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叶轻舟提了点兴趣:“哦?”
“自从家道中落,就很少有人再叫我的名字了,偶尔有人叫,也都是些□□熏心之辈,追名逐利之徒。偶尔想来,真是深觉世道寒凉。”苏照歌目光望向街角小孩燃起来的小烟花:“侯爷心思纯净,我想听侯爷叫我名字一声。”
叶轻舟年少时很注重待人的距离感,不管心里怎么想,言谈上半分不肯拉近距离,好像生怕叫得近就交了心。
而她那时也莫名其妙梗着一口气,一定想听这句话,一定不肯主动说,及至身死,竟没听到一句亲近话语,两人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隔天堑。
静默只持续了两三秒,又好像持续了很多年,叶轻舟语意含笑,微微有些沉:“……照歌。”
或许名字真的是有魔力的两个字,两人面上都八分不动,心里同时一酸。
苏照歌侧头,刚想张嘴:“侯……侯爷小心!”
叶轻舟身后突然劈出一线雪亮刃光,所幸苏照歌眼尖,下意识伸手推了叶轻舟一把,刀刃擦着两人身体斩落。叶轻舟反应极快,当即足尖一拧踩住刀刃,回身一脚将来袭者踢了出去,撞翻了街边小贩的炒货摊。
他回手拉过苏照歌护在身后,来袭者不止一人,总共三个,皆身材魁梧高大,黑衣蒙面,看去不像是中原人。见出手的人被叶轻舟踹倒,另两个按刀不动,围着叶轻舟二人绕行,寻找破绽。
“实在是不好意思!”叶轻舟对着那仓皇逃窜的摊主高声道:“贵店今夜蒙受的损失——明日可上长宁候府索要赔偿!”
苏照歌被他护在身后,颤颤巍巍道:“侯爷,这些都是什么人……”
“苏姑娘好力气,方才推得我好疼。”叶轻舟紧紧盯着刺客,虽然丝毫不见紧张,语气却微微有些沉:“只是您这问题叫我怎么说呢,我仇家实在有点多。”
他目光落在刺客魁梧的肩颈上:“看身形像是关外人。”
"关外人":“……”
电光火石间苏照歌想到方才叶轻舟邀她出来时转扳指的动作——是叶轻舟自导自演设局试探吗?还是说真的是关外人寻仇来找……
集市出手,如果说是设局未免太大胆了。苏照歌心念急转,又听叶轻舟道:“闹市出手殃及百姓,苏姑娘抓好,咱们换个地方。”
苏照歌柔弱道:“或许侯爷可以放我自己逃命……”
叶轻舟却已经抓着她飞身上了房檐,那几个刺客紧随其后,叶轻舟认真道:“万万不可,他们已经见到苏姑娘与我同行,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苏照歌心下暗骂一句,身后那三个刺客却已经包抄了上来,身手皆不弱,似乎本来还忌惮叶轻舟身手精悍,可见他到底势单力薄,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当即三人合力,猛攻了上来。
这三人都用刀,叶轻舟确实功夫精绝,面对三人围攻,还能护着一个她,可到底吃力,每招都接得很险。
有点奇怪,叶轻舟不像是会妇人之仁的人,缠斗了这么久却一直周旋,不出杀招——刀光重重间苏照歌突然看到领头那人招数狠辣,一刀直向叶轻舟后背而来,叶轻舟正招架前面两人,没注意到这险而又险的一刀——
倘或这一刀劈实,可以将叶轻舟整个人劈成两半。苏照歌心中一片空白,霎时将所有考虑扔到了九霄云外,下意识出手,侧出一步挡在叶轻舟身后,替他挡住了这一招,又反手将那刺客甩了出去。
「铛」的一声,兵刃相撞的声音格外明显。苏照歌往后退了两步,与叶轻舟背靠背站在一起:“……”
叶轻舟语气中丝毫不见惊讶:“哟,苏姑娘好身手。”
苏照歌:“……”
“侯爷还是想想该怎么全身而退吧。”苏照歌松了松手腕,歪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好像被摔蒙了,站起来后谨慎打量着她的蒙面大汉:“这个归我,那两个归你。”
既然已经出手就没必要再藏藏掖掖了,苏照歌缓缓压低身子,足下发力蹿了出去,身型如电,对面那大汉竟然没跟上她的速度,仓促间慌忙后退,到底没有她身法利落,被狠刮了一刀。
出手一招即见胜负,刺客眼见不敌,晃了她一招后转身便逃,苏照歌立刻想追,叶轻舟叫了一声“穷寇莫追!”想要来拦她,竟然没拦住。
