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不像是季犹逢性格啊。
叶轻舟拉着曲子,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前面,心想,如果季犹逢一直待在这个广场上,那就是他一直待在人前,他那个来偷听的手下到底有没有机会把事情告诉他呢?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那真是太有定力了,坐在两千坛火油上还能闲扯这些。
“说来,兄弟倒是想开个眼界。”那寨主说:“我之前一直听说季当家有个小买卖,叫流风回雪楼的,您和五公子的暗卫,就都从这个流风回雪楼上来,兄弟不才,一直以来只做过这点打家劫舍的粗糙买卖,一直心里惦记着想见识见识季当家手下的人才呢。”
叶轻舟心想,阳谋?这样明说,如果季犹逢不知道他所计划的一切,为了维护这个亲家关系倒真有可能叫出来几个,也不在外人面前给寨主落脸看。但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季犹逢还肯把自己的暗卫掀出来吗?
季玉钟心想,今天这寨主有什么毛病,从前各种大事小情来了这么多回,哪次也没有这么个要求。这么敏感的事,今天这样直提,他到底想做什么?
季犹逢端着酒杯,顿了两秒。
叶轻舟盯着季犹逢的手,心想你要怎么办?
“亲家难得跟我提回要求,我要是拒绝了,岂不是太不给脸面。”季犹逢笑了一声,举起手:“寨主想看,你们就出来吧。”
季玉钟心想,他妈的!
季犹逢身边的人倒是都在,他身边的人今早被苏照歌杀了!
叶轻舟挑眉,心想这就同意了?
不可能,有蹊跷。
随着季犹逢这一举手,广场上瞬间落了十个身穿白裙的女子。面容恭敬肃穆,眉目如画。除了叶轻舟和季犹逢本人,没有任何人看清她们是从何处而来。
季犹逢挑了挑眉,看向季玉钟:“……五弟怎么了,今天没带人出来?”
季玉钟:“……”
苏照歌!
季家自然没有他不带人出来这么个说法,他没有这方面的自由。与季犹逢不同,他出门时带多少人,带谁,都是被严格规定的。这些人效忠的对象自然也是季犹逢而不是他。
季犹逢一叫,落在这里的应该是二十个暗卫才对!
等等——季玉钟心想,不对啊。
他身边出门带八个人,季犹逢身边出门带十二个人,这是惯例,然而他身边的八个人全死了,季犹逢叫出来的却还差两个呢?
寨主丝毫不觉有异,啧啧惊叹道:“不错,季当家手下的姑娘果然是一流高手,我刚才竟然没看清她们是从哪来的!”
叶轻舟心想,季犹逢的后手落在哪里?
季玉钟心想,季犹逢身边剩下的那两个人呢?
季犹逢不动声色道:“亲家谬赞了,五弟?不解释一下吗?”
“玉钟不敢瞒骗哥哥。”季玉钟当即站起来,向着季犹逢下拜,咬牙,做出一副委屈情状:“弟弟身边的人,今早被一群神秘人物,杀了。”
季犹逢飘飘悠悠道:“哦?”
“玉钟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玉钟今早只是出门听曲,出门时想叫个人,才发现身边的人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然后弟弟回家的时候就见到了她们的尸体。”季玉钟信口开河:“我实在吓坏了,感觉随州城内危险四伏,只有找到二哥才能安全,所以发现后立刻就来了水寨。”
“哦,死了几个人而已,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玉钟,听着倒像是,你身边死了人,害怕了才肯来找我。”季犹逢把玩着酒杯:“寨主说兄弟没有隔夜仇,只是我瞧着要是没这么件事,你今晚连小妹的寿宴都不想来参加了,当着亲家不给我脸面,你做得对不对?”
季玉钟咬牙道:“玉钟认罚。”
认罚个屁!苏照歌我回头就往你的解药里面掺水!
“怎么今天刚到的时候这事不和我说呢?”季犹逢摆摆手,又吩咐了底下的白裙暗卫一句:“今天既然都叫你们出来了,你们也都乐一乐,吃一口我妹妹的筵席。”
季玉钟道:“想着在二哥身边,玉钟总是安全的,不怕外人侵害。今天又是小妹的寿宴,事有轻重缓急,不好叫这件事打扰了哥哥的兴致。”
“你这就是想歪了,咱们季家也好,流风回雪楼也好,谁在哥哥的心里能比你重要?”季犹逢温和道:“这是件大事,你最近见了谁?可结下了什么仇家?”
季玉钟:“弟弟不敢说……”
寨主看着这事态突然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想开口劝一劝,然而季犹逢接话很快,没给他劝说的余地,立刻便接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就算真结了什么仇家,难道二哥舍得怪你?”
