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叶轻舟退了一步,查看周围地面。除开关外人身下这一大滩,又有一道血迹蔓延向外,应该是杀手也受了伤,带着血逃走了。
叶轻舟了然,这是她不带走尸体处理的原因,她有伤,背不动这么大坨的关外人。
叶轻舟跟着那血迹走,越走心越寒——这样的出血量,很难说他最后找到的是一个活着的苏照歌还是一具尸体。
这血迹在地上没蔓延太远,还没出巷口就顺向墙壁,消失了。光看血迹,还以为她穿墙离开了。叶轻舟站在血迹消失的地方,听到了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他回头,仔细听着声音撤了一步。再抬头,正好一滴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是冷的。
叶轻舟伸指一抹,看到一点猩红。
在上面?
他跳上屋檐,先看到了一行血迹顺着瓦片蜿蜒而下,顺着血再往上看,血泊源头是一团红影窝在不远处的屋脊上,看不出是生是死。
叶轻舟心头一跳,立刻提轻功两步跨到苏照歌身边,顾不得血污,俯身先探了脉搏:“苏姑娘?苏姑娘!苏姑娘醒一醒!”
脉息微弱,还有最后一口气。
离得近了才看到她的伤多凶险,几乎放空了她的所有的血。苏照歌面色苍白如纸,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叶轻舟顾不得其他的,一手贴在她后心处输入内力护住她心脉,一手从自己衣裳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咬着瓶塞拔开,里面是一丸黑漆漆的丹药。
这是他曾托人向江湖名医重金求配的药丸,用料极其名贵,关键时刻能吊住垂死之人的一口气,逼出最后一分生机来。他随身带药本来是给自己备着的,没想到配好后他自己没用上,倒是准备给苏照歌了。
叶轻舟左手不敢离开苏照歌后心,只好单手握着瓶子,想直接把药倒进苏照歌嘴里,奈何苏照歌重伤之下心防极高,紧咬牙关死不松嘴,叶轻舟努力了几次都没送进去。
叶轻舟:“……”
时间紧迫,再多耽搁一分苏照歌都未必能撑住了,由不得他不冒犯。叶轻舟垂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她浑身染血,面色苍白,却美的惊心动魄。
如果自己今天不来,或自己再晚来一刻,她或许就这么不为人知的死在这条暗巷的屋脊上,等到尸体烂了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是为了救他。
其实和国公府的杀局其实她完全可以作壁上观,归根结底他的生死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何必搭上自己的命。
叶轻舟仰头,把那粒药自己含了,随即低头吻住苏照歌,想将这粒药渡过去。但苏照歌仍不松嘴,他没办法了,只好伸手掐住苏照歌双颊,微微用了点巧力迫使她张嘴,将药丸推了进去。
药丸落肚,苏照歌当即咳了一声,甚至迷迷茫茫微微张开了点眼睛:“……”
不愧是重金求的药!
叶轻舟当机立断道:“别睡,苏姑娘!苏姑娘?照歌!”
苏照歌意识完全不清醒,叶轻舟一把抄起她笼在自己怀里,一边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一边全力提轻功,向着通云端去了。
老太医今日是在宫里当值,被人急忙忙请到长宁侯府的时候还以为长宁侯又吐血了,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次不是长宁侯身子欠安,竟然是个姑娘!
