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不回来也好,苏照歌自己还没把事情捋出来,叶轻舟太精明,如果被他看出来,可能会被他把思路拽走。
苏照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流风回雪楼在江南如何,她不了解具体,但想来和京城也该相差不远。
她们在京城各大世家门阀,官员府邸里都有暗桩。很多主顾评价流风回雪楼接生意大胆,只要钱给到位了,论是什么世家公子还是朝廷官员,说杀就杀。实际上这种大胆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些暗桩铺成的情报系统,得益于此,她们总是能拎清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而碰上兰姨那么大胆的,手握这个情报系统,三万两白银当头砸下,长宁侯她也敢碰一碰。
而培养杀手和培养暗桩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苏照歌从来不知道那些暗桩是哪来的,流凤回雪楼内部分类严明,谁和谁都互不相干。
不过从数量来看,暗桩的数量远远大于杀手,她在和国公府杀的那个小蝶,武功和她差了十八条街,而和国公府已经是一流勋贵了,如果和国公府的暗桩都是这个水平,其他的地方的应该也不会优秀到哪儿去。
由此苏照歌猜测,或许培养杀手要比培养暗桩更需要时间。流凤回雪楼要培养一批杀手,要抓小孩儿,要玩生存游戏,要延请名师,悉心指导,如此三年才能出门干活,对比暗桩,杀手才是真正的倾注了心血。
既然如此,她现下是流凤回雪楼排名第一的杀手,在京城里有享有盛名,本该是宝贵的资源。一个区区长宁侯府的暗桩,何至于楼主大张旗鼓地出面,就这么把她按在叶轻舟身边?——还在之后把整个流风回雪楼撤出京城,多年经营一朝全抛,楼主性情不大正常,不像是这么胆小的人。
只是为了长宁侯位高权重吗?可是天下脚下,位高权重的人何其多啊。流风回雪楼不是没杀过朝廷大员,长宁侯有什么特别的?
还有兰姨,兰姨在流凤回雪楼多年,按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只是稍微和叶轻舟搭了个边就被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如此不留情面。
桩桩件件,苏照歌身在其中,此前没有细想,但在离京城千里远的江南竟然也听到了叶轻舟的名字,由不得她不在意。
苏照歌枕着手,想着这些事,到最后想得头都痛了,叶轻舟前半生起伏阔大,仇家太多,实在挑不出来哪个可能是自己东家,最后睁眼在床上躺到五更,这一夜到底没睡着。
鸡叫了头遍,下人们都准备起床干活了。苏照歌叠着被子,头痛,心想这要是哪个领头丫鬟来问小船昨夜在哪,她该怎么答?
所幸起身的人路过她,扫视过她身边那个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回来睡过的铺盖,也只是蔑她一眼,没人来问。
在那目光中苏照歌诡异地明白了她们想到了什么,不禁一默。
她今天的活儿应该还是在厨房削土豆,今日赵府大宴,各项食材都要得多。苏照歌奉承半句废话不多说原则,静默无声地跟在领头婆子后面去厨房准备开干,心平气和地听着前面那些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嘲讽。
说来有趣,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也有人背后讲究良安郡主是孤女入宫,无依无靠仰人鼻息什么的,她本地位尊崇,只要吩咐一句自然有人把那些嘴上不干净的人处理了,可当时却张不开那张嘴,心里难受得要死。
而现在她身份多变,但总之没高过,听这些折辱之词却如清风过耳,在她心里连片涟漪都留不下了。
大概是对比起良安郡主,此刻的苏照歌才是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只要她想,可以在五秒内把前面的人杀个干净且不留痕迹,当有这种力量差距的时候,别人说什么确实也难以让她介怀。
宴会定在傍晚——这也是赵府精心打听到的。说是长宁侯在京城时就偏爱锦衣夜游,几番去别人家赴宴都是傍晚宴会,可见是喜欢这个时辰,也有可能是长宁侯风流,早上起不来床。
苏照歌从前真不知道一个府邸的厨房里原来有这么细致的情报流通,在厨房削了一天土豆,灌了一耳朵丫鬟婆子们聊天流传起来的「京城贵客二三事」,再仔细一分辨,没一个是准的。
由长宁侯早上不出门,朝会老不去推断出了长宁侯早晨不爱起床——这个倒是真的,再由这个推断出长宁侯年轻力壮,起不来床肯定是夜御七八女……苏照歌差点笑的把头塞到灶坑里去。
“哎哟,但别的不说,听说长宁侯那可是顶顶俊秀,艳绝京城的一个人物……”
“这是怎么说的?……”
门板突然当啷一响,厨房里的人抬头,随即静了一瞬——正是那一整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的小船姑娘回来了。
叶轻舟拎着裙子,挑了挑眉。他容色甚好,身量又高,难免显得很有攻击性,丫鬟婆子们敢在沉默寡言的苏照歌面前放肆,在正主面前却不敢多说什么。
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到,这在赵府下人嘴里「艳绝京城」的长宁侯此刻正提着裙子,梳着发髻穿梭在这个满是食物香气的厨房里。
叶轻舟对着苏照歌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起身跟自己走。苏照歌拍拍手站起来,这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发话了:“你要带她去哪儿?她得在厨房干活儿,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
叶轻舟掐了个惟妙惟肖的小妾欠揍语气:“我是听大少爷的吩咐来找人的,姐姐有什么话,就去回给大少爷呀。”
那起身发难的丫鬟被他噎了一口。赵康成脾气不好,老太太又是一万个宠溺,谁没事去讨大少爷的嫌?
