她手臂上的手。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我今天总算是六千更了~~
第四十七章 面圣(二)
陆晏转身离开,脚步很快。
“陆晏!”
白知夏追着,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但哪怕重重摔下的声音也没能让陆晏回头。他很快没了踪迹,让白知夏没有机会告诉他,方才那只不过是句气话。
“陆晏!”
白知夏仿佛用尽力气,但再得不到回应。她忽然觉着难受至极,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为什么事情会到如今的地步呢?
为什么提早做准备,还是要有人牺牲?
但她并没放纵自己太久,她不想让陆晏为白家扛罪,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心思。她很快爬起来,抹掉眼泪回去,只是才到府门外,就见豆蔻和茯苓都在焦急的等着她。见她回来立刻迎上,不等她问就仓促低声道:
“姑娘,府里来了人……”
茯苓神情隐晦,让白知夏一眼了悟,她脚步匆匆进了门,门里就站着两个灰衣青年,神色肃冷:
“白姑娘,还请随在下来。”
这是白家,如今却仿佛旁人在做主。
白知夏看到他们腰间佩戴的黄雀铜牌,这就是直属皇上,为皇上办差的黄雀卫,凌驾于朝中任何府衙。她屏声敛气,道了声有劳,便随着青年一路往白远的书房而去。
等进了书房才发现,静谧无声的大书房里,竟然有这么多人都在。
白远与范氏,姨娘李氏小心翼翼的与儿子白倾站在一处。白崇身后是姚氏和闻檀,白钰见她进来正要说话,嘴皮子才一张,身边的灰衣人立刻冷冷一眼看过去,他忌惮的闭了嘴。另一边角落里,站着孤零零的王氏,三房的二子一女都不见踪迹。
主位上,坐了个懒散的青年。
二十许岁的模样,身量颀长,那双长腿很没规矩的歪着,明明端正俊朗的容貌,眼神却冷峭邪肆。现下正打量这进门的白知夏,在她有些脏污这周的衣衫上稍留了片刻目光。
他忽然冷笑了一下。
白知夏也正在打量他,就是这个人,如今是白家最大的希望,也是扣留了袁珩知的人。所见这般,倒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个行事没有章程且不顾脸面的人。
“人齐了?”
他懒散的问,下属回复,他才慢条斯理动了动,仿佛要坐的端正些,可最终落定,却还是方才那副模样:
“某今日登门,为着公事。”
白崇兄妹二人立刻明白了。
他正要开口,要是忽从背后攥住他胳膊,死死用力,手不住颤抖,扯着他身子来回的动,引得旁人灰衣人侧目,白崇不得不回头与姚氏低声道:
“没事,不要怕。”
哪怕白崇眼神是淡漠的,可姚氏得了这句宽慰,还是很满足,但攥着白崇的手却不肯松开。白崇无奈,只得侧着身子,白远这时已道:
“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沈承冷笑了一下:
“为什么,国公爷不知道么?”
白远淡笑:
“大人说笑了,白家在锦源州十几年,才回京不足半年,与京中各处往来不多,哪里知晓大人登门是为什么呢。”
这话说的不假,白家瞧着是为起复而来,可回京后除了与相邻的贺家有些往来,也只剩了晋王府,倒是还端着脸面,没有低三下四的各处拜求门路。
沈承便散漫道:
“那某便好心提点,白家早先在锦源州,离着西疆可不远,与晋王府是不是早有交情啊。”
“呵,大人说笑了。白家若与晋王府有交情,何至于进京后处处碰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