刺客和苏照歌轻功都不弱,几息之间就绕过层层叠叠的檐角,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叶轻舟在屋顶上和那两个「关外人」周旋了一会儿,佯装与他们掉入了暗巷中。眼见四下无人,便各自停手。那两个关外人单膝跪下:“侯爷。”
“苏照歌身手太好,易听风未必能敌,你们去接应他,不必缠斗,能逃就好。”
跪在左侧的人道:“这女子功夫太好,我们未必能不露破绽。”
“无所谓。”叶轻舟道:“我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杀手手黑,你们保命就好。”
手下领命而去,叶轻舟靠在暗巷中,合眸静静等了两刻。
苏照歌那把刀是直刃,苗刀的样式,长度约是尺余,不长不短。她随身带刀,想必是习惯,之前几次见面,却没有一丝半点破绽。她到底把刀藏在哪里?
腿上,或者后背贴身。
两刻后他听到头顶瓦片轻响,叶轻舟睁眼,看到一个塞了棉花的小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他脚边。
那是易容用的一种小东西,可以垫高人的肩膀,改变体型。叶轻舟垂眸向下一扫,看到那东西上一道凌厉刀痕,棉花乱飞,好在没有血迹。看上去像是出刀的人出招凌厉,但前面的人跑得更快,所以没伤及肌里,只刮掉了这东西。
叶轻舟抬头,看到苏照歌站在暗巷墙头,猩红色裙角在夜空中飞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哟。”叶轻舟笑起来,弯了弯眼睛,这个人笑起来真是好看的不得了:“照歌回来啦?”
“侯爷追根究底之心世所罕见,我是见识到了。”苏照歌心想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狡猾这么讨厌又这么让人恨不起来:“您的赔罪可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为人处事,讲究一个坦诚相见,我有心与苏姑娘结交,苏姑娘却藏着掖着,我听个曲儿都心惊胆战,放心不下呢。”叶轻舟笑眯眯道:“这下好多了,不如这样,苏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大可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照歌把另一个垫肩的小东西照准叶轻舟的头砸了下去,没看砸没砸准,转头便离开了。
第26章
夜深,满室暗香浮动,天色浓黑,半点没有要亮的意思。
叶轻舟骤然睁开双眼,翻身下床,来不及穿鞋,赤脚奔到净房,干呕了两下便剧烈吐了起来,可他昨夜没吃什么东西,虽然胸膛剧烈起伏,却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他内室不留伺候的人,又是深夜,因此吐了半刻也无人来问。等到终于平复下来后他靠坐在净房廊柱上,想站起来,竟然感觉腿有些软,使不上来力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摸下来一手冷汗。
梦魇夜夜到访,每天都看到照歌满是血的脸,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难受。叶轻舟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闭上眼睛,知道自己这一夜是不用再睡了。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人要见。或许是深夜又兼身体不适的缘故,叶轻舟回头望了望窗外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满心都是疲惫,心想圣安司也好江南也好,真是都没意思透了。半晌他踉踉跄跄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却突然觉得胸中剧痛,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口血狂喷而出,落了满地都是。