最后也只得愤愤吐出一句:“狐媚子!”
苏照歌一路强忍,等到出了厨房,终于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还没笑够呢?”叶轻舟离了厨房附近就端起了一副大户人家丫鬟的派头,目不斜视,八卦道:“我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苏照歌学着他的样子,再度感慨道:“您真是能屈能伸。”
“我觉得有意思得很。”叶轻舟悄声笑:“出来干干活可比在家里苦熬有意思多了,收声!别笑了,前面要到了。”
苏照歌也悄声问:“现在就去宴会上吗?”
叶轻舟道:“是,我和赵康成通了气,咱们两个去宴席上奉酒……”
绕过回廊就是宴席大厅,方一进去苏照歌便是一愣。
他们两个都是从富贵乡里走出来的人,赵府宴会再豪奢也没什么可震惊的。但这个宴会布置的实在是眼熟,中间是一个硕大的舞台,宾客席位四散在舞台边上,台子上有江南名妓登台献艺。
从布置到陈设,都与和国公府夜宴非常相似,以至于苏照歌看过了宴席后第一眼就去看台上献艺的舞姬是不是流风回雪楼的人。
然而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苏照歌又回头去看叶轻舟,叶轻舟也是当夜亲历者,应该……叶轻舟已经端起酒壶去为不知名的宾客奉酒了,真是莫名其妙地熟练,不合时宜地勤快。
苏照歌:“……”
她只好也跟着去。
这么大的宴席,当朝长宁侯亲临,赵康成只能在下侧坐陪,不能起身去找小船,听上首两个人,自己亲爹和侯爷没完没了的在那儿聊些他毫无兴趣的话题。
不过不是说长宁侯艳绝京城,几乎是个能靠脸吃饭的人物吗?百无聊赖,赵康成稍稍侧了侧身子,偷看了一眼长宁侯。只见那人倒也算面容清俊,一身墨绿色浮光锦长袍,看形容确实像是描述里的长宁侯,只是要说艳绝京城,那是说不上的。
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负,保不住就是这长宁侯爱俏,底下人奉承,都是吹出来的。
而且这长宁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老爹和他好像一个在说前门楼子一个在说胯骨轴子,各自对不上号。
长宁侯下江南是来江南官场的,就赵康成知道的,父亲已经熬了好久的夜来反复推演自己该怎么应对圣安司的查问,到了今日应该已经万事俱备,没想到父亲坐在这里千般小心地试探了半天,长宁侯好像不在线,一直在问江南各类商品的官价!
难不成这侯爷也是揣着一肚子的私心,是来江南捞钱的?赵康成没兴趣了,心想来捞就来捞吧,跟他也没关系。年年钦差来查,只想来捞钱的倒还好打发了呢,鱼米富庶之地,哪年不打发走几个肥人?
“大少爷。”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微沙的声音,赵康成一愣,随即兴奋地回头,果然看见小船和她那个姐姐端着酒壶上来了。赵康成心驰神荡,不禁悄声问道:“你来啦?”
苏照歌简直没眼看,叶轻舟殷殷切切道:“是啊,来瞧瞧大少爷。”
赵康成心下一软,安抚道:“回去歇着不就好了,这宴可有的吃呢,我怎么舍得你干这么久的活儿?”
苏照歌心想,我要吐了。
“我想上去看看长宁侯。”叶轻舟轻声道:“奴家这辈子还没见过侯爵呢,听说侯爷艳……俊朗过人,奴家想见识见识。”
赵康成不以为意:“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没那么好看。”
叶轻舟拉了拉他的袖子,赵康成心一软,挥挥手:“算了,去吧。倒完酒就回来,少爷我要无聊死了。”
叶轻舟展颜一笑:“多谢少爷。”
宴席上首处,「长宁侯」正和赵大人聊得十分「尽兴」。
“不久前京城的政令发下来了,说各地都要严抓怪力乱神之事,圣上很是看重。”赵大人好似随口闲聊:“这倒奇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下官只是好奇,侯爷可否为下官解惑?”
「长宁侯」:“……”
太日了,叶轻舟这狗人说走就走,这老赵拽着他聊了一下午乱码七糟的政令,他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他能把生意经聊明白就不错了!
无奈,「长宁侯」祭出高深莫测表情,准备糊弄过去:“圣人心意,如你我……”
他这句话没说完,突然呛了口酒,疯狂咳嗽起来。坐他边上的赵大人一愣,连忙伸手扶住他:“侯爷!侯爷怎么了?”