季玉钟一闭眼一咬牙:“弟弟前两天奉了二哥的命去见长宁侯,怀疑自己是露了些什么破绽给长宁侯也未可知。长宁侯行动必有圣安司随行,我身边的暗卫也是楼里一流的高手,我猜测能不声不响杀掉我身边暗卫的,也只有圣安司的人!”
季犹逢的脸色霎时一僵!
叶轻舟拉琴的手一顿,心想,什么?我才没干这事!这黑锅就被你随口赖到我头上来了!
“不能吧,”寨主终于找到了个空档,接进来说了句公道话:“五公子啊,实不相瞒我在赵府也有些人脉,那长宁侯就下榻在赵府,就赵府中人所见而言那实在是个酒囊饭袋,不足为惧,绝无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杀掉你的暗卫。”
叶轻舟心想这说得可太对了,他把王朗放在赵府就是吃饭用的!他哪里有这个能耐!真不是我干的!
季玉钟心想那可未必,苏照歌现在严格来说那就是叶轻舟的人!她也的确是为了叶轻舟才来找我的!
季犹逢冷冷道:“寨主慎言。长宁侯乃是我一生之敌,此人可怕之处不同寻常,你侮辱他便等同于侮辱我的前半生。”
寨主只好收声,季犹逢又看向季玉钟,半晌才道:“面对叶轻舟能不出错的人实在是罕见,被他看破一些事,也不能说是你的错。”
叶轻舟突然一皱眉,想到了个问题——如果季玉钟身边的暗卫不是他派人杀的,而季玉钟身边的暗卫都是流风回雪楼一流水准,那这些人是谁杀的?随州城里有拥有这等功夫的人吗?
如果季玉钟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苏照歌那样的水平,就算圣安司司长亲至,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她们全杀了!就算能杀,也必然是一番恶战!
能做到这点的人,自己首先需得武功绝强,对季家有恶感,这种人数众多的暗卫在暗处势必会有振兴,那个杀手还得熟悉流风回雪楼的……习惯……
叶轻舟瞳孔剧烈颤抖,心想苏照歌?苏照歌杀季玉钟身边的人做什么?
苏照歌撑着一叶小船顺着水寨内错综复杂的河道,慢慢划回了广场附近。然后把那小船停在了广场外隐蔽在四处船形高楼下的一处小港口里。
如果等会里面情况危急,他们三个夺命狂奔,回到这里是最便捷的。苏照歌心想,万事具备,只欠我……
她回头上岸,刚上岸便愣住了。
本来这个广场附近来来往往的全是小水匪们,既然要办寿宴,总得有很多人在外面忙活伺候,她之前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也的确见到了许多人。
而现在这些人都死了。
岸上两边堆满了尸体,往边上一站还能感受到尸体散发出的热气,这些人是刚死的。而尸体尽头处站着两个穿着与她一般白裙的女子,各自手里拎刀,一个正把手里最后拎着的最后一个人杀掉,另一个则伸手入怀掏了个东西出来,放了一记烟花……红色的,那是信号弹!
那是流风回雪楼……那是季犹逢身边的人!
这边出什么问题了!苏照歌刚想转头隐匿,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尽头的女子已经发现了她。
季玉钟给的令牌有用吗……苏照歌一手拿令牌,一手伸向背后,握住了刀。
“你是五公子身边的人?”其中一个白裙女子蹙眉看着她:“你怎么没跟在五公子身边?”
苏照歌一手扣着令牌展示出来,谨慎道:“五公子派我去做一些事。”
那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似的,慢慢向她走来,似笑非笑道:“派你去做一些事?”
苏照歌心想这让我怎么编!
那女子道:“流风回雪楼所有人忠于楼主,楼主派你去五公子身边只是为了看着他。而你和我说,你去为五公子做一些事?你背叛了楼主,却拿着季家的令牌给我看吗?”
苏照歌心想季玉钟你怎么混的!
“别废话了,她不对劲。”另一个女子道:“杀了她,她是苏照歌。”
苏照歌没有时间多思考,这两个女子是季犹逢身边人,果然不同于其他人,逼上来的一瞬仿佛杀机就在眼下!
信号弹在天上炸开一团红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寨主回头,心下疑虑大起:“这是……”
“这是我的人做给我看的。”季犹逢挥手,恢复了他之前那从容轻缓的状态,笑问寨主道:“亲家想要看季家印信?”
寨主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你!……”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知道你的这点小算盘?”季犹逢似乎觉得很可笑,摇了摇头笑道:“从你说季银言怀孕了开始我就觉得不对了,果然稍微查一查,果然查出有问题。这种程度就想杀我,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
卖艺人们听出些不对,曲乐渐歇。季犹逢没看他们,淡淡吩咐道:“继续奏乐,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得有点曲子听才能继续说。”
季玉钟茫然道:“二哥,怎么了?”