叶轻舟一愣:“……”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抹了抹自己的唇角,抹出一手猩红,他看着手上的颜色,心头慢慢漫上一点凉意来。
幸好今夜老太医没有留在宫中当值,冬至半秒不敢耽误,连车都没叫老太医坐,一路打马把老太医带到长宁候府,险些颠碎老太医一把老骨头。
冬至这么着急,老太医也知道轻重,半句没抱怨,心里揣测着这叶轻舟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武,这辈子也没骑过快马,只得死死搂着冬至的腰,大声问:“你们侯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冬至音色沉沉:“侯爷夜半突然无故呕血,我出门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老太医心下一寒,心想别是中毒了,如果是来势这样汹汹的猛毒,等他到了说不定来不及了。
一路都心惊胆战,可等到了长宁候府的时候叶轻舟却没有如冬至说的一般意识不清醒躺在床上,而是围着披风坐在上首处,甚至吩咐人给他沏好了茶。
叶轻舟道:“漏夜前来辛苦,您先喝口茶暖暖吧。”
他面色苍白的像个鬼,额角还有冷汗,可嘴唇并不发黑发紫,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精神看上去也还好。老太医松了半口气:“侯爷您这时候还讲究什么啊,先来把脉。”
叶轻舟便伸手,老太医一搭,还没探脉息眉头先一皱,这手腕似乎比上次来时又窄了些,等到把脉时凝眉细探了一刻钟,脸色越来越凝重。叶轻舟倒不急,见他神色凝重似乎也不怎么害怕,并不发问。
“老朽学艺不精。”一刻后老太医收了手:“实在探不出侯爷脉象症结所在,侯爷没有中毒,没有生病,只是脉息微弱,却不知缘故。”
“脉息微弱?”叶轻舟道:“怎么讲,我近来夜夜梦魇,与这个有关系吗?”
“梦魇多是劳神,可不该影响脉象到如此程度。”老太医犹豫了一下,道:“侯爷最近可受过什么伤吗?”
前两天晚上让苏照歌刮了一刀,但那只是皮外伤,绝不至于叫他吐血……
叶轻舟道:“没有。”
“侯爷脉象奇异,我回去会再查阅古籍,看能否找到前人记录。”老太医一拜到底:“或许侯爷常年征战,旧伤反复也是有的。失眠多梦伤精神,侯爷思虑深重,都不是保养之法,还是得多多保重自身才是。”
旧伤反复……确实也有可能。叶轻舟思索了一下,他在关外征战十年,大伤小伤受遍,从军者老来伤病频发都是寻常。
可其他从军的人倒很少见他这个年岁上就旧伤爆发的,他虽然时常戏称自己是半老头子,可实际上他今年二十八岁,正是最身强体壮的时候。
真是奇怪,他那一口血来得吓人,甚至一时意识都不太清醒,可片刻后便慢慢回缓,现在头痛都消下去不少了。
折腾了半夜,竟是虚惊一场。
老太医开完方子便告辞,天已经蒙蒙亮了,叶轻舟不打算再睡,便起身收拾了自己,叫了车往圣安司去了。
圣安司不是个清闲衙门,叶轻舟五更天到,进门发现这么早的时辰,易听风正窝在一司里整理文卷,他八成昨夜就睡在这里,满头乱发,只穿了中衣,看上去很像一个疯子。
满圣安司只有他们两个最早到,叶轻舟探头,观察了一下易听风左右肩,发现确实没受伤。
易听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头立刻就要站起来行礼,叶轻舟看着就觉得累:“昨天整理了一夜?什么要紧事值得连觉都不好好睡了。”
“我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青楼里,居然藏着这样厉害的人,如果不是侯爷探查,我竟一丝半点的风声都不知道。”易听风双目满是血丝,状态奇癫:“此乃一司奇耻大辱,我有负侯爷重托,难怪侯爷对一司不满!我怎有脸面回去睡觉?是以彻夜翻阅卷宗,誓将京城每个角落翻遍,绝不令京城再有分寸我不知道的地方!”
叶轻舟:“……”
哪里来的冤枉,他什么时候表达过对一司的不满?他自己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什么可不满的!