然而「长宁侯」完全没心情搭理他,死死盯着身侧给自己奉酒的丫鬟。这丫鬟身量高挑,姿容甚好,高髻环佩……
叶轻舟端着酒壶,无辜地和他对视:“……”
苏照歌跟在叶轻舟身后:“……”
「长宁侯」:“……”
“赵大人府上卧虎藏龙,没想到还有这种绝世美人。”半晌,长宁侯嗓音微微有点颤抖,赵康成眼睁睁看着那长宁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将大小船揽进了自己怀里:“本侯很是心喜,不知可否割爱?”
赵大人懵了一下:“啊?”
赵康成豁然站起来:“不行!”
第62章
王朗出身国公府邸,早年一身纨绔习性,在京城里也算是能横着走的那一等霸道公子,万万想到此时自己身在江南,还披了个长宁侯的皮,想要两个「小姑娘」竟然就有人敢当场驳他的话——政令聊不明白,这种事还演不出来吗?
他当即给那赵大人递了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过去,飘飘悠悠哼道:“哦?”
这等公子哥儿拿捏这种语气是比自己强。叶轻舟下赞了句好,低垂着眉目,听那赵大人迅速反应过来,找补道:“犬子无礼,都是被下官宠坏了,侯爷不要见怪!两个丫鬟而已,能被侯爷看上是我等的福气——康成,怎可在侯爷面前放肆!快来赔罪!”
赵康成敢站起来喊那一句是一时冲动,满激愤在长宁侯一个「哦」字出口时就被堵了回去。
大船姑娘就算再美也只是一个女人,为此得罪长宁侯不值当,他明白……赵康成咬着牙站起来,走到王朗席位前下拜赔罪,下拜时看到长宁侯怀里的大船姑娘哀哀切切地盯着他……
本以为是两情相许,到底有负美人深恩!赵康成下一痛。
“无妨,”王朗思继续刁难这么个人物,急着想走,作出一副被败了宴饮兴致却又来了其他性质的情状,站起来道:“本侯也有些累了,烦请赵大人……”
赵大人却一拦:“哎呀,这可怎么说呢!侯爷留步,是犬子无礼败了侯爷的兴致,可这宴席还未过半,还有些宾客未到,侯爷这就要走,可叫下官如何是好?”
王朗一扬眉,不耐烦道:“赵大人这话说得有意思,这饭已经吃了有一会儿了,本侯还未怪罪此刻未至的宾客迟来无礼,大人还要本侯在此恭候吗?”
“侯爷言重了,”赵大人却面色一变,凑近悄声道:“侯爷不知,这未来的宾客里有江南大族季家的人……”
江南世家林立,王朗压根不知道这个季家是何方神圣,不过赵大人这话说得很暧昧,好像他俩对什么事照不宣,「长宁侯」闻了这个弦歌就该知什么雅意。
王朗拿捏不准,下意识缓和了脸色。
叶轻舟借着裙子的遮掩踩了王朗一脚,活活把王朗的好脸色又踩了回去,脸色扭曲了一下,苏照歌靠在边上无人的那一侧,一直盯着叶轻舟的脸。叶轻舟面色未动,只是瞳孔一缩,苏照歌当即在王朗手臂上写了个「走」字。
王朗道:“赵大人莫怪,管他是谁,有叫本侯等人的道理。”
赵大人不意他这么不给面子,愣了一下。然而长宁侯到底身份贵重,留了一次不成就法留第二次了,只好陪笑送了长宁侯回房。
按惯例,钦差来江南该下榻在衙门,可赵府盛情,说衙门陈设粗陋,恐怕怠慢,就把长宁侯迎进了自家门里,单收拾了个不小的院子出来。
也所幸是这么个院子。进了门,苏照歌和叶轻舟同时抬头打量院落布局。这院子很大,假山流水都布置的很漂亮,最难得的一点——布景并不繁复,有遮蔽视线的东西,死角很少,很难被暗中窥视。
“堂堂长宁侯!”王朗痛疾首道:“竟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羞愧,羞愧啊!”
“计划需要,有什么好羞愧的。”叶轻舟淡然自若:“少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早年在青楼和花魁赌酒,输了后穿女装狂奔了三条街的人又不是你了?”
苏照歌:“……”
“年少轻狂,我早不做此举了!”王朗拂袖,想有有天理了,这厮仗着自己手握圣安司,竟随意掀人老底!他看向苏照歌,诚恳问道:“苏姑娘,你怎么忍受他的?”
“……”苏照歌感慨:“我听出来了,二位都身怀绝技,不愧是手帕之交。”
“别胡扯了。”他们三个落座,王朗问道:“那个季家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和赵家搭上过什么线吗?”
这是朝堂的事,苏照歌听不懂,端杯喝茶想缓一缓,想到叶轻舟回王朗的话,却先问了她一句:“苏姑娘听说过季家吗?”
“什么印象,”苏照歌想了想,迟疑道:“是商号?”
刚到随州的时候她和叶轻舟在天桥下卖艺,路过随州城最大的一条街,那条街上店铺林立,不少铺子门口挂着一个写着“季”的牌子。还不止一类,有酒铺,肉铺,胭脂水粉铺……
如果说的是这个那也奇了,就算这季家是江南豪商,归根结底也只是商人,怎么能和赵府攀上关系?还值得赵大人在筵席上好像藏了什么事儿似的留了长宁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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