这比长宁侯旧伤复发吐血更令人惊诧,更别提老太医见到这姑娘的时候这姑娘被叶轻舟牢牢搂在怀里,一手贴着后心,不知道在做什么。
只是一个姑娘家家,不知道怎么会受这样重的外伤。老太医看着苏照歌身前已经破破烂烂乐的外衫,一边拿止血的药一边问道:“这姑娘的伤势太重了,我需得将她的衣裳脱下来才好上药,侯爷,不知这姑娘与您什么关系,可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叶轻舟立刻道:“人命关天,不是在意虚礼的时候。您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不必顾虑我。只是我得护着她的心脉,还离不得。”
老太医道:“那就好。”
他伸手要脱苏照歌的衣裳,可惜布料浸了血又干了后全粘在了她的伤口上,硬往下撕不吝于酷刑。老太医刚动手,苏照歌哪怕在昏迷中也挣扎了起来,牙关倒是咬得紧,没有□□。
叶轻舟看了老太医一眼,示意他继续撕,自己则抱紧了苏照歌:“照歌?照歌不要怕,照歌不疼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长宁侯容色还是他和这姑娘确实关系非凡,叶轻舟轻声哄她的时候垂眸看过去的眼神竟然非常怜惜珍爱。老太医从没见过叶轻舟哄姑娘,因此当下一见,哪怕是这么危机的时刻也不禁心下一跳。
苏照歌突然模模糊糊说了句什么。
她声音很小,几乎是气声,叶轻舟不得不俯耳过去,听她到底在念什么。
“……轻……”苏照歌含混道:“……舟。轻舟……”
有那么一瞬间,叶轻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仿佛古寺老钟沉寂多年,某一日突然轰鸣。他好像被某种浩大广阔而又幽微深远的东西击中了,然而在当下这一刻他却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把苏照歌搂的又紧了一点。
成天见面「侯爷」来「侯爷」去,原来心里都是这么叫我的。叶轻舟轻声在她耳边回答:“轻舟在呢。”
老太医正在给苏照歌做止血,听到这一句,手下的动作不禁又轻了些:“……”
所幸年轻人,到底身体好。叶轻舟又给苏照歌喂了颗奇药,没多久,伤口便不再渗血,脉搏也平稳下来了。
叶轻舟终于能把手抽出来缓一缓,把苏照歌小心地放平在床上,她伤口太大,即使裹了绷带他也不敢给她拉被子,转头吩咐了下人烧地龙,好保证屋子里的温度。
下人送水上来给他们两个收拾,老太医这才有心思回头打量叶轻舟,只见这一向骚气爱打扮的侯爷今日一身黑衣,不知道去哪个灰堆里打完滚回来,头发也乱糟糟随手一扎,浑身从那姑娘身上沾下来的血,真是难得的狼狈。
老太医道:“是侯爷家眷吗?”
“……”本来刚跟苏照歌定完约定说要装作恩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叶轻舟却突然有点说不出口,顿了一下才接道:“算是吧。”
“既然是侯爷的小妇人,该好好娇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啊。”老太医叹口气:“好在姑娘年轻,肯用心还是能养回来的。侯爷记得,姑娘的伤势,是绝不能再随便移动的了,伤口结痂之前不能碰水,不能着凉,得按时换药,饮食上要精心……大体上您也知道,只是伺候病人是琐碎活儿,侯爷得上心。姑娘伤势这两天还可能反复,熬过这三天能醒过来,才是真的安全了。中间倘或有发热或是什么症状,都得立刻处理,身边离不得人。”
“是我带她出去玩,没想到碰上刺客,她替我挡了这一刀。再怎么琐碎,我也是得用心的。”叶轻舟道:“还请您在我府上多留两日,怕中间万一出事,我来不及找可信的人。”
老太医拱了拱手,示意明白,便下去了。
叶轻舟吩咐了冬至去流风回雪楼报信,没说受伤,就说自己要把苏姑娘留下住两天,又安排了人去煮汤水,才回过头打理自己。
回来的时候匆忙,他也没细看,还是把苏照歌带到上次一起睡的卧房里了。之前稍稍躺一下也百般推阻,这回伤重至此又不能移动,是正经得在这张床上睡很久了。
苏照歌身份特殊,放给别人照管叶轻舟不放心,想了想,叫人搬了张榻进来,放在屏风外面。
左右他也是到处乱睡,这时候照看着点也是理所应当。叶轻舟处理好了外间的事,又听见屏风里苏照歌模模糊糊叫道:“轻舟。”
叶轻舟正在洗手,闻言随口回道:“轻舟在。”
那边似乎昏迷中也听到了这句回复,得到回应后呼吸就又平稳下去了,可没过多久,又叫了一声。
“……”叶轻舟道:“我在呢。”
这可怎么办。叶轻舟洗完手又绕回屏风后,看着床上的苏照歌,心想他倒是无所谓一直回答她,但这么一直叫,怎么能休息得好。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把房间另一侧的香炉点上了。
水沉香慢慢弥漫开,灌满了整个房间,叶轻舟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终于安静下去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照歌啊。”
第36章
结果入夜的时候又出事了。
叶轻舟给她点了熏香就放了心,转头出门去了趟圣安司办事,到入了夜回来,只见卧房里灯火通明,下人们来来往往,端出来准备去倒掉的水都是鲜红色的。
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药味儿,叶轻舟心里一跳,径直进屋子,看见老太医正坐在床前给苏照歌施针,而苏照歌唇边都是血迹,几乎染红了她下半张脸,面色不正常的潮红,满头的汗。
老太医下完了最后一针,收手,长舒了一口气。
叶轻舟问道:“这是怎么了?”