“行,挺好。”对着易听风精亮的目光,半晌叶轻舟认真道:“做情报的人,就得有你这样的心!老易,好好干。”
“还有一件事要报给侯爷知道,”易听风道:“前日和国公与和国公大小姐一同进宫,分别见了陛下与皇后娘娘,待到傍晚方走,谈及侯爷婚嫁之事,和国公再度上奏请求赐婚于您与大小姐,陛下还没答复,折子留中不发。”
叶轻舟:“……”
叶轻舟匪夷所思道:“他家还存着这个心呢?”
“据说是大小姐情根深种,心意坚决。”易听风低声道:“当年英雄救美,侯爷曾对大小姐有轻薄之举,属下不得不说,侯爷当年在关外……太过分了些。”
叶轻舟:“……。?”
大概是他表情太复杂,易听风疑惑道:“难道事情并非如此?”
“怎么个如此,什么如此,如哪般此?”叶轻舟诚恳道:“别说轻薄之举,英雄救美这一说是怎么来的,我都没印象。大小姐到底是怎么个说法,来讲讲。”
“和国公府顾大小姐,闺名兰卿,当年曾去关外探亲,一日与丫鬟易容男装偷溜出城游玩,回城时迷路,恰巧遇见关外一队骑兵扫荡,正以为自己绝无生还可能之际,侯爷匹马独身,宛如神兵天降,俊朗非凡,在十数个关外骑兵中一把将大小姐提于马上,困在怀中,耳鬓厮磨,冲破了骑兵包围,绝尘而去。”易听风认真道:“如果侯爷回京后迎娶大小姐,实乃一段佳话。”
“这完全是胡编乱造,毁我清誉。”叶轻舟仔细想了一下,可惜他当年在关外时常自己打马出城,号称边地巡视,实则到处遛弯,过程中救下的难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时候让他详细想起其中的某一个实在是难为他,他断然道:“我救人一般按在马背身后,从不把人往怀里带,绝不可能与她耳鬓厮磨!”
易听风麻木道:“这不是重点,侯爷。重点是皇后娘娘是这么信的,所有人都是这么信的。”
虽然之前和皇帝说过自己对婚事的态度,但归根结底皇帝是想让他娶亲的,折子留中不发,就代表他把这件事纳入考虑了。就叶轻舟对皇帝的了解来说,没有当即拒绝,这事就很有可能成真。
叶轻舟感觉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逼婚呐。”
“如果侯爷实在不愿娶,倒也有办法。”易听风沉吟了一下,道:“和国公夫人早丧,只留下来两个孩子,一位是大小姐顾兰卿,还有一位则是大小姐的同胞兄长,如今的小公爷顾明轩,顾明轩深爱幼妹,虽然未曾谋面,但一直对负心薄幸的您没有什么好印象,并不赞成这门亲事,是大小姐力赞您为人,才勉强接受此事。对比起宠爱幼女的和国公,这位长兄倒更能做大小姐的主,如果能让顾大公子的主意转变,或许可以有转机。”
叶轻舟精神一振:“老易,快速整理出顾大公子生平最厌恶之品性,送到我案头来。”
本来还想今天得闲再去探探苏照歌,突然插出这么一桩事,苏照歌那边倒不太急了。
易听风颔首:“是。”
流风回雪楼。
昨夜叫叶轻舟气到,苏照歌坐在落霞湖边上吹了半宿冷风,天明才回流风回雪楼。清晨时没有什么客人上门,都是些姑娘们懒倦地歪在楼下闲聊,但与往日不同,苏照歌进门打眼一看,发现一楼水台边上簇拥着二十余个白裙少女,都是生面孔。
倒是奇了,流风回雪楼买姑娘很少一次买这么多,买进来也要用很长时间□□,很少会一次性出现这么多新人。
不过谁知道上面是怎么回事,苏照歌从再世为人以来就奉行事不关己绝不过问原则,甚至想都懒得想,转头就想回房间补觉了。
昨天追着叶轻舟那个手下跑出去快一里地,到底也没下狠手。倒不是顾虑叶轻舟手下,而是——她肩膀旧伤反反复复,实在经不起大用了,要不是这样,昨天岂止是刮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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