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收钱的是流风回雪楼,不是我,管它是三万两还是三百万两,我又拿不到。我也只是个被扣在流风回雪楼里不得不帮他们做事的人而已。”苏照歌看白裙少女几乎气疯,又解释了一句:“就是说我只是个碎催,还是个跟东家不一条心的碎催,你跟我说信用有什么用?”
“你是……流风回雪楼的……”白裙少女目光可怕:“你为什么……要救叶轻舟!”
苏照歌顿了顿,轻声道:“他是我夫君啊。”
白裙少女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长宁侯叶轻舟确实曾有妻室,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三年前,岳国公遗孤良安郡主及笄,皇帝赐恩凤台选婿,这位良安郡主就在满京城的世家子弟中挑中了叶轻舟,下嫁于他,婚后不过三年,那个郡主就死了!
而他们关外和叶轻舟在风雪关打了十年仗,比所有人都清楚,叶轻舟别说续弦,十年来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现在这个流风回雪楼的杀手,却言之凿凿和她说,叶轻舟是她夫君!
这别是个女疯子吧?
“我知道你不信。十年了,有时我自己都怀疑前生不过大梦一场。可那又怎么样呢?”苏照歌四平八稳,手持金簪划过白裙少女的脖颈:“今天我们都活在阴沟里,你们要杀他,所以我要杀你们,有因有果,仅此而已。”
如此这般,处理了所有的白裙少女。苏照歌又把所有人被绑住的手解开,弄乱现场,做出了一番「窝里反,全死了」的场景。便照着原路,又从柴房屋顶出去,把瓦片照原样虚虚盖好。
正巧她离开柴房的时候回头,看见叶轻舟和顾明轩身后跟着几个圣安司的下属,一路进了柴房的院子。烛光下那人眉目如画,真是和十三年前没有丝毫区别。
太好看了。
苏照歌一路轻松地回了厨房,将自己与小蝶的衣服换了回来,再悠闲地回到叶轻舟的马车上,从头到尾,没有惊动一个人。
我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照歌唏嘘。
水沉香袅袅,她挽着头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那两个小厮仍在门口聊天,毫无所觉。
柴房。
“属下万死!”冬至脸色苍白,跪在叶轻舟脚边:“属下不知何时……”
他们面前是一柴房的刺客尸体,叶轻舟一开门就只看见这些,提审是不用想了。冬至是看守,自然要请罪,顾明轩读书人出身,受不了这场面,刚进来就哇啦一声,嗷嗷地跑出去吐了。
叶轻舟伸手压了压示意冬至不必继续再说下去,又把手揣进袖子里,半晌才好像有点头疼似的:“……啧。”
冬至疑惑:“侯爷?”
顾明轩吐完了一波,青着脸进来,扫视了一下四周,所有少女都死于喉间一道划伤,只有靠着墙的一个,握着金簪洞穿了自己的喉咙。叶轻舟正低着头拿着一根款式相近的金簪比对伤口。
这道伤干净利落,喉咙上细细一道血线,多余的一点皮肉都没破,两侧同深,似曾相识。
“不是你的错,下手的人不是寻常杀手,不是你能防得住的。”叶轻舟思索着对冬至道:“起来吧。”
顾明轩感觉这像个自相残杀的场面,猜测道:“侯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关外死士吗?她们狗咬狗——不,为了灭口,杀了同伴?”
“大公子妙思。”叶轻舟闻言给了他一个惊奇并赞许的目光:“当然不是了。”
“死士任务失败当即自杀,不会给我们带走人审问的机会。死士通常牙里□□,自杀也不会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法子,这是其一。”叶轻舟好心解释道:“这群杀手们身手相差不多,如果是其中一个要杀其他人,伤口不会这么干净,一定会有很多的打斗痕迹,这是其二。贵府的柴房天花板该修了,这是其三。”
顾明轩抬头去看,发现柴房角落里果然有个地方瓦片盖的不严,露了几点天光,极其细微地照在地上。叶轻舟屈指弹出一道劲风,那几片瓦应声而落。
叶轻舟问道:“在你看守期间,有什么人曾经来过吗?”
冬至奇怪地看了顾明轩一眼,顾明轩一愣,就听冬至回话道:“属下看守时,只有大公子曾派一位婢女来为我奉茶,除她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来过了。”
叶轻舟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顾明轩。
顾明轩:“……”
顾明轩满头雾水且百口莫辩,半晌憋出一句:“啊?什么茶?我没有!”
叶轻舟只是逗他,闻言高深莫测地一笑,看不出来信没信,笑得顾明轩心里发毛:“啊,行。”
可苏照歌到底要做什么。叶轻舟想,以她的身手,如果真的只是想灭口,完全可以避开冬至,何必伪装成婢女,要在冬至面前露这么个脸?
苏照歌下手风格简洁,不像是会做多余事的人。叶轻舟偏向认为她行动有其深意,不过如果自己查不出来,八成她也不会坦白告诉自己吧。
顾明轩问道:“侯爷可有什么思路了吗?”
