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第五十三章
白知夏在短暂的惊诧过后,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昨夜关窗的一定是陆晏的人。
他的人不会无端给自己送信,就好比顾宁不可能在陆晏死后还会冒险登门为她看诊。可有些事她不敢想,因为她没法承受第二次。况且她亲眼所见,那样的状况,陆晏能逃出生天的可能究竟有多少?
没有。
十四张纸,嘀嗒坠落的血珠子,被磨的血肉模糊的身子,还有……根本摸不到心跳的胸膛。
那是她永远都不敢再想的场景,她宁愿与陆晏从未相识,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不愿亲眼看着他落入那样的境地。
白知夏缩在被子里不敢动,生怕动一动就会惊动了谁,发现这张纸片。她小心翼翼的揭开,入目只潦草的两个字:草堂。
顾草堂。
她将纸片揉做一团,起身往角落还未熄灭的烛火旁,纸张太小,顷刻燃尽,灰落在地上的时候,茯苓正掀帘进来。
“姑娘?”
“嗯。”
白知夏淡然的很,茯苓看着地上还些许火星子最后灭绝的灰,不动声色,给白知夏披了件斗篷,顺手把灰扫了。白知夏还记着茯苓与她说过,她病的厉害的时候,大哥曾去过顾草堂,只是人去屋空,门口都生了杂草。
她开始思索那些人传消息给她是何用意,甚至认真思量这字条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想借她来捕拿陆晏的亲信。但思来想去,都不像是。
京中如今风声鹤唳。
庆王一案原本早已完结多年,可如今因为陆晏再度热议起来,但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
陆晏在密牢便被严刑逼供,后赐盖帛之刑,又行鞭尸,最终曝尸荒野尸骨无存,都叫人们再度认识到了皇上对庆王的深恶痛绝。
不管曾经是敬佩或晋王府的,如今都退避三舍,连落井下石也不肯做,生怕沾染分毫。连晋王在府中数次陈情,看守的禁军也不肯帮着传话,只叫他安心等待皇上传召。
但没人知道,陆晏在被拿进密牢的前一日,废黜世子的诏书其实已经送进晋王府。
“姑娘今日预备做什么?”
茯苓轻声问,打断了白知夏的思绪。白知夏咳嗽了几声,蹙眉道:
“病的日子不短了,时好时坏,还是想去寻个得力的郎中瞧瞧。”
茯苓心知肚明,白知夏是心病使然。惊吓也好,伤痛也罢,治好她的是谁,也明白的很。
“好,奴婢这就去备车。”
豆蔻这时候也提着早膳进来,主仆谁也没说话,白知夏用膳的时候,茯苓已安置备好马车,也与舒心堂禀报了。早膳后白知夏就出府直奔顾草堂去了。
哪怕一路上白知夏设想无数,但等到了的时候,白知夏还是有些诧异。
大门开着,被敲坏的锁还挂在门上,她从外头往里张望,里面一片狼藉,厚厚灰尘的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还很新鲜。
这时候刚好有个老妇经过,怀疑的盯着主仆三人,白知夏便道:
“大娘,这医馆是怎么了?”
老妇这才诧异道:
“姑娘是来瞧病的?”
白知夏点头。
她病的日子不浅,且又深重。哪怕这些日子好些了,可之前残余的憔悴虚弱并未全褪去,只蹙眉点头就带着不胜之态。老妇唏嘘,小心翼翼悄声道:
“这医馆关了有些日子了,生意不好,那郎中生的俊俏又年轻,哪里像是个有本事的。可今儿天还没亮的时候,忽然一队禁军来了,闹的阵仗不小,恨不得把这宅子搜个底儿朝天,这才撤了不到一个时辰。”
白知夏故作惊诧:
“怎么会这样?”
她仿佛不死心的又往医馆里看,茯苓便与老妇说上了话:
“我们姑娘先时病的厉害,瞧了多少郎中都不见效,还是这儿的先生给瞧了,这才好转。如今时气不好,我们姑娘又受了寒,才想着来看看,谁知竟就这样了。”
老妇摇头,摆着手说闲话:
“这禁军都来了,只怕是坏了事。”
保不齐四下有人盯着,夜半送的字条,清早就被抄了,是巧合还是那边也出了内奸?但不管怎样,这顾草堂她是不能再进了。
但不死心,只在外头掩饰着仔细打量,盼能发现蛛丝马迹,然后就见门缝里厚厚的灰尘里,隐约露出黄色的符纸。
白知夏不动声色。
黄符纸,有些微朱砂描绘的纹路,可惜被灰尘掩盖,并不能瞧的真切。她不能再在此处拖延,遂蹙眉道:
“罢了,回去吧。”
说不失望是假的。
没能见到该见的人,白知夏失望至极,又心思沉重。从那老妇的话里也有叫她安心的消息,那些禁军什么都没搜到,因为领队人的叱骂声在黎明前的黑暗静谧里传的格外远。
他们只怕是仓促离开的。
她瞥见草堂里连草药和包药的纸都拿走的干干净净,他们怕留下任何纰漏,没道理门缝里还会夹缠着符纸,或许是留给她的讯号。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应当试试看。毕竟他们如今都是朝中竭力缉拿的人贩,传递一回消息委实不易。或许昨夜里,是唯一能传递的消息。
回到怀恩公府,才下马车,白知夏就发觉下人们窸窸窣窣的凑在一处,神情古怪,茯苓忖着她脸色过去问话,没几句就陡然变了脸色。
白知夏直觉不好。
茯苓脸色也难看至极,回来悄声道:
“是大,是姚氏来了。”
豆蔻蹙眉:
“不是与大爷和离,送回锦源州了么?算着日子该到锦源州了,怎么回来了?”
