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豹砸
在感受到自己左手里?有别人的手,而且明显是女子的手之后,顾宴清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别开了眼,松开了自己的左手后,将陈纤韵的手轻轻推走,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将微敞的领口拉紧捂严实?,和陈纤韵之间拉开了距离。
只是他的表情比平日里?更淡一些,薄唇抿得更紧些,想来是不?悦的。
但顾宴清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极度内敛的,想从他脸上读出什么情绪来,那是不?现?实?的。
席希见顾宴清什么都没说,狠狠松了口气。
好在叶兄为人温和稳重,处事体贴周全,修养又极好,总记得给?姑娘家留面子,无声化解了这场尴尬,否则要是直接开口责怪师妹,师妹女儿家的面子真是放在地上摩擦了。
他喜气洋洋地去?看陈纤韵,却见陈纤韵纹丝不?动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陈纤韵感受到的是和席希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公子怒斥的准备,可他竟连一个字都没说,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责怪,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冷漠地推开了她而已。
这比公子开口责怪她更让她难受。
陈纤韵第一次意识到,公子待她,比她以?为的更冷漠。
其实?没有比姚娉婷好到哪里?去?,她只是没有伤过叶蔷,没有惹他厌恶而已。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所以?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失礼。
他以?修养包容着?她,一如他包容着?其他所有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她怎么能指望他开口责怪她呢?
他怎么会?开口责怪一个外人呢,这对他来说是有悖于他的修养的。
陈纤韵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窗外的风很大,木窗户发?出被撞击的声音。
顾宴清的声音很轻,似乎很疲乏,但依旧温和的轻言缓语,“多谢两位记挂,在下无事。夜深了,请回去?休息吧。”
他发?着?烧,实?在撑不?起笑容来,但即便是逐客令,也是和煦的。
他们大半夜的来看他,顾宴清总还是领这个情的。
顾宴清这么说了,席希和陈纤韵也不?能强留。
在他们关门之际,却见顾宴清从宽榻上下来,简单地披了一件薄衣,一路走到了墙角架子上的水盆面前。
他在洗被陈纤韵握过,擦了药的左手。
陈纤韵知道自己不?该在公子面前发?脾气的,他不?是她可以?随意发?泄不?满的对象。
可她就这么脏吗?!被她握过的手要洗?
她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直接踢开了门,怒视着?顾宴清。
席希一见这场面,赶紧趁陈纤韵说话前开口,“叶兄,你伤口上过药了,这样就把药洗掉了。”
席希和陈纤韵想的一样,只以?为顾宴清是厌恶陈纤韵碰他的手才去?洗手的,因此这么说是为了给?陈纤韵留面子。
陈纤韵整个人又气又羞愤,单手牢牢地扯着?席希的袖子。
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顾宴清这般心思明澈的人,自然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但他却并?没有开口解释。
微弱的烛火中,公子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可他还是在洗手。
这回连席希都说不?出圆回的话了。
这下叶勾月的意思很清楚了,宁愿洗掉药也要洗手。
公子洗手的力气似乎用得过大了,清水盆里?很快漾出了血色。
他用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又在牙印上用力摁了摁,伤口很快又出了一圈血。澄浓的鲜血滑过他的手背,凝在手边,欲滴不?滴。
就像陈纤韵他们刚才进?来时看到的那样。
这下席希再傻也看明白了,哑然,“叶兄你??要留下这道伤疤?”
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日里?,那小姑娘的确把顾宴清的手咬出血了,但并?没有这么严重,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早就不?会?流血了。
之所以?一直在流血,是因为公子自己总是在按压伤处。
他想把小姑娘咬出来的这圈牙印永远留在手上。
所以?,他不?需要上药。
陈纤韵倒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子,终于还是吼了出来,叫出了那个在她心底藏了很久的名?字,含恨含泪地看着?他,“顾宴清,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席希赶紧拦着?陈纤韵,但哪里?拦得住。
这段时间,陈纤韵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越陷越深,却什么都不?能做,她早就忍够了。
席希一边极力挡着?陈纤韵,“师妹,你别这样,叶兄身上有伤,你??诶?顾什么清?师妹你在叫谁?”