“什么都没有。”叶轻舟转着扳指,思索着道:“但这个婢女不太对,请大公子令全府上下女眷来此细查,看到底是谁,替大公子送了这一壶茶。”
夜半三更,和国公府灯火通明,大约是有什么紧急事态,哪怕是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也能听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马车内座位宽大,几乎像是一个榻,上面铺着素白云锦软垫,这种锦缎市面上三金一尺,贵的要命,苏照歌最好的裙子也不过就这个料子,两条。而叶轻舟随手拿它来做垫子。往这在上面一躺,几乎比自己的床还要舒服。马车内没有香炉,空气中却浮动着绵长悠远的水沉香味,并不浓厚,闻来甚至有些薄。
这是那个人走后留下的余香。
苏照歌端坐在锦缎上,不动声色地仔细闻着这点味道,分辨出这味道不是单纯的水沉香,还包括一点布料,甚至还能想象到那人温热的体温把香烘的更深一点点……半晌她突然反应过来,不禁一笑。
这是在做什么啊,简直像个老色鬼。
她只记吃,不记打。转世了重生了,踏过尸山血海又落进幽暗阴沟,到头来还是败在同一幅色相上。
仔细算来至今有十年不见,叶轻舟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当年那个叶轻舟清冷寡言,爱穿一身白,两个人在书房里各干各的,偶尔彼此对视,谁都不说话。不像夫妻,倒像雨夜在同一个屋檐下相逢的两只猫,谨慎地彼此嗅嗅,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伤害自己。而今天却都变成油滑的大人了。叶轻舟甚至还会调戏她。
不过在她看来,却总觉得叶轻舟似乎还是当年那个雨夜拦了她车架,一边认真地说自己不爱她一边认真地发誓说自己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少年人。
在她还是「良安郡主」的时候叶轻舟确实对她好了一辈子。
也确实不爱她。
他这种四分情却可以做十分事的性子真叫人难说是好是坏,枕边人年少结发同床共枕一世,被周密地伺候着,却永远摸不清自己在他心底到底是什么地位。
苏照歌合了合眼,这一夜对她来说消耗太大了,竟然不知不觉睡过去一小会儿,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前世出嫁那天,她从宫中出嫁,穿着二十个绣娘绣了一个月的嫁衣,皇帝给她体面,又下旨令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绕着整个京城转了一圈,展示她八百抬的丰厚嫁妆。
可京城太大了,她早上从宫中出来,傍晚还没到长宁侯府。那年是真正的十五岁,她坐轿子,累得腰酸背痛,心里却很担心叶轻舟,她坐轿子尚且如此,他在轿子外面骑马,是不是只会更累?已经绕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到家呢?
可等到下花轿时叶轻舟稳稳扶住了几乎要站不稳的她,那手臂清瘦,还是少年的身量,却很有力。隔着盖头,她隐隐约约看到叶轻舟脸色有点紧张,却在俯身的时候很小声地安慰她:“郡主不要怕。”
真是傻子,谁怕了。
骤然一股凉风扑面。
苏照歌霎时睁眼,睁眼瞬间便神志清明。
不知道她睡过去了多久,四下很静,外面像是已经没有人了。叶轻舟扶着马车车门,与她对视,打了个招呼:“哟,苏姑娘。”
第32章
她还穿着献舞时那身红裙子,姿态随意地窝在座位深处,小小一团,车厢内闻不到丝毫血腥味,唯一能算得上是「纰漏」的地方,是她的头发微微有点乱了。
舞裙为求裙摆飞扬好看,用料非常轻薄,她自己还年轻,习武之人内力充沛,或许还不觉得,但这样的深秋天气,等一晚上大约要着凉吧。
叶轻舟回手取出之前叠在马车暗格中的披风,递给苏照歌:“苏姑娘还是多穿点好。你年纪轻不知道保养,老来要吃苦。”
人仰马翻查了一夜,她又没有掩藏的十分用心,以叶轻舟的脑子,不至于连人是她杀的都猜不出来。
苏照歌本来在等叶轻舟是不是要问什么,没想到等了半天,叶轻舟冒出来这样一句话。她盯着那件披风两秒,随后伸手接了过来披上。
叶轻舟却不进来,随手又把马车门合上了,自己抽了马一鞭子,冬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看架势他竟然像是想要自己赶车回侯府。
苏照歌裹着披风,上前想要开门,却发现叶轻舟靠在了门上,不用点力还真推不开,她奇道:“侯爷怎么自己干这种活?”
“冬至办事去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隔着一扇门扉,叶轻舟闲散道:“苏姑娘别出来,外面冷。你要是出来,咱们两个都坐前面,赶着空马车回侯府,那看起来也太蠢了。”
苏照歌松了手,抓到了某个字眼,又问:“回侯府?侯爷不把我送回流风回雪楼吗?”
“苏姑娘想回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取决于苏姑娘自己的选择。”叶轻舟顿了顿,似乎在想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说,随即道:“只是——我有求于苏姑娘。但在此之前我有一问,希望苏姑娘至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要骗我。”
——“我有求于苏姑娘。”
——“我有求于郡主。”
“侯爷这样说有所求,我看我是这辈子都拒绝不了的。”苏照歌伸出手,慢慢抚摸过门扉上的倒影:“您尽管问。”
“苏姑娘身后有东家吗?”