“你好好呆着,发生了什么也波及不到你。”季犹逢道:“金钗,翠凤,去照顾着点你们五公子。”
立即有两个白裙女子站到了季玉钟身侧。
卖艺人们有点吓傻了,叶轻舟踹了坐在自己前面弹琴的人一脚,立刻重新拉弦,乐声又起。
他实在觉得这个场面有趣,祝寿曲子怎够氛围,立刻选了支《喜相逢》。整个广场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旋律。
季犹逢没管,季玉钟万般苦涩之下却在这曲子中品味出了一丝乐趣,心想这拉琴的倒是个妙人,不仅回头看了一眼。
估计也是从外面绑回来的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季玉钟扫了一眼便回身。
等等,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再看一眼。季玉钟突然挠头,又回头看了一眼。
叶轻舟顶着满脸的泥巴和鸡窝头淡定地和季玉钟对视:“……”
季玉钟:“……”
天娘的,那是叶久吗?那怎么看上去有点像叶久?季犹逢耳提面命告诉他,芝兰玉树,浑若天人的叶久?他从小到大花费了无数时间模仿学习,连端茶的姿势不对都被罚跪三个时辰的长宁侯叶久?
季玉钟腿有点软,感觉实在是像,有点不敢认,又有点不敢置信,不禁由心而发一句:“这他……”
白裙女子立刻道:“五公子何事?”
季玉钟唯恐暴露,立刻回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今天就十个人?那两个呢?”
白裙女子恭敬回道:“楼主派她们去外面清场。”
季玉钟心里一颤——流风回雪楼说「清场」的意思,就是全屠,那信号弹如果是放给季犹逢看的,就证明外面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两千坛火油,一千坛酒围烧,如果能烧起来,我确实难以逃生。”季犹逢站了起来,脚尖点点地:“可火油与酒外又有酒坛与泥封保护,你准备怎么把他们点起来?你想办法溜走,千支火箭齐发,把这里化为人间炼狱?可笑。”
季犹逢淡淡道:“你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三千个坛子,不过是哑炮。我告诉过你的,人数对我从不是问题,何况你还如此愚蠢的把你的精锐们都送了出去,你太不听话。我告诉过你长宁侯现下就在随州城,你的人放出去是给圣安司送菜,你就算能跑,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无知,短视,不听话,跟季银言一样愚蠢。你已经不适合当这个寨主了。”
寨主瘫坐在椅子上:“……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与我本来就不在一个级别上,你的谋划,我只需要派出一个下属就能解决。”季犹逢突然笑起来,又道:“可是亲家呀,咱们两个以前,难道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就至于到这个份上了呢?是不是季银言不听话,跟你说了些我的坏话,是她教唆你的?”
寨主倒也算条汉子:“你放屁!你就不是个人!你是个变态……”
“她能和你说什么呢?说她可笑的身世?说我如何对她不好?这是太伤我的心了啊。”季犹逢慢慢道:“她说的,都是假的。她是逼奸偷人之子,如果不是我给她一口饭吃,一个身份,她活不到今天,又哪里来如今的好日子,她却劝你来杀我,实在是太让我伤心了啊。”
“但你却是个很好的亲家,其实我要再培养一个寨主,也很艰难。我不禁想到,她还没怀孕的时候,咱们两个明明很好的。”季犹逢道:“不如我给你个选择,亲家,你把季银言带到我这可怜的哥哥面前来,你活剐了她给我谢罪,我就饶了你,你继续做你的水寨寨主,我们还是亲家,我可以给你送一个新的季家小姐,我把她收进嫡系,你我还是秦晋之好,如何?”
“呸!你别想!”寨主道:“阿细已经被我派人送走了!你就算在这儿把我杀了,也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你再也无法伤害她了!”
叶轻舟拉着喜气洋洋的曲子,叹了口气。
“阿细,你这么叫她。”季玉钟可惜道:“她连我给她的名字都不想要了,真可惜。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杀了你了。”
谁也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只听得细小的破空声一闪而过,随即寨主就浑身一僵,瘫倒在地,不能动了。然而他还活着,双目圆瞪,却说不出来话。
“这可是我弟弟的杰作,这是种……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叫它蒙汗药,太不贴切了。”季犹逢叹息道:“你只是不能动了,不能说话,不能出声。但你的意识还清醒,并且会一直清醒……清醒地感受到在你身上都会发生什么。”
寨主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憋的满脸通红:“唔!……唔唔唔!……”
“其实接下来的事我很想自己做,但是我又觉得你实在是不配。玉钟,看着点哥哥是怎么处理想要背叛自己的人的,你也得学着点,你什么都好,就是手,还太软了。”季犹逢又对着寨主道:“你听说过凌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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