公子指节拢着?宽袖,一身单薄静静站在白墙前望着?他们,轻抚着?虎口上小小的牙印,葱白的指尖瞬时沾上了自己的鲜血。
他视线极散,没有聚焦,明明大家同处一个房间,他却淡得仿佛和他们处在两个世?界。
陈纤韵情绪已失控至此,顾宴清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陈纤韵的恨怒,磁性的声线在夜间压得古井无波,听不?出丝毫外露的情绪,“姑娘认错人了。”
“我叫叶勾月。”
第23章 今天大结局了吗(二十三)
*
陈纤韵一夜没睡, 在房间里枯坐了?一整夜。
房间里被砸她?砸得没有一处能下脚。
陈纤韵脑海里不可控制地一直重复公子最?后那句话,还有公子说这句话时?冷淡平静的表情。
每重复一次,她?就忍不住砸一样东西?, 直到房间里没有东西?可砸为止。
他叫什么叶勾月!这是?什么名字!他不要世家的姓氏了?吗?他不要高贵的出身了?吗?
陈纤韵房间里动静很大, 掌柜的几次想来敲门,但是?没敢。
算了?, 只?要退房的时?候赔钱就行了?。
陈纤韵一夜没睡,在房间里枯坐了?一整夜。
终于?在天?光再起的时?候,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让叶蔷成婚, 越快越好。
公子既然把?叶蔷送走,那心中必然是?做好这个准备的。
只?要叶蔷嫁予他人,难道公子将来还能杀了?她?夫君,把?人强夺回来不成?
公子虽然偏爱她?却也是?暂时?的,他性情疏淡, 定然不会?对叶蔷有那么深的执念。
收养叶蔷的那个穷苦人家, 有一个儿子。
那日送别?的时?候, 她?看得很清楚, 那少年必然是?对叶蔷有情意的。
只?要让这两人成了?婚,一切就还有转机。
陈纤韵想立刻到茫镇去,但生生按耐下来。
再等两日, 让他们熟悉彼此,培养培养感情, 务必要一击必中。
叶蔷一个平民孤女,纵然生得貌美,却没有任何家世可言, 那户农家才是?与她?匹配的。
不管是?谁都绝不该是?公子。
叶蔷与公子的人生,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条线。
陈纤韵敲了?敲枯坐一夜的僵硬肩背, 眼中闪烁着奋进的光芒。
她?只?是?要将一切错误都拨乱反正?而已,将来就算到了?公子面前,她?也没有错。
*
第二日,雪停了?。
公子搬入了?一处老旧的小宅子里。
这宅子是?几日前仓促赁下的,一口气付了?整年的租子。房主人一高兴,主动派人来做了?打扫清理等一应杂事。房子里那些半新不旧的老家具,也都顾宴清留了?下来。
如此,倒免去了?他不少麻烦。
顾宴清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也没什么需要搬进去的。
被褥衣物之类的东西?,在前几天?给叶软色置办东西?的时?候,也顺手一起置办了?一些。
只?是?顾宴清给自己置办的时?候,远远没有给叶软色置办时?那么细心周全就是?了?。
这宅子虽小虽破,但却有两个别?的宅子没有的好处。
一是?临河,尤其是?后院左边的房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河面。虽然现在河面冰着,但过?完年开了?春,就能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了?。
二是?护院的墙壁特别?厚特别?高,炮火都轰不穿的厚。
除非将那沉重的木门当街冲破,否则是?决计进不来的。
对顾宴清来说,光这一个好处就足够胜过?别?处宅院万般精致的陈设了?。
当然,轻功好能跳进来的人除外。
但这一切对顾宴清来说依旧是?十分陌生的。
双眼覆着纯白丝带的公子,站在庭院正?中央那棵凋零的大树下,微微仰面,丝带下的眼睛,罕见地染着茫然。
公子扶着大树,微顿,发旋墨丝弯弯轻翘。
在顾宴清记忆不全的认知中,室内应该是?铺有地毯,座有熏香的,炭火应当是?没有一丝烟火气的,家具应当都是?红木或者黄花梨的,炉子上应该时?时?刻刻温有热食的,檐廊下应当有仆下随时?候着的??
而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整个宅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
偶有一只?乌鸦飞过?,“噶,噶,嘎??”,算是?有了?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