苏照歌挑挑眉,有点奇,心想这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但简洁利落道:“有。”
“苏姑娘是坦诚人。”叶轻舟道:“那我说我的事。我想清清静静的,谁也别来打我婚事的主意。所以求苏姑娘与我做一个名义上的相好,做上几年戏,好叫别人知道我无心婚娶,也就放过我了。”
“当然我也知道苏姑娘一直挂牌清倌人,想必有自己的理由,倘或苏姑娘有什么不方便的,或就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马车辘辘驶到分岔路,转头向左通往群玉坊,右边则是通云端。叶轻舟勒着马停下,静等了等,听到苏照歌在里面敲了敲右侧的门框。
马车转头向右,苏照歌问道:“只是我身份危险,侯爷这样放心选我,甚至不再多问点别的事情吗?”
“我信苏姑娘不会害我。”叶轻舟道:“没什么可问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害你呢。苏照歌心下暗忖,想你难道在关外这些年,是靠直觉活着的吗?
“今夜侯爷查案,声势很大,可查出什么眉目来了吗?”苏照歌转了个话题。
最大的眉目就在我身后坐着呢,还问的这么一脸无辜的样子。叶轻舟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所幸忍住了:“没查出来,线索到一个和国公家的婢女身上就断了,婢女和关外杀手都被灭口了,只找到一堆尸体。”
“真是可惜。”苏照歌评价道:“行刺您是大罪,该追究的。”
“犯懒,不查。”叶轻舟一哂:“几个关外人,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怎么回事,查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浪费时间。”
不久便到了长宁侯府,叶轻舟和她并肩进了侯府大门,长宁侯府下人不多,主子回来也没有人候在门口通报——不过这倒也好理解,叶轻舟孤家寡人,出来进去左右就他一个,能通报给谁?
“苏姑娘这边请。”叶轻舟将她带到府邸深处,苏照歌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长宁候府最大最华丽的卧房,属于历代长宁侯本人,按理说现在应该就是叶轻舟住的地方。
不是说只是做戏,不会对自己做任何事的吗?
叶轻舟已经进去了,活似后背长眼,看穿了她的心理活动。随手指了指房内一扇屏风。屏风外额外设了一张宽大的贵妃榻,已经有人在上面放好了被褥。叶轻舟道:“今晚苏姑娘睡床,我在这里将就一夜便好。”
对比起屏风内温软舒适的大床,外头这张榻实在是简单了。可叶轻舟明明是个爱享乐的人。
苏照歌眉目不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察觉:“怎好委屈侯爷。”
叶轻舟道:“怎好委屈姑娘家。苏姑娘安心,我在关外粗糙惯了,草窝也睡过。”
苏照歌再次拒绝道:“这里是历代侯爵居所,我身份低微,恐怕辱没侯爷祖先门楣。”
“长宁侯不介意。”叶轻舟像是累极,已经窝在了贵妃榻上,懒洋洋道:“我叶家先祖游士出身,想必也不介意。中间的都是无能无才之辈,在我看来还不如苏姑娘在跳舞上的才能,没什么脸面看不上苏姑娘。不过一张床而已,苏姑娘睡吧。”
他这么坦然地在苏照歌面前抨击自家先人,甚至将历代朝臣与苏照歌相比,毫无敬畏尊卑之心,简直像是把「世俗之见」四个字按在地上摩擦。
苏照歌不再拒绝,绕过屏风,简单梳洗后躺下。想必这是下人新铺的床,躺下的时候能闻到晒过的被子味道。
有点奇怪。叶轻舟平素喜好熏香,他虽然说自己在关外粗糙惯了,但是就他身上和马车中的水沉香气味来看,他这喜好丝毫未改,为什么这卧房中没闻见半点熏香的气味?
叶轻舟不在这里住。长宁侯府仆从稀少,叶轻舟大可随便给她安排个客房,何需委屈自己跟她挤在这里,他谨慎至此,哪怕在自家做戏也这样周全,要么是在防着什么人,要么是已经习惯了这么过日子。
苏照歌回头,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见叶轻舟从贵妃榻上搭下来的一截清瘦手臂,有点苍白的皮肤绷在薄薄的肌肉上。他从少时起就不是壮硕的体格,骨头窄,将到而立,也没长成一副雄伟模样。
可她看过叶轻舟的情报,某一年他在关外遭遇伏击,就是这样清瘦的手臂,他赤手空拳拧断了对方将领的脖颈,后来验尸的人剖开尸体查看,发现那截喉骨被活活拧碎了。
得了战功回京城,天子近臣荣耀加身,也是殚精竭虑,东做戏西提防的,这些年来活得也不轻松吧?苏照歌垂了垂眸,转身拉过被子,也睡了。
隔日清晨,长宁候府。
苏照歌睁开眼睛,看到了头上碧色竹节纹软罗帐子。她盯着那帐子上的竹节纹看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随着她起身,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打起帐子,并不多言语,又有一个容貌俏丽的走到她身前,低眉敛目,扶她起身:“姑娘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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