茯苓看着白知夏:
“说是……怀胎了。”
白知夏脑海忽然响起贺笺笺恶毒嘲弄的声音,她说可惜了,那个孩子注定来不到人世间了……
心头陡然一阵刺痛,让她难受至极。曾经这句话、这件事,让她耿耿于怀,让她痛苦绝望。因为她的重生,白家的事提早一年发作,保全白家却搭进去了陆晏,那么姚氏的胎自然也可能会提早一年。
只是这时候来了,属实让人为难。
她约略知道些大哥为什么偏要与姚氏和离的缘由,但私心里却觉着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大哥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的很,宽容隐忍,所以姚氏所为哪怕让他心里难受,可却远还没到让他下定决心要和离的地步。
“走,看看去。”
脚步匆匆,只是后院并不见踪迹。从白崇搬到前院书房后,后宅的院子只有姚氏,她走之后,院子里就连个主子也没了。
等转去前院书房,远远的白知夏就瞧见了大门外不少奴仆在偷看热闹,远远见姑娘来了,立刻鸟兽散,白知夏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姚氏尖利的哭喊声。
“我都是听王氏唆使……她让我一定要把缠着你,她说你纳了妾必然会冷落我。自闻檀开脸,你就慢慢对我不耐烦起来,我都是受了挑唆……咱们是夫妻,这样多年情分,难道你什么都不顾么……”
白知夏两鬓突突作痛。
等进了院子,就瞧见姚氏坐在地上,死死抱着白崇的腿。白崇木头似的站着,神情冷漠木然。但一眼瞧见白知夏,他蹙眉要退,可试了几次也没抽出腿来。
“怎么回事?”
白知夏也是才站在大门处,姚氏身边的大丫鬟蕊初就匆匆来了,只是被眼前阵仗惊吓,也不敢进去问话。白知夏想也知道,姚氏闹回来了这事只怕已经惊动后宅,蕊初只是打个头,范氏只怕马上就来了。
“你快回去同阿娘说,不是什么大事,大哥能处置好,让阿娘别担心。”
与蕊初走远了些又低声交代:
“别叫阿娘过来,姚家并没人来,阿娘远不到出面的地步。”
“可大爷与姚氏已然和离,眼下这般实在不妥。”
“没事,还有我呢。”
蕊初不安心的又回头:
“那我先这般与太太禀报,等过会儿再来瞧。”
“好。茯苓豆蔻,先去把人拽开再说。”
白崇书房没有婢女服侍,豆蔻是个野性子,领命上前三五下把人拽开,不过到底还是顾着些,毕竟姚氏是怀胎的人。
姚氏尖呼,白崇总算解脱,看姚氏挣扎不已满脸癫狂,白知夏已叫榕桦把书房院门关了,却听白崇冷声道:
“你真的怀胎了么。”
“真的!真的!崇郎,你说我不能产育才要与我和离,可我如今怀了你的孩子……”
“几个月了。”
“两个月,快两个月了!”
“可和离之前,我们已经数月未曾同房。”
白崇一反常态,神情冷漠讥诮。姚氏还只顾着哭:
“你接连醉酒那几日,是我去书房服侍你的。崇郎,我惦记着你,可你却只念着我的不好,我便是耍了些小心机,不也是……不也是怕你淡了我么。”
“酒?我是叫榕桦夜夜送酒到书房,你也瞧见我酒气熏天醉的不省人事,可你要做的事,从没成事,你就没想过么?”
白崇红了眼眶:
“因为我滴酒未沾啊。”
姚氏惊呆了。
白知夏从姚氏脸上看出了惊恐,她想这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白崇这时候却道:
“盈盈,这事不是你能听的,你……”
“白崇!你,你这是想不认么?你就这样存心欺辱我么?我们夫妻一场,你……”
姚氏却迫不及待的闹起来。
白崇淡漠的看着她哭闹,良久忽然冷笑了笑:
“你如果真怀胎了,怎么舍得这样闹。”
姚氏僵住。
“你的脸面,既然你自己都不顾了,我又何苦与你顾?自进京后,你四处寻医问药,在那野郎中处吃了多少虎狼药,睡了多少男人,你说过什么不用我提醒吧?”
姚氏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