老太医道:“伤势还不稳定,姑娘入夜时突发高热,现在已经平复下来了。现在只能看三天内姑娘能不能清醒,否则下官也没什么办法了。”
叶轻舟伸手入怀,又拿出一个青瓷瓶子:“这也是我之前留存的秘药,说是能补元气,您看可能用吗?”
老太医接过,打开闻了闻,随即摇头:“药虽好,但太猛烈,姑娘现下是受不住的。”
“便没什么再好的办法了吗?”叶轻舟摸了摸苏照歌的额头,果然滚烫,他手指一蜷。
“人力已尽,现在要靠姑娘自己。我能做的,确实不多了。”老太医看着叶轻舟,突然道:“不过或许侯爷还可以做些什么。姑娘发起高热时一直在叫您,只是您不在……我想,或许侯爷就是姑娘的一口心劲儿。如果有您一直陪在身侧,时刻回应她,姑娘的生机应该会更大一分。只是连续三日,侯爷自己的身子也是三灾六病的,确实熬人。”
叶轻舟问道:“她这样子,我说话是可以听到的吗?”
老太医道:“应该是可以感觉到的,之前她叫您的名字的时候我叫人回答过,可她似乎能分辨您的声音。”
也就是说不是自己就不行么。
叶轻舟垂眸看了她一会儿:“……”
“冬至。”叶轻舟道:“去宫里和圣安司都交代一句,说我有恙,告假七天。”
窗外微响,冬至领命去了。老太医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叶轻舟道:“您很上心。”
“很久没见过这么用力活着的人了。”老太医叹了口气,收拾东西要走:“不说这次了,看看身上这些旧伤,无论哪次都是凶险万分,不是挣命要活绝熬不过来。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吃过多少苦啊,让人心生敬意。”
苏照歌的高热在午夜才稍稍退下去一些,叶轻舟平素最恨苦汤子药,嫌弃味道难闻,却又怕现下熬药来不及,只好叫人就在廊下熬,煮了七八个药罐,一字排开,要用什么方子随时要就有。
一天灌这么多药,苦也苦死了。
苏照歌没有醒的意思,叶轻舟坐在她床边,不知道从哪掏出块糖来,随手扒开塞进她嘴里。
苏照歌喃喃:“……轻舟。”
叶轻舟认命道:“在。”
老太医说得没错,苏照歌活得如此用力乃至于他也心生敬意,这与苏照歌的情意无关,他只是没法就这么只是看着。
如果陪陪她就能让她多一分生机,不要说三天,一个月叶轻舟也是认的。
苏照歌又道:“……阿久。”
有那么一会叶轻舟没反应过来她在叫谁。他的名很少用,几乎从没人这么叫他,所有关系亲近的人都只称呼他的表字。而「阿久」这个叫法听起来非常温软,给人感觉像是正在被宠溺一样,好像莫名其妙有个什么谁摸了他的头一把。
“……过分了,苏姑娘。”叶轻舟道:“我比你大十岁呢。”
苏照歌昏迷中没得到回答,很执着道:“阿久。”
“……”对着一个昏迷的人,叶轻舟毫无办法,被她叫的心里发软,只好承认道:“阿久也在。”
真是不知道女孩子在心里都可以多大胆。叶轻舟悚然想,真是太可怕了。
后半夜困起来叶轻舟想回屏风外自己的榻上去睡,奈何苏照歌声音很小,但凡走得稍微远点可能就听不清,叶轻舟没办法,突然想起来那天自己在流风回雪楼睡了一夜,夜半噩梦,苏照歌是怎么做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叶轻舟本想吩咐人再搬进来一张床放在苏照歌旁边,可那样动静就太大了,如果扬起灰尘,对苏照歌的伤势有害无益,又是得不偿失。
所以最后只叫人拿了两套被褥垫在脚踏上,好叫长宁侯睡起来不那么硬。叶轻舟躺在脚踏上的时候内心非常木然,想起来后宫丫鬟给娘娘守夜,也都是这么个睡法。
长宁侯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乍一受竟然还感觉挺新奇。
后半夜好像两个人都睡过去一小会,叶轻舟睡眠素来不好,却没想到在苏照歌身边这么委屈的「床榻」,这么短小的,甚至称不上是「睡眠」的一小会竟然睡的格外深沉甜美,乃至于苏照歌又开始出声的时候叶轻舟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苏照歌:“啊……”
“阿久在。”叶轻舟脑子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下意识道:“阿久一直在。”
没想到这次回答完后苏照歌突然在睡梦中哭了起来,非常轻微的啜泣声音,叶轻舟瞬间精神了,以为不好,爬起来看她,却发现什么事都没有,甚至摸摸额头温度也下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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